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電視、報紙、雜誌、網絡……到處都充斥著世界盃的氣息。中國人第一次這麼關注世界盃,不管以前是否看足球的,不管是不是球迷,在得知中國隊進入世界盃之後,人人都變成了球迷,而且還是特鐵桿的那種。
從自己家到飛機場的一路上,蘇菲的父母和張俊的媽媽看到了無數面中國國旗和歡天喜地的人群以及振奮人心的各種口號,大地都被鞭炮染成了一片紅。
「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足球會在中國造成這麼大的影響。」張俊媽媽看著窗外的店舖,那上面都寫著「慶祝中國隊打入世界盃決賽,本店所有商品五折」諸如此類的告示。很多百貨商店都在賣小型的國旗,在大街上逛的人們幾乎人手一面這種小國旗。
「那是因為你的兒子啊。」和她一起坐在出租車後排的蘇菲媽媽牽著她的手說。
「不對,是我們的兒子。」
三個人都笑了起來。
出租車的司機打開了汽車裡面的電台,不管調到哪個頻道,必定都是在說世界盃的決賽。看出租車司機的表情,他也相當在意,聽得很仔細。
一時間,車子裡面都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在靜靜地聽著從電台裡面傳出來的興奮的聲音。
「……中國國家男子足球隊歷史性的首次打進了世界盃的決賽,不管最終結果如何,我們已經成為了整個亞洲在世界盃歷史上表現最好的球隊。當我們打進半決賽的時候,還會有人那我們和2002年的韓國隊相提並論,但是現在不一樣了,中國隊是唯一的。我們不依靠主場優勢,不依靠主裁判幫忙,我們憑自己的真本事進入了決賽。光這一點就是所謂創造了歷史的韓國隊比不上的!在今天凌晨比賽結束之後,全國各地成了歡樂的海洋,下面請聽我們的記者從各地傳來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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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開始是沒有球隊集訓的,但是梁柯依然天天來學校,因為作為一個業餘生活十分單調的單身男人來說,到學校門衛室來和門衛大爺下象棋是很重要的娛樂活動。每天早上九點鐘,他會準時出現在門衛室。
就算是現在因為看世界盃需要經常熬夜,他的作息時間也沒有亂過。昨天的半決賽讓他很幸福,躺在床上半天睡不著,後來他乾脆起身在屋子裡面散步,走來走去的,不睡覺了。
一直到快天亮,他才倒在沙發上小睡一會兒,然後在早上八點多的時候被外面的鳥叫聲驚醒,起來用冷水擦把臉,刷了牙出去吃早飯。
吃完早飯的他慢慢踱向學校,老頭子肯定在門衛室裡面給他泡好了濃茶等他呢。
洛陽的早晨陽光很燦爛,甚至說有些強烈,曬在人身上還有些發燙的感覺。路上行人很多,大多數腳步匆匆都是急著去上班的,不過每個人的臉上都有無法掩飾的笑容和自豪。中國足球隊進入世界盃決賽,給這個國家的人民帶來了巨大的榮譽感和幸福。
梁柯自己也為他曾經調教出來的弟子們感到驕傲。
因為現在的小孩子再也沒有一個能夠達到他們當初的地步的,所以梁柯有時候格外地懷念曾經的那支曙光足球隊。
再往前行,又拐一個彎便是學校大門了。
就在拐角,梁柯看到了明顯是在等人的陳華峰。看到梁柯出現在他視野內,就迎面走來。
「怎麼?你也要採訪我?」因為中國隊在世界盃賽場上的良好發揮,培養出了張俊、楊攀、安柯等人的梁柯自然也重新成為了媒體的寵兒。每天他都會接到來自全國各地甚至是國外媒體的採訪要求。
陳華峰笑了:「我看你是被那些記者搞得神經過敏了,咱倆的關係還需要裝模作樣的採訪你嗎?何況我所知道的東西還需要採訪你嗎?沒什麼,只是想請你去喝酒。」
「喝酒?」
「今天凌晨的比賽看完了讓我特別興奮,半天睡不著覺。你看……」陳華峰指指自己的眼睛,梁柯這才注意到陳華峰眼睛裡佈滿了血絲,眼眶還有些發黑。看樣子確實沒有睡好,不,是壓根兒就沒睡覺。
梁柯也把自己的眼皮扒拉下來,然後指著眼睛裡面的血絲對陳華峰說:「我們一樣。」
兩人相視哈哈大笑。
「看了精彩的比賽就想找人聊天,聊聊足球,聊聊那群小子們。閉上眼睛就是比賽的重放,非常興奮。不過身邊似乎沒有像樣的聊天對象,所以我來找你了。」陳華峰掏出一支香煙,遞給梁柯。「提提神。」
「還用提神?本來就興奮的睡不著。」雖然嘴上這麼說著,但是梁柯依然接過了陳華峰的香煙。
「哈哈!走吧,我知道一個很好的地方,環境特別好,而且不貴,酒不錯,菜也不錯。」陳華峰拍拍他身後的摩托車,然後把頭盔遞給了梁柯。
「除了好酒好菜……那兒的招待怎麼樣?」梁柯跨上摩托車的後座問道。
「哈哈!你這個老色狼!有這個精力乾脆找個伴好了!」
在陳華峰的笑聲中,摩托車發出了巨大的轟鳴聲,然後載著兩人離開了。
曙光中學的門衛室裡面,桌上的濃茶都涼了,老頭子站在門口,望著遠方的路口,嘴裡自言自語:「怪了,老梁怎麼還不來?難道今天比賽看太晚,睡過頭了?」
他搖著頭又踱回了更衣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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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車停在機場的入口處,讓三個人驚訝的是就連機場大廳都裝扮的和世界盃有關聯了。足球模型,球員海報招貼——自然都是洛陽籍球員的招貼畫。
出租車自己非常慇勤的幫著三人將後備箱裡的行李取出來,放好。
當蘇菲的爸爸要把錢給他的時候,沒想到他卻搖頭擺手拒絕了。
「咦?你這是?」
「嘿嘿。我知道你們是誰,所以這錢我不能要。」他指著大廳裡面巨大的張俊海報。「這也算是我對他們的感謝吧。工作性質原因,有些比賽還得看第二天的重播,所以沒有辦法給他們加油。你們是要去南非看球吧?呵呵,代我好好感謝他們!」
說完,司機上去和三人每人握一次手,接著揮手再見了。機場門口不允許出租車停留太長時間,下客之後馬上就要走。他動作慢點,就要被扣了。
看著離去的出租車,蘇菲爸爸喃喃道:「這就是世界盃啊……我們走吧,去辦登機手續。」
說完,他推起行禮車,邁步從張俊的巨幅畫像下面走進了機場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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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決賽就在兩天之後,但是中國隊的主教練邱素輝仍然按照慣例給球員們放了半天假。這個難得的假期受到了球員們的一致歡迎。從他們興奮的表情來看,似乎都沒有把決賽放在心上……」這是意大利的電視台在做節目時的評價。
他們的攝影師確實拍到了中國隊球員輕鬆的笑臉,因此記者也就根據這個來猜測了。
意大利媒體是除了中國和巴西媒體之外,最關注這場決賽的。因為雙方球隊當中都有多名主力在意甲聯賽效力。尤其需要重點關注的是上個賽季意甲聯賽最佳射手,三冠王佛羅倫薩的隊長,目前世界盃的頭號射手——張俊。
從意大利來的媒體大約有超過三分之一的人目標都是他。
現在一群又一群的記者聚集在中國隊下榻的酒店外面,等著中國球員們從裡面走出來,然後看能不能找到自己的目標。
項韜和克魯出來了,安柯和李永樂、楊攀也出來了,更多的其他球員都走了出來,人們卻依然沒有看到張俊的身影。熟悉張俊的記者都知道,低調的張俊喜歡在所有人後面出場,在俱樂部他還不是隊長的時候,在中國國家隊的時候,他都是如此。所以記者們依然滿懷希望,在決賽之前能夠採訪到張俊,聽聽他對於這場決賽的看法和世界盃的看法,那可是非常具有價值的新聞啊。
當幾乎所有人都走出來,然後四散離去之後,大門半天都沒有一個中國隊球員出入,記者們開始懷疑是不是張俊待在自己房間裡面沒有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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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中國隊放假,李延也給自己放假。他現在是金牌記者了,不需要什麼事情都跑去湊熱鬧。像那種酒店門口蹲點的事情讓手下去做就好了。
他約了同樣已經是米蘭體育報金牌評論員的卡裡亞尼在一家酒吧喝酒聊天。球員們在球場上忙碌了一個月,他們這些記者同樣也在球場外忙碌了一個月。現在也確實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大戰前難得的放鬆機會啊!」卡裡亞尼伸了一個懶腰,「這真要感謝一下邱素輝,如果他要是不放中國隊的假,我們也沒有這個時間坐在這裡吹牛喝酒。」
李延點點頭:「巴西隊那邊也放假了,雙方似乎很有默契一樣。」
「大家都需要休息嘛。」
兩人就這麼一邊喝酒,一邊隨便聊著。聊世界盃,聊剛剛過去的那個賽季,聊接下來即將到來的新賽季……
「說起來,現在一定有很多記者圍在中國隊的酒店門口等張俊吧?他現在可是整個世界足壇最炙手可熱的球星了。打敗意大利、英格蘭、阿根廷這些強隊,讓他的聲望上升到了一個無人可比的高度。」卡裡亞尼雖然是意大利的記者,不過說起張俊,他沒有絲毫國家和民族偏見。甚至,他到現在還在為當初他堅定不移的看好張俊而感到自豪。
「嗯嗯,有,很多很多人。」李延歪著頭看向窗外。突然,他在窗外看見了兩個熟悉的身影,互相依偎著很快消失在了街拐角處。
他突然笑了,嘴角上揚:「不過那些記者恐怕都要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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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菲幸福的和張俊並排走在南非開普敦的街頭上。明媚的陽光讓人心情舒暢愉快,剛剛打進世界盃決賽的興奮還沒有退去呢。
「你們進了決賽,現在國內有兩種聲音。在慶祝打進決賽的基礎上,一種聲音是認為到此為止也算很不錯,不考慮最後結果,你們已經給中國球迷帶來了無窮的歡樂。另一種聲音則是說既然都到了這個份上,為什麼不爭取冠軍?既然有能力進入決賽,為什麼沒有能力捧起冠軍獎盃。我就遇到過一些其他國家的記者,問我你是不是已經沒有繼續努力的鬥志了。」蘇菲邊走邊對張俊說。
張俊哈哈一笑:「有時候看著這些人瞎猜,幫你著急也是挺有意思的事情。」
「你不厚道哦,張俊。」
「沒,我只是覺得偶爾讓記者們驚奇一下也是挺有意思的。到底有沒有鬥志,到時候他們就知道了。」張俊指著前方。「街心花園,我們去裡面坐坐。逛了半天也累了吧?」
蘇菲點點頭。
雖然是冬天,不過開普敦的綠化依然做的非常好。何況開普敦靠近大西洋,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冷,像張俊他們現在所在的街心花園比比皆是。
綠樹、紅花,花香鳥語。花園中有很多長椅,大多數都坐滿了人。張俊和蘇菲不想被人打擾,所以就沒有和陌生人擠一條長椅。慢慢逛,同時尋找空無一人的長椅。
前方長椅上的一對情侶有起身的跡象。蘇菲小跑兩步,然後等對方起來離去之後,馬上跑過去坐下,同時伸手將旁邊的空位佔住,笑嘻嘻地等著張俊過來。
「我真沒想到,世界盃期間我們還能如此經常相見。我以為這屆世界盃我們要過集中營一樣的日子呢,然後靠電話聯繫……」張俊靠在長椅上,仰頭望著藍天說。
「那你覺得厭煩了嗎?」
「怎麼可能呢?我覺得這樣挺好的,因為我經常可以確認你在我身邊。那麼,我才有動力去衝擊世界盃……還記得世界盃之前來我說的話嗎?」
「什麼?」蘇菲不記得了,世界盃前他們說了太多的話,她怎麼知道張俊問的哪一句。
「我說世界盃開始之後我們就沒有這樣單獨相處的時間了。每天出了比賽就是訓練,而你則跟著我們飛來飛去,拍片出片的。大家都會非常忙碌。沒想到邱指竟然會安排每次比賽之後休息半天。所以我覺得這屆世界盃有好多東西之前我們都壓根兒不瞭解,想想賽前我說我們是衝著冠軍來的,當時有多少人不屑一顧,現在呢?呵呵。」
「未來本來就是不可預知的啊,如果都知道了還有什麼意思呢?」
張俊瞇上了眼睛,冬日的陽光反而還有些刺眼。「是啊,我現在也無法預知大後天比賽的時候我們和巴西隊的最終比分是多少,結果如何。都到了這份上,我只能保證盡全力。不過有些事情我很清楚……」
他把被陽光刺痛的眼移下來,最後所停在了蘇菲明淨白皙的臉龐上。當初他在曙光中學的校園裡面第一次看見這個女孩的時候,陽光似乎也是今天這麼燦爛明媚,所以她看到了一襲白衣的蘇菲週身都散發出耀眼的光芒,那是陽光反射上去的。不過張俊更相信那是蘇菲自身散發出來的魅力。
劉琪這個可愛的「媒婆」,沒有當初熱心的他,也許就沒有張俊和蘇菲在一起的現在。結婚的時候一定不能忘記請他來。
兩個人一起走過了那麼多風風雨雨,從高中到大學,再到歐洲。其中也有一些波折、誤會和矛盾。但是值得慶幸的是,每次到最後自己都沒有鬆手過,沒有放棄過。到現在兩人已經有了非常深的默契,他們的愛情路幾乎已經不可能再有任何波折出現了,一切都歸於平淡。在外人看來,也許也已經不再有**了,不再讓人覺得浪漫。
可是張俊知道,他和蘇菲都不是那種羅曼蒂克的人,這種平平淡淡的感情才是他們一直想要的。從1998年的夏天到2010年的夏天,十三年過去了,他們之間的感情還需要依靠什麼浪漫的刺激來維持嗎?有時候,一個手勢,一個眼神就足夠說明一切了。
「有些事情我很清楚……在未來,我會和你結婚,我們會有一個可愛聰明的孩子。我會一直愛著你,一直到有一天,你變成老太婆,我變成老頭子……你是我這輩子抽到的上上籤,蘇菲。」張俊凝視著蘇菲的眼睛,深情地說道。
蘇菲臉紅了:「討厭,什麼時候開始學的這麼油嘴滑舌了?」
張俊起身,伸了一個懶腰。然後他扭頭看看還低著頭在椅子上害羞的蘇菲笑了。
蘇菲低著頭,她可不想被陌生人看到她嬌羞的模樣。這個時候她看見前面背對她的張俊向後伸出了右手,然後輕輕勾了勾……
蘇菲伸出自己的手,牽了上去。然後張俊稍微一用力,將她拉了起來。
「去給咱爸咱媽買點東西吧。」張俊回頭看著她。
蘇菲點點頭。
其實這樣就很好。
不需要山盟海誓的諾言。
也沒有生離死別的曲折。
就這樣被你牽著手,一直走到老。
意大利米蘭,楊攀的家中。
正在看著電視同時安撫腹中嬰兒的依藍突然感到腹中一緊,一股難以掩飾的疼痛隨之傳來。她不禁皺起了眉頭,最近她的身體經常會有這種疼痛,她以為那是妊娠的正常反應,並沒有過多在意,沒想到現在疼起來的次數越來越頻繁,同時持續的時間也在慢慢變長。
隱約她心中升起一種不安感來,她很想叫人,大鬍子爸爸和楊攀的爸爸媽媽都在外面,只要她出聲,他們肯定可以趕來。
但是剛剛張嘴,卻發現疼得已經失聲了,然後她眼前一黑,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楊攀的媽媽端著自己熬的蓮藕粥給她的兒媳送來,到門口她還吹了口氣,生怕燙著依藍。
輕輕推開臥室的房門,她沒有看見坐在床上看電視的依藍,電視依然開著,但是依藍卻倒在一邊,頭歪向門口,怎麼看這個姿勢都不像在睡覺。
因為兒媳懷孕,所以楊攀媽媽的神經一直很敏感,看到這個情況,她將手裡的粥往旁邊一放,然後快步走到依藍身邊,「藍藍?藍藍?」呼喚了兩聲沒有反應,也沒有聽到睡覺那種平穩的呼吸聲,她開始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衛平!衛平!!快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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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依藍醒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房裡面。床邊圍著她的爸爸以及楊攀的爸爸媽媽。還有一個醫生和兩個護士。親人們臉上淨是焦急之情,看到她睜開雙眼,驚喜的喚著她的名字。
醫生示意他們安靜,他有些問題要問患者。
「小姐,能告訴我你今天是怎麼暈倒嗎?」
依藍看看周圍的家人,見他們對自己點點頭,然後才扭頭對醫生說:「我本來在看電視,突然覺得肚子疼。本來想喊人,不過沒有喊出聲,跟著我就昏過去了。」
醫生繼續問:「你說的肚子疼是不是那種類似於一緊一緊的疼痛感?」
依藍連忙點點頭。
「你有注意過這種疼痛一般持續多長時間,又是多長時間來一次呢?是偶然情況還是有規律的?」
這次依藍低頭仔細想了想:「大約十分鐘左右來一次,這兩天特別頻繁,前段時間都還好。每次……這個因為我曾經被疼得想要拿什麼東西來分散注意力,所以數過秒,大約半分鐘。來得很有規律。」
醫生點點頭,然後對依藍說:「很好,小姐你現在好好休息一下吧。有什麼情況請按鈴呼叫我們的護士。三位家屬,請跟我出來一下。」
說完他轉身走出了病房。
大鬍子憐惜的看看自己的女兒,然後跟著走了出去,跟在他身後的就是楊攀的父母。
世界盃開始之後,楊攀的父母便從中國飛到了意大利米蘭,就是考慮到了楊攀不在身邊,大鬍子一個人照顧起來肯定會有紕漏。所以他們兩個人來幫忙,人多也好互相照應一下。剛才依藍昏倒的時候,大鬍子正好在午睡,如果只有他一個人的話,那後果可就不堪設想了。
四個人找了一個人少僻靜的地方。醫生看看三位家屬,他當然知道送來的這位病人的身份。
「嗯,根據我們對病人的檢查,以及從她嘴中得到的信息來看……我現在有非常充分的理由認為依藍小姐……唔,有早產的臨床表現,簡單說就是她快要生了,快要做媽媽了。」
大鬍子一愣。楊攀的父母還不能很好的聽懂意大利語,但是他們可以從大鬍子毫無掩飾的臉上看出醫生在說什麼。
「早產是很危險的。」醫生這麼說道,「因為早產的嬰兒死亡率比足月產要高幾十倍。」
大鬍子腳下一晃,身邊的楊爸爸手快,趕快扶住了他的親家公。
醫生看出了家屬的擔心,他連忙微笑著給家屬打氣:「當然,如果出生一切正常,出生完畢之後的護理過程格外小心的話,嬰兒還是可以茁壯成長的,不會和普通嬰兒有任何區別。」見他們還有些懷疑,他又補充了一句:「我是醫生,我為我說的每一句話負責,請相信我。接下來你們要把這個情況告知依藍小姐,讓她做好生產的心理準備。同時,最好也告訴她遠在南非的丈夫。」
聽到醫生這麼說,大鬍子愣了一下,然後反問道:「請問是必須程序嗎?」
「不。家屬簽字也不用他簽,只是我想,作為第一次做爸爸的人,在他孩子即將出世的時候他卻不知道,多少會有些遺憾吧。好吧,不通知也行。我去忙了,有什麼事情記得馬上聯繫我和護士,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依藍小姐的預產期就在這兩天吧。」醫生轉身要走。
「這兩天?」
「確切來說是七月十五日。」醫生看了看發呆的大鬍子,然後轉身告辭了。
「喂,親家公,醫生說什麼?」心急的楊媽媽問道。
「醫生說……依藍很快就要生了,她要做媽媽,楊攀要做爸爸了。」
「真的?」楊攀的父母對視了一眼,從彼此眼中看到了驚喜。
「不過,不過這十月懷胎還沒到呢……」楊攀的爸爸很快反應過來。
「是的,所以醫生說這是早產,還說早產會很危險。」
「啊?!」
「別激動……」大鬍子苦笑道,「醫生還說只要護理得好,孩子的存活率很高。而且以後的發育也不會有什麼問題。這家醫院是米蘭最好的醫院,我們的病房環境也是最好的。我想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這就好……」擔心不已的兩個人鬆了口氣,「既然醫生都這麼說了,親家公,你怎麼還這麼愁眉苦臉的?」
「唔,我在考慮要不要告訴楊攀……」
「這麼大的事情!當然要告訴他啊,讓他知道自己也要做爸爸了,哈哈!」知道自己要做爺爺的楊爸爸心情很好,他大笑著說。
「呵呵……」大鬍子在一旁賠笑。
「對了,親家公,醫生有沒有說依藍的預產期是什麼時候?」一直沒有發言的楊媽媽開口問道。
「嗯,說了,是七月十五日。」大鬍子點點頭。
***
對於那些沉浸在幸福二人世界的人們來說,半天的自由活動假期實在太過短暫。那天上午,張俊和蘇菲一起給即將來南非的父母親買了不少東西,直到張俊已經抱不下為止。兩人吃過午飯,張俊又將東西全都送到了蘇菲下榻的酒店。然後才折回球隊,參加下午的訓練。
由於考慮到對手是巴西隊,邱素輝格外重視。一直以來都向公眾開放的訓練也封閉起來。
一個記者都不讓進,這次就算是蘇菲來了也不讓進。
「今天是十三日,十五日就是決賽日了。邱素輝終於感到了緊張嗎?」被堵在大門外的記者們議論紛紛,另外還時不時地對著緊閉的大門歎口氣。
「這樣好啊,如果決賽都還沒有緊張感,那麼就不是地球人了。」
「那是什麼?」
「火星人!哈哈!!」
一群記者爆發出巨大的哄笑聲。相比球隊來說,目前的他們反而沒有了任何的包袱,中國隊可以走近決賽已經出乎所有人的預料了,能取得冠軍更好,就算最後只獲得了一個亞軍也是值得在中國足球史上大書特書一筆的。
在這緊閉的大門後面,中國隊的訓練場上,邱素輝正在給球員們進行戰術方面的訓練。
這個時候,任何基礎訓練都不再重要,現在需要的是戰術方面的演練,定位球戰術,防守戰術,進攻戰術,然後再細緻地劃分到各種情況下可能出現的局面,中國隊要如何來應對。
比如三中衛,如果項韜上去助攻沒有來得及回防,讓對方打快速反擊,中國隊要如何迅速組織防守。
再比如,在陷入陣地戰之後,前場球員要如何穿插跑位扯開對方的防守。
這些都需要好好演練一番,邱素輝手裡的筆記本寫滿了到時候比賽中可能出現的情況,中國隊都要做針對性訓練,以免到時候出紕漏。
防守反擊,被防守反擊,以多打少,以少打多,陣地戰,定位球……
在兩天的訓練裡面要練習這麼多東西,邱素輝也不可能要求球隊深究,也只是每種情況訓練幾次,俗話說:「臨陣磨槍,不快也光。」
現在中國隊的訓練因為決賽的時間調整,都改成了黃昏和晚上來進行,就是為了讓球隊的狀態在比賽的時間段上保持最佳。
每次他們訓練完了之後,都已經晚上八點多了。所以隨著訓練時間的調整,平時進餐的時間也跟著調整。午飯放到了下午三點,而晚飯則改到了晚上九點。
當一群人從訓練場下來,在酒店房間裡面洗完澡,換好衣服再出來吃飯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事實上,從他們下午五點半之後,訓練場就不得不打開照明燈來給中國隊的訓練提供照明。也只有這個時候,一群人才會想起來,現在的南非不是炙熱的夏天,而是白天格外短暫的冬季。
一群人踢踏著拖鞋,穿著簡單的休閒服,三五成群的坐電梯去專門分配的餐廳就餐。張俊、楊攀、項韜、克魯等人自然是一夥兒的,他們走在一起,有說有笑的。
「慘了!」張俊突然叫起來,眾人都看向他。「怎麼了?」
「忘帶電話了。萬一等會兒蘇菲給我打電話,我可就接不到了。」
「回去拿吧,我們等你。」楊攀揮揮手,張俊轉身一溜小跑回房間了。
在等電梯兼且等張俊的時候,楊攀的手機響了。他看看來電顯示,意大利家裡的。
「我去接個電話,你們先去吧,我一會兒和張俊一起去吃飯。」
他說著舉起電話搖了搖,看著電梯門打開,然後所有人都走了進去,他這才接通電話。
「喂,媽媽?有什麼事情嗎?」
***
急匆匆的張俊生怕錯過了電梯,旋風般的衝進房間,然後抓起被他充完電就扔到床上的手機,跟著又旋風般地衝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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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您說什麼?」楊攀懷疑自己耳朵有毛病聽錯了。「您再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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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跑的張俊看到前面拐角處一個熟悉的身影。那是楊攀,嘿,真夠意思,說等著就等著。不像那些負心人,一個個都溜了。看樣子還是老老實實的等電梯吧。
這麼想著,張俊放輕了腳步。變跑為走,悄悄地踱到楊攀身後,嗯,看他的背影和動作,他似乎在打電話……
「這怎麼可能?!」楊攀的情緒聽上去有些激動。「她才懷孕八個月,怎麼可能……什麼?早產?」
聽到這句話,張俊猛地停住了腳步。他知道現在不是上去打擾楊攀的時候,同時他也被楊攀的話震住了。
早產?生孩子……提早……楊攀要做爸爸了?張俊屏住了呼吸。
「醫生怎麼說?有危險?!」楊攀的聲音頓時提高了八度。
張俊和楊攀從小玩到大,不管面對什麼樣情況,他都很少見楊攀緊張過,更別說比緊張更甚的驚慌失措了。但是現在從這聲驚叫裡面,張俊卻分明聽到了驚恐。
張俊突然覺得自己這樣偷聽人家**,就算是最好的朋友也很不道德,於是他又悄悄地轉身,輕手輕腳的離去了。
一個人站在電梯裡面,欣賞著透明電梯外面那絢爛的開普敦夜景,張俊腦海裡面卻還是楊攀的那聲驚叫。
無論面對多麼強的對手,無論面臨多麼不利的局面,無論是多麼緊張關鍵的時刻,楊攀從來都沒有表現出一絲的驚慌和不堪。他少年老成,從容鎮定,天生一副領袖風範。在張俊一路順風的時候給他提醒,在張俊沮喪無助的時候給他鼓勵,是張俊最好的朋友,如親兄弟一般的友誼。在離開米蘭去佛羅倫薩之前,自己都有些不自覺地想要依靠他……
這些都是因為楊攀擁有一顆堅強的心,和堅定不移的目標,以及對於這種目標執著追求的信念。
在所有人眼中,由於種種原因,他並不是ac米蘭的隊長,但是幾乎不會有人會否認他是中國國家隊歷史上最優秀的隊長。
就是這麼完美無缺的一個人,卻因為自己妻子和孩子可能的危險,而驚慌失措……
媒體們都在拚命的神化這屆中國隊的每一個人,楊攀也不例外。張俊卻覺得他剛才看到的楊攀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會為了自己的家人擔心不已,這是一個男人的正常表現。
想想自己和蘇菲還沒有結婚,平時**的時候也都很注意安全,所以暫時不會有生孩子這樣的煩惱。不過最終也肯定會走到那一步的,遲早他和蘇菲也會有孩子,也要面臨這種情況。不過,他希望到時候母子一切平安。他可不在乎生出來的是男是女,漂亮還是不漂亮,聰明還是不聰明,關鍵的是蘇菲和孩子都要平平安安的。
透明的玻璃罩外面是繽紛的夜景,張俊已經無暇欣賞了。此時的他在考慮應該怎麼給楊攀送上一份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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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餐廳的張俊很快就找到了項韜他們所在的位置,因為無論什麼地方只要項韜和安柯在一起,那麼那裡便肯定是最熱鬧的地方。
此時的項韜和安柯正在爭論關於中國的美食文化,四川出來的項韜自然維護川菜在中國美食中的地位,而出乎意料的是從河南走出來的安柯沒有拿豫菜說事,而是認為粵菜是中國美食的no.1。
張俊走過去,故作驚奇的問道:「咦?楊攀怎麼不在?他沒有和你們一起下來嗎?」
安柯和項韜繼續口若懸河地辯論,沒有理睬張俊的問話。在旁邊興致勃勃觀戰的李永樂對張俊說:「沒有。他在等電梯的時候突然接到一個電話,然後他說讓我們先來,他等你一起來。」
「可我沒在電梯門口看到他啊……」張俊繼續裝傻演戲,他可不想讓人知道他偷聽楊攀的電話。況且作為中國隊的隊長,也實在是不能把自己軟弱的一面展現給別人看到。既然是有二十年默契經驗的好友,張俊自然要幫著楊攀維護他的形象和威信。
「算了,給他電話,讓他下來吃飯吧。」張俊掏出手機,撥通了楊攀的電話。
那邊楊攀果然還在等他。
「別等了,傻子。我都在下面了。剛才在電梯那兒沒看到你,還以為你們先下來了呢,我就跟著來了。下來吃飯吧。」張俊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沒有任何異常。
「我靠!我說了等你,就一定會等你!你小子倒先跑了,你不會四處找找啊?好吧,我這就下來,真是的……害我擔心。」嘟囔著,楊攀掛了電話。
張俊對李永樂笑笑:「他馬上下來,我們先吃。那個白癡還真在上面等著我呢……」
不過,有這樣的白癡大哥真是不錯呢。
當楊攀出現在張俊面前時,他已經完全看不出剛才這個人還在為了他妻兒的安危擔心過。面色如常,語氣如常,舉止如常。他肯定是把擔憂都壓在了心底,這如此重要的時刻,關鍵的比賽之前,他不能讓自己有絲毫的錯誤,不能因為他自己的私事耽誤了全隊其他人的未來。隊長,袖標戴在胳膊上不是為了讓你風光的,在無盡的榮耀背後卻也代表著無盡的付出,和不為人知的甘苦。
想想自己在佛羅倫薩做的隊長,張俊發現自己距離一個優秀偉大的隊長還差得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