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一夜
「我該告訴你嗎？」呼韓邪彷彿是在問寞寂，那神情卻更像在問自己。
寞寂心裡的不安感節節攀升，每當他出現這種該死的預感，往往就會擔心成真。
「說吧，至少應該告訴我，再讓我斟酌一下該不該告訴他。」寞寂看了一眼依然在熟睡的李東。
「匈奴國根基未穩，我娶了呼衍王的女兒，冊封大閼氏，以拉攏呼衍王。」
「這跟尼若有什麼關係？」
「呼衍王的條件是將尼若嫁給他的兒子。」
「你答應了？！」
「不，我沒有答應，但是尼若答應了。」
「不可能，尼若是李東的妻子！她怎麼可以嫁給別人！」
「她是尼若，所以她會答應。她看到我統治的匈奴國風雨飄搖，呼衍王來提親時，她將自己關在屋了兩天兩夜，滴水未進，出來以後自己找了我，說願意下嫁。」
「我不相信，這都是你的謊話，你把靜綿的死推到你的閼氏身上，現在又說做出這種決定的是尼若！李東才是她的丈夫！她怎麼可能答應嫁給別人！一定是你逼她的！你太狠了，為了達到目的，什麼人都可以犧牲。我真看錯你了，夏千赭！」
「我說的是真的。我來這裡之前，特意找過尼若，告訴她你們來了，在烏籍都尉這裡，她沉吟半天，終究跟我說她不來了。」
「為什麼？」
「我也這麼問她，她說既然此生有緣無分。見了還要徒增傷感，不如不見。」
寞寂聽了，心裡一陣陣涼下去。他能想像尼若說這番話時的悲傷和決絕。換做是其他女子，或許他不相信，但是尼若，他相信，相信這是她說的話，也是她做的決定。
「如果可以，我想見見她。」寞寂又看了一眼李東，此刻他睡得很沉靜，或許夢裡面和尼若在一起。只是夢醒之後他該如何告訴他真相。
「可以，我問問她，願不願意見你。」
「你不要找理由推脫，你只可以告訴我她願意什麼時候見我。無論如何我要見她一面。」
呼韓邪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看著寞寂。
寞寂知道他擔心的是什麼。
「你放心，我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如果我要說出去，就不會替你隱瞞到現在。」
「很好。你說了，我就信。我這就去安排。」呼韓邪說著就招呼了小七離開了。
不一會，呼韓邪就派了人過來，請寞寂到王庭一趟。寞寂出門的時候吩咐下人，就說自己出去走走，別告訴他去哪了。自己則跟著隨從一路到了王庭。
隨從帶著寞寂到居次宮內，向婢女交代了一下就走了。不一會，婢女出來請寞寂進去。
居次宮內一片喜慶的顏色，到處是大紅的綢緞裝飾。這些平素裡看起來喜慶的裝飾，在寞寂看來卻如此刺眼。
尼若正坐在中央，背影對著寞寂，從後面看，人消瘦了不少。
「尼若……」寞寂不由得叫道。
尼若沒有轉過頭來，只是任由兩行清淚流了下來。
「他，還好嗎？」
「他無時無刻不在想你。你為什麼要答應嫁給呼衍王的兒子，你知道李東來了，為什麼不叫你哥哥指婚給你？」
「我若是平民家的女兒，便可以撒嬌，可是我是居次。如今的局勢你也看到了，我哥坐上這個寶座來之不易。我這做妹妹的，理當為他做點事情。」
「可是這點事情，關係你一生的幸福。」
「幸福？從你們那天不辭而別，我就沒有幸福了。這麼久以來，我每天都盼著你們回來，每天都盼著，可是始終沒有你們的消息。明天，我就要做別人的女人了，你們卻來了。寞寂，一切都太晚了。」
寞寂聽了這番話，頓時心如刀割，他很想將當時的情況跟尼若說明了，只是話到嘴邊，又硬生生嚥了下去。他從尼若的話裡聽出了她對李東的怨懟，就算到了今天，她估計也不知道當時滿匈奴張貼的通緝他們的畫像。
還有，寞寂很清楚，雖然這裡看起來只有自己和尼若二人，但是呼韓邪始終不放心自己，擔心自己會將他的秘密說道出去。所以周圍必定有人在偷聽，一旦自己說了不該說的，還躺在烏籍都尉那的李東估計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明天，你明天就要嫁給他了？」寞寂心裡的悲傷開始氾濫，他在為李東感到深深的悲哀，為他們倆的愛情深深地悲哀。難怪這宮裡鋪天蓋地的紅色。
「是的，明天。」尼若的聲音帶著哽咽，但是決絕。
「你真的不要再去見他一面嗎？如果明天他知道你將嫁做他人婦，他可能會瘋了，他失去了所有的親人，早就心如死水了，他活著的唯一願望就是為了有朝一日再跟你在一起。」
尼若的淚水如泉水一般地湧了出來，她死死地咬住帕子，但是抖動的肩膀還是暴露了她內心的悲傷。
寞寂知道尼若決然的防線有所鬆動了，他繼續說道：「不管怎麼樣，我希望至少你能再見他一面。以前的事情，我也不再多為我們二人辯解，我只說，所有的事情都是一個誤會。李東從未想過拋棄你，而相反，他在離開你的這段日子每天都受著煎熬。你知道這些就夠了。當年，其格為了你而死，如今，你的決然只怕要讓另一個深愛你的男人心死了。」
尼若終於不再強忍自己的悲傷，無法抑制地痛哭起來。
「我走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如果你不去，我，替李東祝福你。」
寞寂毫不猶豫地走出門去。
然後他聽到一聲讓他欣慰的兩個字：「等等。」
尼若一臉淚痕地望著寞寂，她的眼睛裡充滿著堅定。寞寂知道她終於決定面對他了。尼若衝了出來。寞寂微笑著對她點了點頭。
「居次，你不能離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幾個婢女還有護衛。
寞寂知道有人在偷聽，但是沒想到居然還不只一個。
想攔住尼若，寞寂給了尼若一個眼神，讓她放心地去找李東，剩下的事情交給他就好了。尼若感激地沖寞寂點了點頭，然後頂著一身紅嫁衣離開了王庭。
尼若衝進李東的臥室時，李東正好迷迷糊糊地醒來，正想問寞寂在哪裡，突然看見一臉淚水的尼若，身穿火紅的嫁衣，那麼美麗，就像一幅畫一樣站立在自己面前，李東一下子反應不過來，還當自己是在夢裡。
「李東……」尼若剛叫了他的名字，淚水就決堤而下。
「尼若……我……我是在做夢嗎？」
「不，你不是做夢。真的是我，真的……」說著尼若就撲到李東的懷裡。
李東抱著尼若，是真的，真實的觸感，真實的臉，還有真實的心跳和呼吸。李東激動地將她緊緊地抱在懷裡。一切彷彿回到離開匈奴的那天晚上，尼若也是穿著紅嫁衣，也是這般美麗動人。
兩人漸漸地靠近，尼若的內心突然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她不能告訴李東明天她要嫁給別人，但是，她要將自己最寶貴的東西留給他。
尼若的唇覆上李東的，這大膽而熾熱的吻讓李東有些措手不及。不過很快，他就開始回應起尼若的熱情，並且開始由回應變成主動的進攻。漸漸地，他的手開始在她身上游離。
而尼若則用更強烈的熱情呼應著他。在寒冷的大漠裡，沒有什麼時候比這個時候讓他們覺得更溫暖。當李東帶著憐惜進入尼若的時候，尼若的眼淚還是忍不住流了下來。疼痛沒有讓她害怕，反而讓她覺得有了真實感。她的的確確是將自己獻給了心愛的男人。
屋裡一片春光旖旎。
屋外，寞寂像一個忠實的衛士守護著他們。
而王庭裡的呼韓邪得到下人來報尼若去找了李東的消息後，只是深深地歎了口氣。是他們的結束，還是新的劫數，就讓上天來定吧。這一刻，他也覺得累了。有那麼一剎那，他甚至在想，就這麼成全了他們，這個單于，不做也罷。
新的一天開始了，朝陽難得地暖暖地照著王庭。尼若早早地醒了過來。望著地上一片狼籍，她心裡沒有後悔，李東還在熟睡，嘴角帶著一絲微笑，或許夢裡還在繼續他們的甜蜜吧。
尼若輕輕吻了吻他的額頭，然後穿好衣服，深深地看了一眼李東，出了門去。
寞寂如雕塑般蹲在門口。尼若看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
寞寂沒有嘲笑她的意思，只是輕輕地問她：「你仍然決定要走？如果你執意要留下，我想呼韓邪也會同意的。」
「不是我哥要我嫁，是我自己決定的。昨天的事，都過去了。讓他忘記我吧。」
「你覺得經過昨天，他還能忘記你嗎？」
尼若沒有說話，只是頓了頓，仍然頭也不回地走了。
不多時，便聽到了王庭裡震耳欲聾的奏樂聲，寞寂知道，尼若此時估計已經換好了衣服，整理了頭飾，準備出嫁。
接著，寞寂聽到屋裡李東緊張的叫喚聲：「尼若！尼若你在哪？」
壞了，寞寂歎了口氣，掀起簾子走進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