第六十二章：平明吹笛大軍行
天青王竟真的答應我跟著曦嵐出征了。
吃晚飯的時候天青王派楊公公來傳話，說是會來芷蘭宮一道用晚膳。我萬分英明的在他來之前偷吃了些東西，免得到時吃不飽還兼消化不良。然後他真的來了，還真的說了些讓我沒胃口又消化不良的話，引用全文如下：
「嵐兒明日與朕一道上早朝，大軍後日出發，至於汐月，」這話不奇怪，奇怪的是他說這話的時候看著我，神色是異常的慈祥，語氣也破天荒的有一些些溫和，「如果汐月願意跟嵐兒同上戰場，父皇也不攔著，只是需多派幾個得力的在一邊護著，汐月如今上的是戰場，也要切記自己小心安全。」
我沒當場暈倒那絕對是我素質高定力好！我可沒傻到以為憑我中午那幾句話，就能將天青王這種老奸巨滑的人整個的改變了。他不過是不得已妥協了曦嵐的條件，然後嘴巴上說得動聽點，讓我保命，怕也是圖我還有些利用價值吧。
「汐月謹遵父皇教誨。」我也假假的恭敬的回話，然後神色一正，跪求道，「只有一事，汐月斗膽求了父皇。」
「說。」他微瞇了一下眼，然後平靜道。
「汐月此去，快則數月，慢則一年半載，皇嫂於汐月有恩，所以汐月斗膽，父皇心裡掛念曦嵐與汐月的時候，請讓灝兒多陪陪父皇，替父皇解解悶吧。」我的態度誠懇，這是我的真心話，太子妃為了救我，將玉芙這顆顯然花了多年時間精心培養的棋子犧牲掉，若不是她派玉芙給曦嵐帶路，我昨晚不知是何境遇。我終究欠了她一個天大的人情，如果之前我還有理由拒絕她所托，那麼現在，我必要還了她這人情。
「起來吧。」他不意外不動怒，好像料到我會有此一說般。
「汐月謝父皇。」
應該不用這麼擔心的吧，太子這麼多年穩坐東宮，即便脂粉男再如何得勢，都無法動搖他的位子，料想也不是省油的燈。如果天青王執意讓曦嵐繼位，必會是等我們出征不在的機會，讓那兩個人掐起架來，但如今這形勢，天青還有利用寒星國的時候，應也不會這麼快讓太子與脂粉男兩敗俱傷的吧。
將天青王送出芷蘭宮，我並不急著回去，又低頭跟著曦嵐走了一小會兒，直到一頭撞在曦嵐的背上，我摸著鼻子皺著眉才抬頭看眼前的人。天怒，以後不僅不能跟在二林子身後走，看來也不能跟在曦嵐身後走，這小子緊急剎車前也不打招呼的！
「微眠走得這麼專心，在想什麼？」他笑看著我，眼裡有絲戲謔。
「我要去西屋。」我邊揉鼻子邊呲牙咧齒地說道。天青王昨日有收到寒星王的書信，看他的反應表現以及今日的決定，結盟的事應該是**不離十，我應該將這好消息告訴夜風，順便問問狐狸昨晚上怎麼樣了？
「別去了。」他淡淡地說道。
「為啥？」我繼續揉鼻子撅嘴道。
他好笑地看著我，然後伸手，一手握住我揉鼻子的手，另一手輕輕在我鼻子上溫柔撫摸，聲音如往常般溫潤道：「昨晚的簫聲，驚動的人不少，芷蘭宮的侍衛如今又兼管了曦嵐宮的安全，從今天開始，西廂房都不會有人進出自如了。」
「昨晚，沒事吧？」我有些緊張地問道。狐狸昨晚吹簫，實在是太危險了，若非曦嵐宮的地位特殊，他一早吹簫就會被人發現，昨晚上他呆的時間可不短。
「他沒事。」曦嵐回答得乾脆又直接，然後牽了我手，眼眸清亮，微笑道，「我送你回芷蘭宮吧，別想太多，過了明天，我們就能離開這裡了。」
我心下略安，想著終於能出這美麗鬼地方，又是一喜。第二天在天曦嵐的教導下，還學會了騎馬。
大軍出征的時候，我一身男裝，以曦嵐的貼身侍衛身份跟隨大軍行進。在我身邊的，除了天曦嵐，還有雲輝雲耀，以及天青王派來的據說是芷蘭宮侍衛之三的無印、無痕、無跡。至於夜風，可能是在暗處，在暗處的，或許還有清林的暗衛。
當我提出要將自我入了皇宮便一直守在天州卻未再見面的雲輝雲耀一同帶上時，曦嵐毫不猶豫地答應了，然後稍作安排，他倆便又回到了我身邊。我側過頭看向身邊的曦嵐，那即使上戰場也是一身白衣的人兒，說我心裡不感動，說我對他毫無感情，那只能自欺欺人。只是這感情，終不是愛情！
大軍一路向西，大半月之後終於在齊青關東面駐紮，按照計劃，這時候大軍還要佯裝與望月**隊會合，然後一起攻打龍曜。
我沒有單獨的營帳，所以每到晚上，只能乖乖地跟著曦嵐進帳睡覺。幸好天曦嵐同學是個正人君子，每個晚上都用厚布將營帳一隔為二，兩人各佔一邊，行軍在外，又是冬天，洗澡成了可望不可及的奢侈事，我經常和衣而睡，倒也沒發生什麼尷尬事。只是好幾次半夜迷迷糊糊半夢半醒間，都感覺有人在一邊，有時替我掖被子，有時替我擦嘴角，有時又什麼都不做，天大地大睡覺美容最大，既沒當場睜眼抓個正著，白天一覺睡醒我也不好意思跟天曦嵐計較。
小黑鴿倒是如常般保持聯繫。清林安排好齊州的軍隊，現在駐守在河州，狐狸已經回國，亦收到了天青與寒星的盟書。他是一國之君，自是不能在外呆太久，這樣跑出來，概因此次戰事緊急，不然又豈能這樣任性為之？
我最近心中總隱隱覺得不安，又說不清楚到底是為何。撇開回家的事急不得之外，如今心頭最重要的大事已經順利解決，回過頭再細細整理這過程，總覺得狐狸之前一而再，再而三的只讓我顧及自己的小命，而至於遊說結盟成功與否倒成了其次實在太詭異了點。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場戰事對於狐狸的重要性，如果可以，他甚至會不擇一切手段保住自己的國家，那麼結盟有多重要也就可想而知了。所以，除非狐狸已做好了我若不成功的打算，並想好了萬全之策，不然以他的性格，絕不可能如此。可是，萬全之策會是什麼呢？
我坐在曦嵐的對面，想這事想得頭疼，索性作罷。然後想起曦嵐說的皇宮秘密，想著是不是真與我有關，結果不想還好，一想頭更疼，再次作罷。
抬頭看曦嵐對著桌上的地圖研究排兵佈陣，望月國的軍隊今日傍晚時分便會抵達與龍曜國河州交接的汜州，在汜河關駐紮。也不曉得望月王為何選在這時候起兵，眼見著就要天寒地凍的了，難道是因為過了秋季糧草才足？望月來信，定好起兵時間是明日辰時，到時聯盟軍從三個方向包圍進攻，只不過望月王不知的是，被三方圍攻的對象已經不是龍曜國，而是他們自己了。
很奇怪，曦嵐研究行軍打仗的時候居然也是面帶微笑的。哎，他主動請纓的時候，我好像忘記提醒天青王，曦嵐是沒類似工作經驗的啊。萬一這小子繡花枕頭塞稻草，比我還不如怎麼辦？
「曦嵐以前有看過兵書麼？」我猶豫了半天，終於開了口。事關重大，萬一他真是只菜鳥，我還可以給他惡補一下《三國演義》啥的。
他抬起頭看我，臉上的笑容愈發溫暖和熹，不假思索地回道：「沒有。」
我差點暈倒，果然被我猜中了啊。我輕撫了撫額頭，小心建議道：「那曦嵐不與其他將軍商量商量？」
「為免消息洩露，外邊的人到現在都不知道我們的作戰計劃。」
也對啊，還是小心為上，看來這種關鍵時刻，又要我老人家出馬了。我撅著嘴慢騰騰起身，走到天曦嵐身邊，用眼角睨了他一眼，然後趴桌上仔細研究地圖。
天……哪，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這天曦嵐同學敢情還是個軍事天才呢！
「曦嵐什麼時候去的望月國？」我詫異地看著身邊的人，曦嵐他曾在攬才閣見過我，如今看他對望月國地形的熟悉，這小子是不是早已經遍游六國了啊？那地圖上宛延標示的路線，細一權衡比較，無疑是直取望月國都的最佳路徑。
「去年。」他答得風清雲淡。
我立馬跑回自己座位乖乖坐好，臭小子深藏不露，害我白操心了一回。
時間還早，我又趴在桌上胡思亂想，直到曦嵐不知何時起身將一杯熱牛奶遞到我跟前，我才回過神來。
「喝吧，喝完睡個午覺。」他微笑，眼眸溫柔。
我接過牛奶，捧在手心暖了暖手，然後骨碌骨碌的一氣喝完，用左手背抹了抹嘴巴，右手將杯子遞還給曦嵐。驀地，腦中靈光一現，我一個冷戰，聲音微有些哆嗦地叫了聲：「曦嵐。」
「怎麼了？」他將杯子放在桌上，伸手探了探我額頭，有些緊張地問道。
「我……我想到一件事。」我有些猶豫。
「什麼事？別怕，說出來。」他的聲音清潤，而且溫柔。
我深吸一口氣，終是說出口：「曦嵐，剛才看你在地圖標示的路線，是決定撥出一半的軍力連夜趕到汜州城外的密林麼？」
他笑看著我，點點頭，眼眸清亮：「淺淺果然看明白了。」
「密林一側便是汜河，直到明日辰時開戰，望月大軍的生活用水都會從汜河彎取用，曦嵐，我們在那裡下點東西吧。選準時機，不被人發現，汜河下游雖是汜州百姓的生活用水之源，但只要我們下的藥剛好份量，既不失藥性，又不致命，那麼那些士兵喝了拉肚子腿軟，水至下游，經過沉澱淨化，城裡百姓用水也該不會有太大問題。」
對敵人仁慈，便是對自己殘忍，但我也不能做出與「屠城」類似的事。只是若成功，那些士兵成了軟腳蝦，再加上天青寒星的臨陣倒戈，取下望月三十萬大兵就容易了許多，不然雖勝券在握，但望月士兵也不是吃素的，到時候傷亡會有多慘重不難預見。
「好。」他的眼眸依舊清亮而溫暖，笑容如常溫潤，讓我的心霎時放下。
其實我真怕曦嵐聽了我剛才一番話，看我的眼神會變得陌生，我怕這樣一個神仙般的人物，會覺得我太殘忍。其實曦嵐和我都未上過戰場，但我想他與我一樣，明白戰爭的殘酷，明白同樣流血，流的是敵軍的血才好，所以他聽了我的建議，才會這般坦然吧。又或者，他的坦然是一早也想到了此計？
「那我先去睡會，曦嵐午安。」我心略定，微笑著向曦嵐道別，起身走至營帳另一側，和著衣服躺在地鋪上。我知道曦嵐會將幕布拉上，然後將一切安排妥當。
十萬人守住青州，齊州也有重兵把守，加上龍曜與寒星的大軍，駐紮在汜河關的三十萬吃壞肚子沒了力氣的望月大軍怎麼會是對手？曦嵐若率另十萬天青軍先攻城，一來可以加快進攻節奏，二來若是望月大軍想往回撤，那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了。
剛才看地圖，看他在地圖上標示的路線，我知道，曦嵐是找到那條又快又能不被人發現的捷徑了。三十萬大軍若拚死往回逃到汜州城裡，有了喘息的機會，城門那關就沒那麼容易攻破了，不趁著望月國毫無防備的時候來個完美的突擊，豈不太對不起望月王的一片心意了？再則即便攻不了城，也該斷了那三十萬大軍的退路，來一招甕中捉鱉，將他們一舉殲滅才是。
曦嵐，從未上過戰場，說起來也從未看過兵書的天曦嵐，真的不容小覷。
第二日天未亮便被人喚醒，大約凌晨三四點鐘的樣子，倒不用舉火把，藉著月色基本能看清腳下的路和四周的環境，十萬大軍在天曦嵐的帶領下秘密向汜州前進。我依舊一身男裝跟在曦嵐身邊，而我的身邊也依舊圍著那幾人。我想我的安全係數還是很高的，除了天青王派來的那三個侍衛，說不清是監視還是保護外，我對雲耀雲輝和曦嵐是百分百有信心的。再則我身上還有天絲軟甲，隨身也配了匕首及其它防身的東西，即使上了戰場，也該不致太淒涼的。
離約定進攻的時間還有兩個時辰，曦嵐在說這個時間內，我們應該可以到達汜州城外，也就是望月大軍的後方。青州雖與汜州相鄰，曦嵐選的又是捷徑，但能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到達目的地，我開始懷疑昨日大軍駐紮的位置都是曦嵐一早經過謀算的。望月大軍不可能料到這時候的天青會有異動，辰時開戰，大概就是早餐吃完便列隊待命。天色越來越亮，離汜州也越來越近，我深深深呼吸，為即將到來的這場殺戮做好充足的心理準備。
曦嵐說，該做的事已經順利做完，而且並未被人發覺。對這場戰事望月太有信心，如今在自己國境內，又太掉以輕心，接下來等他們集體拉肚子時就算他們有所警覺，但依舊會仗著有天青寒星兩軍助陣，不肯耽擱這一早約好的戰機。
曦嵐示意大軍停下，我們所處的位置已經遠遠地能看到汜州城門了，時間也接近辰時。前方幾個青色人影向這邊飛掠而來，沒幾秒便到了我們跟前，然後一排跪在曦嵐身前。曦嵐上前，那幾人便起身輕聲向他回話，我雖然離得不遠，卻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料想那幾人武藝高強，屬探子之職，向曦嵐匯報探聽回來的消息。我們現在所處的位置，已經接近於望月大軍的哨兵線，或者他們不僅是去探聽消息，還有可能順手解決了敵方的探子。端看曦嵐臉上的神色，那溫和的笑容依舊，看來一切是很順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