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貓爪上的藍芒
pub中,幽幽的藍調仍在低沉而緩慢地流淌著,顧客們安靜地仆倒在座位邊,似是換了一種聆聽方式。吧檯後的酒櫃裡,幾支紅酒俱已破裂,洩漏一空的酒液與鮮血混合在一起,染紅了酒保的大半邊身體。他雙目圓睜,臉上帶著驚詫的神色,一支貫穿了頭顱的鷹翎利箭,將這膀大腰圓的漢子牢牢釘在了酒櫃上。
索爾斯亞關掉了包裡仍處在接通狀態的移動電話,趾高氣揚地昂起頭,惡意地對紅髮女子比了比中指,逕直走到酒吧外圍的那些『野蠻人』身後,露出小半個腦袋叫道:「林,我就不在裡面礙事了,快把這些娘們兒都幹掉!」
林野望著遍地的鮮血和屍體,微皺了眉:「你要找的人,現在正站在這裡,想要說或是做些什麼,請直接一些。」
女子眸子中碧芒更甚,臉上漸漸露出了一個嫵媚的笑靨:「這麼說,我那些可憐的隊員,就是死在你的手上?」
「在我的眼裡,只有朋友和敵人之分。想要刺殺我的護衛對象,那自然就是敵人,不管是『暗夜』,或是其他的組織,敢於這樣做,就要做好送命的準備。」林野語氣淡漠。
「看樣子,我們今天的運氣不錯。」女子笑容漸斂,瞳孔急速張了一張。
pub另一端的執弓女子忽反手探腰,引弦疾射,五支長箭空中轉向,兩支襲向林野楊滅,其餘俱是直射那支扼住夥伴咽喉的手臂!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她身邊的瘦高男子單足點地,手中西洋劍帶著絲低低的鳴叫,疾電般刺向楊滅。
紅髮女子身軀如貓般彈動,頃刻之間向後急退,動作靈敏無聲。
而那頂在她額上的獰厲槍口,卻如同粘在上面一般,眷戀著不肯離去。楊滅直直向前跨步,目光死死盯在紅髮女子的臉上,另一隻手中的雙管火器猛烈迸發出五團火光,對那柄疾刺而來的西洋劍,就連看一眼的興趣也無。
疾若飛芒,曲折游動的五支長箭被呼嘯襲來的彈頭擊中,折斷,墜於塵埃。
狹長的劍身寒光閃動,鋒芒離楊滅下顎不過咫尺,那一塊小小的,黃色的皮膚上已被激起無數粟粒。
執劍男子飛掠中的身影,突兀頓住,凶狠凌厲的鐵拳之下,他的鼻樑粉碎,整個上嘴唇在與牙床猛烈撞擊之後,獰然向外扭曲翻出,森白的牙齒夾雜在大股血水中湧出。整個人,僵直地跌落地面,已被這一拳完全擊潰。
楊滅仍是直視面前女子,執槍的手穩若磐石,似乎身邊的夥伴,已值得他用一切去托付信任。
「我沒說開始,你們好像有些迫不及待?」林野用一方潔白的手帕,緩緩擦拭著手背上的血跡:「人似乎有些太多,而且,還不自量力。」
楊滅的那桿雙管長槍游弋間突兀僵直,砰然擊發,他仍是沒有回頭,地上的執劍男子的頭顱卻在瞬間炸裂。
暗紅色的厚實木門在發出一聲悶響後,整個向內倒下。門外,寬闊厚重的鐵閘歪倒在一邊,一個天神也似的魁偉漢子跨進。揮手間,那已斷氣多時的男子被拋落在地面,滾了一滾後硬挺不動。
「哥,這些人就是那個什麼『暗夜』的?也不怎麼樣啊?」巴赤望了眼身邊隱秘抽箭的執弓女子,搖頭道:「小姑娘,要是不想死,最好停止你的動作。我雖然不想殺女人,但更不想被女人殺。」
紅髮女子腰身突然後仰,那桿原本頂在額前的長槍立時擊發!槍口噴出的長長火舌幾乎灼到了她的臉龐!那女子雙手倒撐,連環急踢向楊滅的足尖上,隱隱可見暗淡藍芒。
幾乎是同一時刻,執弓女子衣衫下微微波動,長袖寸寸碎裂,紛飛蝴蝶般的布屑中,亮銀色的甲衣驟現,十幾具精巧連弩密佈了她的兩支手臂,一時間弦聲連珠,弩箭疾發如雨,她那具小小的身軀,赫然已成為了熾烈爆發出無數流星的銀色驕陽!
楊滅眼神一冷,急退,護在林野身前,手中雙槍回收,密集連發,所有襲向這方的箭雨俱被擊落。
巴赤怪叫連連,舉起雙手護住面門,箭矢及身,卻是「撲撲」悶響,軟軟墜地。
林野冷眼望向那正倒翻急縱的紅髮女子,吸氣,大力出腿,身邊的單人座椅已是被他一腳踢起,翻轉騰空,直撞上那女子身軀!
轟然一聲大響,木椅四分五裂,紅髮女子身形頓時直直墜地,隨即若無其事般彈起。身上劃破的皮衣間,一具黝黑色的輕甲若隱若現。
林野目光收縮,忽抬手拎起楊滅,將他急拋而出,低聲吼道:「小赤,你退出去!」
「我穿著避彈衣呢!哪會有事!」巴赤悶笑,半步不退。
紅髮女子腰『臀』扭動,曼妙行向林野,行動間反手按上臂端一處。黑甲輕顫,卡卡連響,護臉面罩升起,手腕上赫然延伸出層層金屬外表,直至指端。她漸步漸急,最後縱身而起,曲折縱跳間直如一團忽隱忽現的黑色暗芒。
林野靜靜佇立原地,瞳孔中漸漸亮起一團油油碧芒,舉手挾住一支襲來長箭,輕描淡寫地連撥間,身前箭如雨落。
楊滅沉著臉,推開外圍扶住他的猛虎隊員,單手舉槍,雙管火器砰然擊發。
紅髮女子面罩胸甲上錚錚火花急閃,身軀連連大震,在威力強勁的彈襲下,她的頸骨竟如欲折斷般,發出了一陣令人牙酸的「咯咯」聲。
巴赤悶頭衝向執弓女子,後者輕盈倒縱,攻勢更疾。
紅髮女子身形連變,突兀高高彈起,空中疾射,十指幽藍微現,直刺林野側頸。
林野橫步側身,上身前傾,整個人帶起一陣厲風繞過大半個內堂,鬼魅般出現在紅髮女子身後,揮腿而出!
堪堪在那只珵亮軍靴踏上紅髮女子的脊背時,一截斷裂的藍色指甲倒射而回,沒入林野小腿不見。
那具黝黑輕甲在恐怖的蹬踏力下深凹一片,紅髮女子嘔血,直撞上遠處牆面,仆地不起。
林野怔然望向自己的右腿,一陣眩暈感急劇傳來,頹然倒地。
巴赤雙目血紅,撇下敵手,急衝而至,將林野一把按在身下,抬頭狂吼道:「操你們媽的!開火!都給老子開火!」
在超過兩百桿火器的轉輪聲『哧哧』響起的那一剎那,執弓女子身形疾展,挾起地上的受傷同伴。揚臂間密集的弩箭射出,硬生生地在猛虎隊員的包圍圈中扯開一個口子,縱跳而去。
楊滅手中槍身連顫,遠處敵人身形微晃,卻仍是急縱遠走。眼睜睜地望著兩個纖巧人影逐漸消失在夜色中,他大力將那桿雙管火器砸向地面,神色懊惱無比。
「哥!哥!」巴赤身邊已被剎不住車的轉輪火器打得火星四濺,他卻視若無睹,只是抱住臉色發紫的林野哀吼,語聲發顫,滿頭冷汗涇涇而下。
楊滅臉色灰敗,怔怔地走到林野身邊蹲下,他的老闆雙目緊閉,已開始在急促痙攣。
一輛灰黑色的重型集卡急馳進紐約市的聖格蘭特醫院,一連撞翻了幾部停靠院門處的轎車後,喘著粗氣緩緩停了下來。
後箱裡跳下無數執械大漢,林野被小心翼翼地從駕駛室抬了出來,直送到醫院內部。
楊滅從口袋裡抽出幾張鈔票,扔給集裝箱中簌簌發抖的司機,急沖沖地跟進醫院。
顯然,被護士們推進急症室的這例特殊病患,讓聖格蘭特的專家們很是手足無措。高熱,肢體浮腫,心力衰竭,瞳孔微微擴大,用鹽水清洗創口時,那個極小的破裂處居然噴出墨綠色的膿汁!
嘗試著注射了幾支血清後,專家們無奈地發現,傷者的情況絲毫沒有好轉,並已出現了間歇性的休克狀態。似乎,死神已在向著這個年輕人,露出獰笑。
然而,那些殺氣騰騰的武裝大漢們卻並不這麼認為。所有聖格蘭特的一流醫生,全被『請』進了這間並不是很寬闊的症療室,醫院的各處進出口及通道被嚴密佈控。巴赤正坐在面無人色的院長辦公桌前,一臉陰沉地擦拭著曲尺手槍。
林野受傷的消息很快傳回總部,整個猛虎公司傾巢而出,幾乎是全紐約的醫院陸續遭到了光顧,最頂級的醫療專家在一捆捆美金和烏黑的火器面前,無一例外地選擇了前者。
參議員在大批保鏢的簇擁下,隱秘地來到了醫院,與巴赤短促的會面後,留下幾名私人醫生匆匆而去。
而接到報案電話,如臨大敵般蜂擁而至的警察們,在一張聯邦最高法院和最高行政司聯名簽署的特別許可證面前,乖乖摀住了自己的嘴。那張雪白的紙張上,赫然打印著「事關國家機密」的字樣。
索爾斯亞在包紮好臉部傷口後,立即被揪到了通道裡,望著四周滿面殺氣的猛虎隊員,他不由得心中暗暗叫苦。
「聽說,老闆是為了救你這個王八蛋才受的傷?」阿塔爾低低地咆哮道。
張虎臉色鐵青地將『上帝之手』一把拎離了地面:「媽了個巴子!老子不管你是什麼人,只要小娃娃他有半點岔子,你和你的全家都得陪葬!」
「不如現在就幹掉他!上次老闆去沙特受傷,也和這個黑鬼有關!」人群中一個陰冷的聲音道。
楊滅皺眉:「行了,放掉他,不管這傢伙的事。」
「這裡什麼時候輪到你來說話?他媽的不想活了?」張虎正在氣頭上,鋼針般的虯髯根根豎起,橫蠻地吼了起來。
楊滅推了推眼鏡,搖頭道:「論殺人,你未必比我在行。老闆一定不希望看到我們內訌,所以請你先放了索爾斯亞,就算你現在把他勒死,老闆也不能立即從病床上爬起來。我們現在所需要做的,就只是安靜地等待而已。」
張虎氣呼呼地放手,任由索爾斯亞跌落到地上,從口袋裡摸出瓶烈酒,盤膝坐到一邊的地上悶頭灌了起來。
「老闆可千萬不能有什麼事啊!上次答應我的旅遊還沒兌現呢」胡恩的小聲嘀咕,被重重扇上後腦的一記巴掌打斷。
安東尼奧冷漠地看著他道:「如果你不能管好你那張臭嘴,我保證,第一個有什麼事的人,就是你。」
「你們都給我閉嘴,都他媽的閉嘴」戈爾森兩眼無神地靠在症療室的門邊,臉上滿是淚水:「讓我安靜一會,求求你們了。」
人群中的不少漢子低聲抽泣起來,手中高舉的槍身微微顫抖。
「你們看看自己,現在都是副什麼德行!天哪!這還是猛虎公司?依我看是一隊童子軍!」傑西卡走進圈子,怒氣沖沖地責罵道:「林先生平時就教了你們這些?像個女人一樣流眼淚?拜託!都給我站好!像他這樣的人,怎麼可能這樣輕易地倒下去?!」
凌晨時分,除了極少數的隊員回去留守以外,血液透析室外的通道裡,睡滿了身著黑色制服的大漢。
通道內很安靜,將近大半的人睜著眼,臉色陰沉地悶頭吸煙。另一些睡著的漢子臉上,隱隱帶著焦急悲苦的神色。
透析室內,雪莉怔怔地看著那台微微發出低音的機器,林野體內的血液,正被抽出,透析過濾後,再輸送回身體。這已是那些戰戰兢兢的醫生們能想出的最後方法。
幽幽歎息了一聲,雪莉雙手合在胸前,閉起眼睛,長長的睫毛微顫,小聲而虔誠地做起了禱告。
「好像每次我倒下的時候,都是你在我身邊。」一個聲音沙啞地道。
雪莉驚喜地低呼一聲,睜眼望去,正在凝望自己的,可不正是那雙明亮野性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