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那日臣弟中箭後有些心慌意亂,難免有些失態,皇嫂別往心裡去!」
「那日吳王除了救本宮一命,還做過其他什麼失態的事嗎?本宮怎麼不記得!」我淺笑著反問。
他微微一笑:「皇嫂說沒有,想必是沒有吧!」
我將目光投向遠方,不再跟他搭腔,過了會兒他淡淡地聲音再度自背後傳來,「本王很好奇,那個還魂丹到底是何方邪藥,能讓人改變至此!」
「什麼?」我轉頭皺眉凝著他。
他斜倚在椅背上,雙眸落在我臉上,慵懶地笑著:「沒什麼意思,本王只是偶聞,聽說他給你服了叫什麼還魂丹的救命丹藥,才救了你一命;還聽說此藥藥性甚烈,能讓人失憶甚至癡呆。」
「都知道了,你還問什麼!」我努力鎮定地回道。
他仍是懶懶地笑道:「可是,本王怎麼聽聞,皇叔後來對此藥做過改進,護國夫人服用此藥後不就沒事嗎?經過皇兄這麼多年的改進,此藥應該更加完善才對,怎麼妞兒反而藥效更烈了,簡直如同脫胎換骨一般!整個人完全不一樣了,還有你對下人的態度、平素與人相處的方式也完全變了。就算是失憶了,也不至於改變這麼多吧!」
對待下人的事,我倒聽笪兒說過,他說范琦素日為人十分清冷,不苟言笑,別說對下人,就是對他這個弟弟也是很嚴厲的,這個性子跟我真的是完全不同。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聽他的口氣,好像還懷疑什麼,難道他知道什麼?心劇跳著,面上我卻是不動聲色:「人總要長大的。柴熹雲,我不再是那個不懂事,只知道索取的小丫頭了!柴熹雲,你說這些,到底想說什麼?」
他挑眉目光灼灼地望著我:「長大?好一句長大,真沒想到,有一天妞兒會長大到連雲哥哥都認不出了!」
他,他不會也猜出我的身份了吧?怎麼這兩兄弟都長著一副七竅玲瓏心,不愧是龍子龍孫,還真不是普通人呢!許是見我神色有些變化,他輕笑:「別緊張!我只是覺得……妞兒,你是真的失憶了嗎?我怎麼覺得你明明還記得我的,你看我的眼神那麼……那麼複雜,你是……還在生我的氣、包括你嫁給皇兄都是故意在跟我賭氣,是不是?」
長鬆一口氣,我失笑道:「哈!柴熹雲,你也……」我本想說,柴熹雲,你也太自戀呢!就算我沒失憶,在知道你心裡有別的女人扎根後,也不可能再對你如過去那般情深意長了,這天下又不是只有你一個男人!可想到好歹人家救了我一命,我生生將已經到嘴邊的話給嚥了回去。
他自嘲地一笑:「我也有今天是不是?妞兒,我一直記得范府出事前我們最後一次見面,那天你絕情地剜著我,指天發誓道:我范琦指天發誓,此生絕不再與柴熹雲有任何糾葛!我本以為那只是你一時的氣話,氣馮寧懷上本王的孩子,我真沒想到,你真是說到做到,明明先動情的是你,如今你怎麼能完全……」
我搖頭微笑:「再深的感情也經不起一再的挫折,更何況還是一廂情願的單相思,你一直對符魚雁一往情深,後來又加上一個馮寧,接下去又不知會是誰!范……琦兒那時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小丫頭,哪受得住這些!更何況,我不以為琦兒對你真有多深的感情,以往種種不過是,年少無知一時的迷戀罷了!」
「無知?迷戀?哈!」他怪笑道:「現在,妞兒你才跟我說這些年,你對我一直是年少無知的迷戀,不覺得太遲了嗎?」他死死地盯著我,臉漲得通紅。
轉瞬他嘴角向上勾起一個微笑:「誰告訴你,我對魚雁一往情深啦?還有,誰告訴你,我跟你之間是你一廂情願的單相思啦!」
我撇他一眼:「你跟符魚雁的事還用誰告訴我嗎?那天在金鑾殿上,你對符魚雁的深情還有誰不知嗎?至於我們倆,也不用誰告訴我,我自己有眼睛、有腦子,會看,會想!」
他定定地望著我:「妞兒,如果我說,我對魚雁只是兒時的情誼,在金鑾殿上我讓父皇發兵救她,那是因為她會遠嫁西夏,都是因為當年我的任性,我只是想補償她!如今我只是衷心地希望她幸福,從我們訂親後,我對你一直都是真心的,真心的憐惜,真心的呵護,你信嗎?」
我轉開眼,不在意地輕笑:「我信不信有什麼要緊,重要是你自己心裡怎麼想的!再說,現在再說這些有什麼意義,都是過去的事了!柴熹雲,忘了吧!」
「這麼些年的感情早如涓涓細流滲入我的五臟六腑,妞兒,你讓我如何忘?」
我本想說:那是你的事了!可看著那熟悉的溫情脈脈的目光,想到當年因為范琦一句任性的話,就害得柴熹雲和他的小情人天各一方,如今再也不能相見,唉,范琦和柴熹雲這場鬧劇裡,柴熹雲是最大的輸家,到最後他落得個人財兩空,雖然這也是他咎由自取,可如果沒我的出現,結局一定會不同,雖然我不是范琦,可好歹總頂著她的身子,起碼我該替范琦跟他說聲對不起:「柴熹雲,過去是琦兒太任性,對不起!」
「對不起,我要你一聲對不起有什麼用!」柴熹雲不屑地輕笑。
我啞言了,是啊,對不起的確不能改變什麼,「柴熹雲,事到如今,你後悔當初的選擇嗎?」我輕聲問。
他的眼睛靜靜地落在我臉上,黑夜中他的眼神顯得特別清亮:「後悔?為什麼要後悔?如果說後悔,我只後悔當初沒有好好珍惜……對我的深情,直到失去了,我才知道原來自己是那麼在乎……」
不想再聽他說這些,打斷他的話,我低聲問:「柴熹雲,你還想救符魚雁嗎?」
低歎一口氣他眼神迷離地望著遠方輕聲道:「想又如何,父皇和皇兄不會同意發兵西夏的!再說她一個嫁過人的婦人,救回來又能如何,符家也未必容得下她,而我跟她……皇室也絕容不下她!」
「哎,這麼瞻前顧後那什麼事也別想做了,做人但求問心無愧,符家容不下她、皇室容不下她,這都不是問題,她現在跟著那個西夏王,不也沒有名分嘛,如果她願意跟你回來,起碼你能讓她有尊嚴的活著不是嗎?問題是你真心想救她嗎?」
見他陷入沉思中,頓了頓我輕聲道:「如果你想救,倒不是沒有辦法,也不一定要發兵西夏!」
「哦?如何救法?願聞其詳!」他感興趣地望著我道。
我掀開簾布看向車外,此刻大地剛從薄明的晨嫩中甦醒過來,不遠處肅穆的清涼的果園裡,飄蕩著清朗的笑聲。鳥雀的歡噪已經退讓到另外一些角落去。一些愛在晨風中飛來飛去的小甲蟲便更不安地四方亂闖。嫩綠的樹葉在伸展開去的枝條上微微蠕動,樹叢裡還有偶爾閃光的露珠,就像在霧夜中耀眼的星星一樣。而那些嫩綠色枝葉上的一層茸毛,就像是一層薄霜,顯得柔軟而潤濕。雲霞升起來了,從那重重的綠葉的斡隙中透過點點金色的彩霞,林子中映出一縷一縷的透明的淡紫色的、淺黃色的薄光。
我指著車外的那些精騎:「五千人打仗不夠,救人應足矣了吧!」
他隨意地瞥了車外一眼,淡笑:「我還以為你有什麼法子呢!別說五千,二千足矣!只是他們可是直接聽命於皇兄,沒有皇兄的命令,本王可不敢擅專。」
我嗤嗤笑道:「臨走時你皇兄說過,這五千人,要殺要剮隨便我。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這五千人可以任我支配啊!」
他瞪大眼望著我,許久才緩緩地點頭:「可是,還有李將軍……」
「這點你不用擔心!」見他異樣的眼神,我忙補充道:「我想李將軍也應該從你皇兄那兒得到聽命於我的指令,再說,沒試過,你怎麼知道不行呢?」
他含笑點頭:「是啊,沒試過怎麼知道行不行呢,那就試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