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我不敢置信地倒吸一口冷氣,他動手了,居然這麼快就動手了?怪不得他說昨晚不用再穿翟服,昨晚我們顛鸞倒鳳前,他說來得及。原來昨晚上演的根本不是太上皇駕崩這一出,而是宸親王暴斃!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緩緩地問:「是你殺了他?」聲音冷靜的連自己都不敢相信。
琅目光閃爍著不敢跟我對視:「不是我!我怎麼可能要義父的命呢!當年不管他是為了什麼救的我,畢竟是他和老宸親王救了我一命,是他給了我一個安身立命之所,我今日所學都是他傾囊相授,就算他做了再多的錯事,我也會想法子救他一命的。可是他沒給我這個機會就自縊了!唉,義父太驕傲了,不成功便成仁,是他歷來為人處事的準則。他不該這麼做啊,他該知道我一定會想法救他的。」說到最後長臂一伸將我摟入懷裡,頭埋在我的頸部,聲音居然帶著一絲哽咽。
我沒推開他冷笑道:「自縊?不成功便成仁?陛下是暗喻我父王謀逆?」
「不是暗喻而是事實!昨晚乘你們大婚,宮中混亂之際,你父王以調防為名,起兵試圖攻佔皇城未果。一個時辰前他在天牢內畏罪自盡!」殿外傳來一個冷厲的聲音。
不用抬頭看我也知道,能不用通報就闖進帝后寢宮的還能有誰。琅忙不迭地起身,給承德帝,哦,如今該叫他太上皇行禮:「兒臣參見父皇!」
太上皇微微一抬手:「皇兒不必多禮!」
「畏罪自盡?好重的罪名!就算父王謀逆,那也是被你逼的。自古以來掌握兵權的大將總是處於危險的邊緣,永遠是朝廷猜忌的對象,不是遭猜忌被殺,就是遭猜忌被迫反叛,反叛成功,就成了『太祖高皇帝』,失敗自然就像父王一樣變成亂臣賊子。罪女猜從太上皇生病開始,到所謂的假借駕崩跟我娘遠走高飛,都是您布下的請君入甕的局吧?」我沒動,端坐在床頭定定地望著他冷聲道,雖然他仍是那麼清瘦,可是面色和精神跟三天前比起來不可同日而語。
琅一邊替我披上外衣,一邊推我示意我給太上皇行禮,笑道:「父皇見諒,琦兒是太過悲痛還沒回過神來。」
太上皇不在意地沖琅擺擺手,輕笑:「你不用替她遮掩,朕早習慣了,她這性子就跟她娘一樣!」
我睨著他笑:「我娘?別裝出一副對我娘一往情深的樣子,我猜在您的這場戲裡,我娘跟我一樣也不過是一粒棋子吧!」
太上皇頭轉向我,那張跟琅酷似的面容下,一雙如鷹隼般銳利的眼睛爍爍地望著我:「朕對你娘是真心的,天地可鑒!琦兒方纔所言,的確在理,歷史上很多武將的謀逆的確都是被逼而為,遠的不說,太祖帝就是一個最佳的例子。所以先帝一直告誡吾等後世子孫要避免此事,要做到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不過你們張家反叛可不是被朝廷所逼。說起來你們張家從你爺爺這輩就一直試圖謀逆,只是今天才付諸實踐而已,這麼些年來,無論是朕還是先帝,捫心自問我們柴家對你們張家,無愧於心,可是你們張家卻不知滿足,一再挑釁朕的極限。你爺爺當年就一直對這個上位垂涎已久,對先帝以義子之名即位一直頗為不滿,只是礙於跟先帝實力相差懸殊才沒有動手。是,朕承認,所謂的跟你娘遠走高飛的確是為了讓你爹放心大膽地進一步動作,可是如果他能聽從琅兒的安排,能安心做他的監國,看在梅兒的面上朕會放過他的,可惜他太貪心了!不過就算今天你父皇謀逆,看在你和你娘的面上朕也沒有大開殺戒,只是判你伯父和堂兄們流放而已。」
「呵呵,陛下在說笑嗎?如果子建不謀逆,陛下真會看在妾身的面上放棄這麼多年布下的局,放過他?你放過張氏一族真是為了我們母女,難道您跟張伯明沒有別的交易?」殿外傳來一個清亮帶著三分嬌柔的女聲。隨著聲音的傳入走進來一個美貌少婦,看模樣她不過二十七八歲年紀,身材高挑性感、烏髮如漆,鳳目含愁,眉梢眼角,皆是春意,一雙水汪汪的眼睛便如要滴出水來,她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笑意,嘴角邊帶著一絲幽怨,滿身縞素衣裳,陽光淡淡照在她不施脂粉的臉上,白嫩細膩的肌膚就連二八少女也自愧不如,她整個人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美而不妖,艷而不俗,千嬌百媚,無與倫比。
不用任何人介紹我就知道,這個女人就是范若梅——我這具身子的生身母親。我也終於知道范琦這身細膩的宛若嬰兒的肌膚和高挑性感的身材來自何處了。可是她不是癡呆了嗎?怎麼能說出這麼大一通意思明確的話?
華嚴緊隨其後惶恐地低首道:「陛下恕罪!奴才該死!」
太上皇朝他一擺手:「罷了,罷了,梅兒的脾氣朕知道!」
「正是因為瞭解你,才會鋌而走險。如果不是他,」她伸出芊芊細指指著琅:「如果沒有他幫你,你們這場較量到底鹿死誰手還真說不准呢,不過子建也沒輸,他本就是子建一手調教出來的。輸在自己弟子的手裡,子建雖敗猶榮。」
果然是他幫著太上皇一起害得父王,可是他這是為什麼呢,父王對他還不夠好嗎?我狠狠地剜著琅,琅的眼中閃過一絲慌亂,轉瞬就鎮定了下來:「師娘,對不起!我試圖救過他,我努力過了,真的!可是他跟父皇,不,不是他們倆,而是張家跟柴家兩家的宿怨太深了,很多事不是我能左右的。」
范若梅淡淡地笑了:「師娘沒怪你,兒子幫自己的父親,有什麼錯!要說過去,子建對你們幾個也是過分了些,後來其實他一直想對你們說對不起!子建只是不善言辭,今兒個,師娘代他跟你們說聲對不起!」
「師娘!」琅哽咽道。
皇上沒接口,而是笑望著范若梅:「怎麼,不裝了?這麼些年梅兒也不容易啊!」
他的意思是這些年我娘失憶、癡呆都是裝的?范若梅望著他微微一笑,媚態橫生,艷麗無匹:「不裝了,裝了這麼些年妾身也累了,更何況如今他都去了,我再裝還有什麼意思呢?如果早知道就算是這樣子建也不肯放手,我就不會出此下策!我就會好好珍惜跟子建在一起的每一天,哪怕只有幾天!」
「朕如此待你,你還念著他?」
范若梅不再朝太上皇和琅看,只是柔情似水地凝著我,深深地凝著我:「琦兒,我的琦兒都這麼大了?這些年來真是苦了你了!」
我很想煽情地衝過去叫她娘,哭倒在她懷裡,可是我什麼也沒做,只是傻乎乎地望著她,像看一個陌生人般地望著她。
范若梅走過來,替我穿上衣裳,將我拉到梳妝台前,細細地替我梳理著長髮,溫柔地笑道:「我的琦兒真是個清秀小美人呢!」
我很想調侃道:有娘您在面前,這天下還有誰敢自稱美人啊!可是此刻我實在沒這個心情來做調侃,望著鏡中長得的一點也不像的兩張臉靜靜地開口道:「您有話對我講嗎?」
「嗯!」范若梅淡淡地笑了,牽著我的手在暖榻上坐下,順勢讓我靠在她懷裡,柔柔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娘知道你心裡有很多疑問,娘會把一切都告訴你的!你該知道你有個怎樣的爹,也該知道你嫁了一個怎樣的夫君。平心而論,你父王確實不算什麼好人,可起碼他是真小人,不像有些偽君子,明明心如蛇蠍,還要裝出一臉的慈善。呵呵,也許就憑這點,他也不適合做帝王吧。」說到這兒她若有所指地瞥了太上皇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