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入他人之夢
好馬日行千里,易風至等人座下自然不可能是這樣的馬,但日行三百里本來還是沒問題的,不過由於出行較晚,路途上周折耽擱,所以夜幕來臨時依舊沒到孟餘生的故鄉,只是離其不是很遠的小鎮中暫時歇腳下來。
夜晚沒如昨日那樣大肆吃喝,只隨意點了些酒菜。
臨近故鄉,孟餘生沒有遊子歸鄉的那份喜悅,反是心事重重,幾度欲言,易風至問起他卻又不說。
這裡的客棧自然也沒昨晚縣城的好,但對修煉者而言,只需一個落腳睡覺的地方就行了。
晚課之後,易風至進入了夢中,這段時日,易風至除了練劍,更努力的事情,就是以自身意念控制周圍環境變化。
夢中世界俱由心中所想而化,心念如一,便能控制夢境不變,同樣的,再進一層就是以自如變換夢境,易風至嘗試已久,只有所小成,往往想改變的地方沒改變,不想變的地方倒是突然變了。
比如,易風至想讓夢境之中,平原上,一座峰拔地而起,有時會成功,可有時候卻忽然是一座火山在眼前爆發之類的。心如空物不起一念簡單,靜守一念同樣的簡單,可是在心念不斷變化的情況下始終保持著這縷心念的純淨就十分困難了。
夢中又是災難的一日,原本風景秀美的一片天地,被易風至弄得遍體鱗傷,不堪入目。
看著一片狼藉的大地,易風至無奈的聳聳肩,按照以往的方法閉上了眼睛,大夢之法的口訣再次從心中流過,準備要出夢而去,可這時候,忽然感覺到一種強烈的味道,那是孤寂、無助、哀傷、恐懼糾纏交接的味道。
不知不覺間,眼前景色一變,易風至來到了一個陌生無比的地方。
這是夢中?易風至疑惑的問了自己一句。
因為易風至相信自己從來沒有來過,也沒見到過這地方,這裡的每一分每一寸都給他陌生的感覺。
這是一個大院,時間是冬季的深夜,吹著寒風。易風至的目光落在了一個房間,忽然間,他明白那應該是柴房。
移步過去,易風至從窗門的縫隙望向裡面,一片漆黑,不過易風至卻能看清楚裡面的每件物體。
裡面,木材之類的雜物堆了大半個房間,只留下靠門邊的一塊空地。
左邊是放的乾草,一個瘦小的身影捲曲在上面,一條單薄的棉被將整個身體連帶著頭都裹了起來,但依舊無法驅散寒冷,不住的發著抖。
人?易風至微微皺了眉頭,心底裡卻又升起一絲狂喜,自從大夢之法入第二層後,一入夢中易風至便知這是夢,可是夢中所見之物似真實無比,但有一樣最大的區別就是,夢裡有花有草有樹,有山有水,卻唯獨沒有動物,更別說人。
易風至曾猜想,夢中知夢,也知這一切都是心念所化,人有思想,卻非自己的心念能夠擬化的。但今日,眼前那瘦小的軀體,易風至能確定這確實是一個人,一個有思想,而非自己幻化出來的人物,聯繫前後,這一切只有一件事情可以解釋,哪就是眼前的夢境非自己的夢境,而是自己走入了別人的夢中。
正在時候,易風至見到材房的門忽然打開了,然後一個二十四五歲的女子小心翼翼的鑽了進來,關上門時還偷偷的看了一下外面動靜。
「阿生,阿生。」這女子含著淚光,輕聲呼喊著,快步奔到那瘦小的軀體身邊。
被子突然揭開,一張孩子的臉露了出來,他驚喜的叫了一聲:「娘。真的是您,娘,你是來放我出去的嗎?孩兒好冷,好餓,好害怕。」
「別怕,別怕,娘給你帶了吃的來了。」女子從懷中拿出一包用布包著的東西,將之打開,裡面一些飯菜:「來,宗兒,吃點東西,娘明天就求你爹把你放了。」聲音中帶著顫抖,帶著一絲淒涼心傷。
小孩餓急了,抓起飯就準備往嘴裡面喂,就這時候,門外亮起火光,房門一下子推開。
「孟蓉兒,你知道你在做什麼?」一個裹在淡青色緞繡披風的少婦走進門來,冷冷說道。
先進來的女子驚慌失措,將那孩子抱著道:「夫人,生兒已經一天沒吃飯了,我只是來看看他。」
少婦看了看掉落在地上的飯團,眼中閃過一絲厭惡的神色,說道:「不是我這做姐姐的狠心,這孩子既然做錯了事情,就該認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老爺也不會狠心將他關在這裡。」
「夫人,生兒知道錯了,你就給老爺說說,饒了他吧,生兒,快向你大娘認個錯……」
「我沒有錯,東西本來就不是我偷的,明明是二哥他拿了的,我又沒拿,憑什麼要讓我認錯。」少年倔強的哭著道。
那少婦柳眉一豎:「還敢血口噴人?不知回改!來人,將三夫人帶回房去,叫兩個人在這材房守著,沒我的命令,誰也不准進來。」
「生兒,生兒……」
「娘……」
哭喊聲中,材房又恢復了安靜。
易風至則看著那呆呆坐的孩子,口中喃喃道:「孟餘生。」
在這個夢境中,易風至就如同過客,他能看到,聽到,但是夢中人卻根本無視他,一幕幕場景變換,每一幕都顯得那麼的淒涼。
無助的孩子,倔強的面對著一個個加在他身上的誣蔑,痛苦,直到那一天,他的母親被捆綁著手腳,關在竹籠子裡。
那是在河邊,周圍圍著許許多多的人,他們指指點點。
「你們看,那是計家的三夫人,聽說是被人捉姦在床……」
「平時挺好的人,怎麼會做這麼見不得人的事。」
「這有什麼希奇,你沒看當婊子的還想立牌坊呢。」
「那小孩就是他兒子吧,也不知是不是計家的種……」
竹籠子裡的女子呆呆的沒有表情。
一個瘦弱的少年,正跪在地上抱著一個華服男子的腿:「爹,你倒是說話啊,娘是被冤枉的,娘是被冤枉的。」
華服男子沒有說話,顫抖的手想撫摸這孩子的頭卻最終沒伸下去。
「將三少爺扶到旁邊去。」一個少婦冷冷的開口說道。
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走到中間,用顫巍巍的聲音道:「孟蓉兒,不知廉恥,敗壞計家門風,按家規,當浸豬籠,今日邀請四方鄉鄰……」
幾個大漢抬著綁著竹籠竹棒,緩緩向合中走去,可以看到那籠子裡面除了那女子還一塊巨大的石頭。
女子一直面無表情,直至快到了水中,才突然像是活過來了一樣,她嘶啞的叫喊道:「生兒,離開計家,離開計家。」
「娘……」那孩子想跑過去,但哪裡能掙得脫。
易風至早已忍受不住,雖說,他知道這是夢,可是他卻依舊想幫這女子,但是一切都是那麼無用,拳打腳踢,都無法觸摸到那些大漢身影。
那少年離開了計家,他乞討流浪,他為自己改了個姓,是他娘的姓,姓孟。
夢終於醒了,易風至躺在床上,淚痕未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