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過去了,小村還是原來的小村,幾乎沒有什麼變化。天雖然還沒有完全黑下來,可自己家的院子裡,已經點起了十幾碗油燈。
楊家的生活條件還算不錯,可小村中的人日子過得節簡,平日裡,不到天黑是不肯點燈的,而且還會早早的休息,以節省燈油。
像今天這樣早早燃起油燈,肯定是家裡有事,楊玉龍不用想也猜得出來,肯定是姐姐出嫁的事情。婚嫁在任何一個家庭中都是大事,特別是嫁女兒的時候,家裡裝備的東西,往往比娶兒媳婦還要多出數倍,希望女兒出嫁之後,能少受些苦。
第一個看到楊玉龍的是小妹楊雪,楊雪比他小兩歲,今年已經十五了。作為納西族的女孩,從十歲開始就已經負擔起家庭的重任。楊家的生活條件不錯,因此楊雪的負擔並不算重,比起羅麗江,要輕鬆許多,不過同樣得每天上雪山幹活。
姐姐出嫁,家中最忙的就數她和母親。準備嫁妝、縫製被褥、準備酒席,這些都是母女的活計。好在有村中的婦女幫忙,雖然忙亂,卻安排得井井有條。
納西女子,一生中最悠閒的日子,就數出嫁前後的半個月,在這半個月裡,楊玉龍的姐姐楊梅,是什麼活都不用干的,每天盤坐在炕上,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
說起來很悠閒,其實這樣的日子並不好過。本來就已經習慣勞作,忽然閒下來,全身都不舒服。何況這盤坐在炕上,也是有講究的,被稱之為坐福,在炕上放一塊巴掌大小的紅布,屁股是不能離開紅布的。
除了上廁所和睡覺,整天都要坐在紅布之上,去廁所的次數越少,代表以後的日子越火紅,嫁過去之後,婆家人也會越加的看中這個兒媳婦。
「哥?是你嗎?」楊雪放下肩上的扁擔,兩頭的木桶中裝著半融的雪水。楊家院裡有自己的水井,平時吃水是不需要出外打水的。
婚宴用水可是有講究的,不能用普通的清水,而是必須使用神山上的雪融化來的雪水,以示純淨無瑕。宴請一般只有十桌左右,可需要的雪融水,至少要百桶左右。小村距離雪山並不算近,一天能打上十桶水已經是極限了。
家裡的耗牛正忙著其它活計,要在姐姐成婚前,將重量比較大的嫁妝送到男方家,否則這種重體力活,也不需要她自己去挑了。
「是我,姐姐出嫁是明天嗎?還好趕上了。」楊玉龍鬆了口氣,他只是知道姐姐年底前出嫁,至少哪一天,還真不知道。看院子裡忙碌的人群,還有楊雪挑的雪水,看來就是這兩天內的事了。
「是後天。」楊雪笑了起來,常年在雪山上幹活,小臉曬得有些發黑,這種膚色,可以說是納西女人的標誌。納西人對女人的審美也與眾不同,越黑表示女人越能幹,自然也是越美。
楊雪表情平靜,見到哥哥也沒顯得如何激動,反正納西男人不管在不在家,這些活計也不會幫忙的。她的眼睛,緊盯著楊玉龍腳下的滑板,這可是好東西,以小村為中心,幾百里地內,也找不出第二個,或者整個納西族中,也是獨一份。
這東西負重不高,用來作運輸工具實在勉強,遠不如耗牛運得多,更像是一種玩具,換取它卻需要一枚六葉青石果。四葉青石果就可以換取一百袋糧食,六葉能換多少,以楊雪的小腦袋,根本就算不明白。
象哥哥這樣敗家,居然拿一枚六葉青石果換一件沒什麼大用的玩具,這種事,除了哥哥,只怕也沒人能作得出來。
雖說這東西的用處不大,可畢竟速度快,而且還是飛行,負重不高,放上四桶雪水肯定沒問題,如果有了這東西,她一天至少能擔回五十桶雪水。
「哥,這幾天,你的滑板借我可以嗎?」楊雪終究沒能承受住誘惑,開口問道。
「當然,這有什麼不行的。」說著跳下滑板,塞給楊雪,提起兩桶水,走進院子。這一年的訓練,念力雖然還沒什麼大用,可力量卻增加了數倍。
納西男人很少幹活,沒事就喝茶鬥酒,論書寫畫,可以說個個都是手不能拿,肩不能挑,比起納干、納支、納米三族的男人,體質差了許多。這兩桶水說重不重,也有六七十斤的份量,幹慣了活計的楊雪,挑著走上十幾里路,也會累得全身無力,可楊玉龍拿起來卻格外的輕鬆,幾乎沒感覺到什麼重量。
懷中抱著滑板,說不出的舒服,早忘了那兩桶雪水,足足過了五分鐘才清醒過來,水桶早就不見了。
將兩桶水送到後院,楊玉龍回到正屋,平時這裡是父母的居所,這些天則用來給姐姐楊梅用來坐福。大碗的酥油燈長點不滅,要一連點上十五天,象徵著綿綿不熄,子孫萬代。同樣的燈,還有一盞在男方家裡點燃,同樣是十五天,直到婚後第三天才能熄滅。
知道兒子去學習格巴文,家人倒是沒有擔心,在納西星上,一向安靜平和,打架的事情都很少聽說,更不用提殺人了。四周雖然多是山區,卻少有猛獸,因此根本不用擔心安全。只是沒想到,楊玉龍這一走就是一年的時間。
以羅家和楊家的關係,楊家嫁女,羅家自然是要來幫忙的,主力是羅麗江,十六歲的女孩,已經是家中的頂樑柱了,何況她將來肯定是要嫁入楊家的,連幫忙都算不上。
至於家中的生活,也不需要擔心,雖然家裡只有她一個勞力,有了神田出產的青石果,羅家的糧食問題根本不用擔心。
雖說有四十五塊神田,最上面的六層她根本就沒動,只取了三葉以下的青石果,換到的糧食兩年都吃不完。
這一年中,羅麗江去過三次,四葉青石果收穫了三回,五葉青石果收了一回,眼看著六葉的青石果也快要成熟了。七葉青石果去年都被楊玉龍用掉了,想要收穫得等到明年。倒是八葉的青石果已經成熟,收穫了兩枚。至於最上面的一塊神田中,青石果已經長出了第八片葉子,至於它什麼時候能成出第九片葉子,連楊玉龍都不知道,只能慢慢的等了。
比起神田中的收穫,羅家的生活只能算是清貧,如果麗江願意,隨便拿出幾枚四葉青石果,都足以讓羅家的生活變得極為富裕。
在她心中,神田是楊玉龍的,自然也是楊家的,自己取些三葉青石果,雖然楊玉龍不會在意,可她心裡總是覺得,佔了楊家的便宜。
收穫回來的十八枚四葉、五枚五葉、兩枚八葉,三葉以下的就更多了,羅麗江都小心的收藏起來。好在青石果採摘下來,可以存得很久,根本不用擔心腐爛,否則她還真不知道應該怎麼處理這些寶貴的東西。
一年沒見,羅麗江也長高了少許,由於上山的時間縮短了不少,臉色比原來稍稍白了些,對此她心生警惕,不能因為有了神田,就好逸惡勞,神仙是最討厭那些喜歡不勞而獲的子民的。
等忙完大姐的婚禮,過完年,她準備上雪山多找神石,多收集雪榕液。雖說家裡不缺糧食了,可人絕對不能變懶。否則即使楊家的人都是看著她長大的,也會變得不喜歡她。
這一年中,最想楊玉龍的,即不是他的父母,也不是姐妹,而是從小負擔起家族重任的羅麗江。每當看到家中滿滿的米缸,對楊玉龍的思念就會更多幾分。
心裡想,可嘴上卻從不會說出來,男人雖然不需要勞作,可他們的學識也是必須的。如果家裡的男人,只會幹活,卻沒有學識,更會被人看不起。楊玉龍是去學習格巴文的,整個小村中,又有誰識得格巴文?她只會為自己心愛的人驕傲,即使等得再久,她也會一直等下去,將思念深深的埋在心底。
楊玉龍剛進來沒多久,羅麗江端著晚餐走進房間,新婚前楊梅是不能下地的,所有的飲食都由親屬幫忙料理,這個工作,幾乎都是羅麗江幫忙作的。
「龍哥……是你嗎?」楊玉龍的外表變化不小,可連楊雪都能認出來,她又如何認不出?
幸好楊玉龍的母親正在炕邊忙碌著,伸手接住托盤,心情激盪的羅麗江,早已經變得手腳無力,根本拿不住手中的托盤。
「是我。」楊玉龍轉過身,一把抱住羅麗江,分別一年了,平時訓練的時候,根本沒心思想別的,可一回到家中,感覺卻倍加的思念親人。
分別了一年,全家人有說不完的話,常明的油燈前,一家人整晚都沒有睡,羅麗江話不多,雙目含情的看著楊玉龍,已經讓她分外的滿足了。
第二天一早,大家又忙了起來。雖說納西男人不用幹活,可嫁女這種事情,極為繁瑣,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楊玉龍的父親都會伸手幫上一把,楊玉龍現在身體強健,更是忙前忙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