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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當張俊從酒店的床上睜開眼睛時,他沒有看見窗外明媚的陽光。屋子裡面很暗,他以為時間還早,窗簾沒拉開。不過等他翻身起來的時候,他才發現不是屋子裡暗,是因為外面天很暗--今天是陰天,還在下著淅瀝的小雨。
衛生間裡面燈亮著,想必克魯是早就起來了。
「克魯!克魯!」
「什麼事?」克魯的聲音從衛生間裡面傳出來。
「現在幾點了?」
「早上八點二十。」
「哦,早安。」
「早安。」
張俊就穿著一條內褲站在巨大的玻璃窗前,看著窗外灰濛濛的天和高樓下擁擠的街道,然後伸了一個懶腰。
今天這個天氣確實不適合訓練,薩巴托挺有先見之明的。倒是很適合去懷念某些東西。
※※※
雖然薩巴托宣佈今天上午自由活動,大家可以出去逛街。但是很多人在看到這種天氣還是打消了出行的念頭,一個個老老實實的呆在酒店裡面自娛自樂。
因此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要出行的兩個人就顯得特別引人矚目。
當張俊和克魯在大堂裡面看見守候在門口的那些記者時,他們意識到如果自己就這麼走出去,那麼今天上午他們什麼也別想幹成了。
「我覺得我們還是走偏門比較好。」張俊隨後叫來了酒店的大堂經理,先向他租了一輛車,然後問出偏門的位置。
兩個人在偏門偷偷上了車。
「先生,去哪兒?」司機詢問道。
「海格特公墓。」
張俊聽說過這個名字,因為那次他和楊攀來倫敦旅遊,就去了一趟海格特公墓。而且相信很多中國遊客來到倫敦,都會去這裡參觀瞻仰的,因為那裡沉睡著一位偉人:卡爾;馬克思。
他沒想到克魯的父母也葬在那裡。
「本來不是在那裡的,後來我才掏錢遷過去的。」
張俊相信克魯絕對不是因為那兒埋葬著卡爾;馬克思才將父母的遺骸遷進去的,或許他根本不知道卡爾;馬克思是誰。
汽車在倫敦的大街小巷中穿行,不過克魯沒有心情去欣賞沿途風景。實際上這裡他已經很熟悉了,也沒有必要再看什麼了。
海格特公墓在倫敦的北部,有一條很幽靜的道路通向山丘,這條路名為「情人路」,不過這裡和浪漫扯不上多少關係。路的盡頭東西兩邊各有一個墓園,那就是有名的海格特公墓。
遠遠的就可以看見東邊的墓園門口圍了一些人,那是馬克思墓所在地,去那邊每人要交納兩英鎊的門票費,張俊猜測那些人應該都是來瞻仰馬克思的。
克魯讓司機把車停在墓園外面的停車場,並且在這裡等他們,然後他和張俊下了車。
張俊手裡捧著一束鮮花,那是要獻給他從來沒有見過面的阿姨和叔叔的,而克魯倒是什麼都沒拿。
下車後的兩人徑直向西邊走去,看樣子克魯的父母葬在西園。
克魯父母的墓地在公墓的深處,兩人穿過了許多墓碑,終於在一塊很不起眼的石製墓碑前面停住了腳步。
一塊很普通,很簡陋的墓碑,上面刻著兩個名字,以及他們的生卒年月,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沒有墓誌銘,沒有照片,沒有鮮花。
張俊上前將手中的鮮花輕輕擺放在墓碑前,這才給這塊墓地增添了一點生氣。
:「我先回去等你。」他知道克魯一定有什麼要對他父母講的,所以專門給他留下一個個人空間。
克魯明白張俊的意思,所以他點點頭,也沒有挽留。
張俊走出西園,看著人氣明顯不對稱的公墓,他決定去東園看看,兩英鎊就兩英鎊,他去求馬克思老人家保佑來自社會主義國家的他在球場上取得勝利。
馬克思老人家說這世界上沒有什麼神佛,也沒有鬼怪。那麼向他祈禱,也許會有用。
就在他掏錢買門票的時候,從後面來了一隊大約十人的隊伍,他們頭頂上戴著款式顏色一樣的帽子,領頭的手裡還舉著一桿小旗,邊走邊說著什麼。他們雖然穿的衣服不同,打的雨傘也不同,但是他們都是黑頭髮,黃皮膚,而且他還聽見了其中那個導遊說的是普通話。他知道這是一隊來自中國的遊客,他連忙戴上墨鏡,然後把領子一豎,低著頭走了進去。
※※※
克魯一直站在墓碑前面,雙手抄兜,保持著一個姿勢沒有變過。
自從他去佛羅倫薩之前最後來看過一次之後,已經隔了三年。因為院長還會來這裡掃墓,所以看上去還算整潔。
張俊剛剛放上去的鮮花在雨水的浸潤下,格外鮮艷,這一切顯得和這灰色的墓碑格格不入。
克魯終於換了一個姿勢,他蹲下來,伸手拂去上面的落葉。然後只手扶住墓碑,輕輕歎了口氣。
如果當初媽媽不去,爸爸也不會變成那個模樣,自己更不會拼了命的賭球賺錢,最後成為一個職業球員。沒有當初的事情,自己現在會過的怎麼樣,在幹什麼,他完全不知道。不過有一點可以確認,最起碼他會擁有一個美好回憶的童年,一家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自從爸爸去世之後,他就從來沒有哭過。
對他來說,哭是一種懦弱的表現,只有當一個人需要依靠,需要別人安慰的時候他才會哭。現在他哭有什麼用?他哭給誰看?有誰可以給他安慰,有誰可以讓他依靠?
可是面對這塊普通的墓碑,卻讓他鼻子一酸。
哭,其實是一種感情的宣洩,不需要給任何人看。
淅瀝的小雨連綿不絕,打濕了克魯的頭髮,他的衣服,給他的眼前蒙上了一層水汽。
※※※
張俊默默的站在人群後面,遠遠看著馬克思的那座墓碑,頂端有他老人家的雕像,栩栩如生。這幅照片張俊在中學的歷史課本上不知道看了多少次,不過書上的總是沒有親眼看到來得真實。
但是今天卻絲毫沒有瞻仰的肅穆氣氛。
自他後面來的那隊遊客圍住了馬克思的墓地唧唧喳喳就沒停下來過,還有很多人輪流上去和墓碑合影留念。
他本來真想來表示一些自己對馬克思的敬意,沒想到看見這種場面,頓時沒了心情。只想轉身就走,不過轉念一想,現在回去克魯說不定沒好,回去也沒意思,不如留在這裡看別人的表演。
一個人照完,換另外一個人。單個人照了,換一家子上去。更有膽大者,摟住了馬克思老人家的脖子,做親暱狀。
幸好這個時候除了他們十一個人就沒有其他人了,否則中國人這臉是丟大了。
今天這天氣讓張俊心情很不好,他刻意咳嗽了一聲,提醒某些太放肆的人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
果然,鬧的歡的人們才注意到身後還有一個陌生人,正冷冷的盯著他們。
被無聲的訓斥了的人們很尷尬,也很不爽。一陣暫時的沉默之後,有人議論紛紛,聲音也越來越大。
「看什麼看啊,真沒禮貌!」
「就是,一個人在那邊裝酷,看著就噁心。」
「呀,還是一個東方人呢,說不定是中國老鄉……」
「別瞎說,我們中國人哪兒有這麼不禮貌的?八成是台灣人……」
「喂!台灣也是中國的一部分,你不要瞎說啊!」
「算了,說不定是小日本兒呢!」
「靠!真要是小日本兒,老子第一個上去揍他!」
說著就有人在挽袖子,導遊連忙上去拉住了那個挽袖子的人。那人也沒真想上去打人,只是做個樣子,見有人拉,連忙見好就收。
張俊被說的哭笑不得。他不打算再這這幫人糾纏下去,轉身就要走。
剛剛轉身,看見克魯向他走來。
這麼快就完了?他很驚訝克魯的辦事效率,按照他的理解,三年沒見,一定會有很多話要說的。
「我們走吧。」克魯戴著墨鏡,張俊奇怪,因為來的時候他沒見克魯戴墨鏡。
他點點頭,「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我見你不在車裡,就到處找,看這邊人多,動靜大,就找過來了。」
張俊拍拍克魯的肩:「那走吧。」
兩人不理會那邊全都看著他們的旅行團,轉身徑直走了出去。
這個時候,隊伍裡面才有人喃喃道:「奇怪了……剛才那兩個人好眼熟。」
「你認識他們?」馬上有人問他。
「我想想……啊!想起來了!」他猛地叫了出來,把周圍的人嚇了一跳。「他們是、是佛羅倫薩的張俊和克魯!高的那個是克魯,剛才被我們……被我們罵的那個是張俊……」說完,他哭喪著臉,沮喪的不得了。
早認出來說不定還可以上去要個簽名,合張影什麼的,現在全沒了。
「張俊是誰?克魯又是誰?」不是所有人都是球迷的。
「很著名很著名的球星!說了你們也不懂!唉,現在說什麼都晚了,我的簽名,我的合影!」可這能夠怪誰呢?
※※※
「剛才那群人是幹什麼的?我看你們似乎並不友好。」走回停車場的路上,克魯問道。他並沒有聽見那些人的議論,只是單純從雙方的表情上面推斷出來的。
張俊給克魯拉開車門,然後說:「沒什麼,一群聒噪的小日本兒……接下來去哪兒?」他不願意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連忙轉移話題。
「去金斯頓療養院。」
金斯頓療養院是克魯爸爸生前最後呆的地方,那裡的院長克魯很熟悉,關係很好,最後時刻他們為了拯救克魯父親的生命盡了全力,雖然最終還是失敗了,不過爸爸最起碼是微笑著離開的,克魯很感激。這次去就是專門去登門拜謝的。
療養院也已經還是老樣子,沒有什麼大的變化。
克魯站在大門口,等著裡面的人來開門。他回頭對正在四處張望的張俊說:「沒什麼變化,只是……」他突然想不起來應該怎麼說合適
「只是物是人非。」張俊接過了話頭,幫克魯解了圍。
「對,物是人非,物是人非……」他低下頭輕聲念叨著這個成語。
出乎克魯意料,來開門的竟然是院長大人。看著他滿頭的白髮和微駝的背,克魯深刻體會到了那句「物是人非」的含義。
院長知道克魯要來,所以開門之後就給了克魯一個有力的擁抱:「我親愛的小伙子,沒想到你還記得我這把老骨頭。快請進吧,外面還在下雨,小心感冒。」說著,把兩人領了進來,三人穿過院子,然後進入了一幢並不高的小樓。
「這位應該就是你的隊友張俊了吧?」身材高大的院長扭頭看著張俊。
張俊禮貌的點頭示意:「您好,院長先生,我就是張俊。」
「你好,你好,呵呵,克魯一定讓你費心了。」
「哪兒有,院長先生。克魯是我的好朋友,應該的。」
「唔唔,克魯能有你這樣的朋友,真是他的幸福。」院長看著走在前面的克魯,對張俊低聲說著。「那孩子內心其實很苦,可是他連一個傾訴的對象都沒有。現在更是越來越沉默了,我很擔心這樣下去會壓垮他的,所以還要你更費心了。」
「你放心,院長先生。」張俊很感動,他覺得克魯不是一個親人都沒有,最起碼這個院長很像他的爺爺。
院長將兩人帶到他的辦公室,然後請兩人坐下,再讓秘書小姐為他們倒上熱氣騰騰的咖啡。
然後就是聊天,問問克魯的近況,互相開開玩笑,活躍一下氣氛。
當杯中的咖啡已經不再散發出熱氣的時候,院長站起身來,然後從自己的辦公桌抽屜裡面拿出一個牛皮紙包好的包裹。
「這件東西我想應該交給你。」
克魯疑惑的看著院長手裡的包裹,不知道那是什麼。
「這個是我們在你父親去世之後偶然從一個角落裡面找到的,原本藏的很隱蔽,我想一定是你父親最珍視的東西,所以我們也沒開封,就等著你回來取。現在終於可以親手交到你手上了。」
克魯也從來沒有見過這東西。
他從院長手裡接過包裹,然後拆開了包裹上面的線,可以看的出來有些年頭了,又加上倫敦這糟糕的天氣,繩子已經被腐朽,一碰就斷。不過這也說明是真的沒人拆開過。
剝開泛黃的牛皮紙,克魯看見裡面有幾本已經脫頁的筆記本,還有一些零零碎碎的照片,幾封信。
翻開最上面的一本筆記本,克魯很驚訝的發現那是自己從會寫字以來所寫的第一篇日記!
1996年6月2日,星期天,天氣晴。
今天出去ti球,雖然shuai到了gebo,不過我們ying了,我很高興,媽媽和爸爸頁為我高興。我以後一定要成為zhiye球員,zhuan大錢,給媽媽買piaoliang的衣服,給爸爸買好看的ling帶!
這是一篇混雜著中文、拼音和錯別字,充滿了小孩子幼稚的日記。就連克魯都覺得不可思議,這種東西怎麼可能是他寫出來的?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做什麼狗屁職業球員啊!
繼續看下去:
1996年7月13日,星期六,天氣陰。
今天我做cuo了事,媽媽打了我,讓我知道了自己cuo在哪兒,我在頁不惹媽媽生氣了,我發shi以後一定聽媽媽的話,做一個乘孩子。
1996年7月20日,星期六,小雨。
今天沒有什麼好寫的!
……
是的,沒錯,這確實是一個名叫克魯;李的傢伙寫的。
克魯一篇篇看下去,看著這些稚嫩的文字,他彷彿回到了從前,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生活在一起的童年,他原本以為自己一定不記得從前發生過什麼,他的童年除了鮮血的紅色就是模糊的灰色。可這本日記讓他清清楚楚的記了起來,想忘都忘不掉。
院長和張俊都不知道克魯正在看的是什麼,他們誰也沒吭聲,一時間房間裡面靜的出奇。
爸爸把他寫的如此幼稚、文理不通、錯別字連篇的日記當作寶貝一樣珍視,藏在誰也找不到的地方。他也一定在神智清楚的時候,會想起從前吧?雖然只是短暫的一瞬間,也足以讓他滿足了。
克魯顫抖著從口袋裡面掏出墨鏡給自己戴上,然後語速緩慢,略有些顫抖,同時語氣生硬的對院長說:「我很……抱歉,請、原諒我不能把墨鏡摘下來,院長先生……」
院長點點頭,什麼都沒說,然後把目光投向了窗外。
雨依然在下,遠處那青翠的山林在雨霧中時隱時現,看不真切。
※※※
薩巴托每天中午都要咒罵一下倫敦糟糕的天氣,這已經成了固定節目。不光是他咒罵,不少佛羅倫薩球員也在罵,因為這幾天來,下雨時大時小,時下時停,他們就沒看見過倫敦上空的太陽是什麼樣子的。
「這該死的天氣!我覺得我已經發霉了,都能聞見自己身上的臭味,真是糟糕夠了!」意大利的陽光少年加斯巴洛尼在訓練的時候罵道。他還打算繼續罵下去,便看見面無表情的克魯從他身邊走過,讓他一下閉了嘴。
在隊伍當中,如果說除了主教練,他還有害怕的對象,那麼一定是這個沉默寡言的克魯。他不討人喜歡的個性和在球場上陰人後的冷笑,總是會給別人一種畏懼的感覺。
雖然天氣讓薩巴托很鬱悶,但是還是有一些好消息的,比如克魯的狀態很好,在訓練當中表現的很積極。倫敦的天氣沒有影響到他,作為這裡的「原住民」,他早已經適應了這種潮濕的天氣。
如果這雨在比賽當天也不停的話,薩巴托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只有依靠倫敦「土著」克魯。
他得針對這個天氣調整自己的戰術安排,佛羅倫薩是技術細膩的球隊,非常講究腳下控球,但是如果場地濕滑,**的天氣,球隊根本沒法保證能夠控住球。
控不住球的佛羅倫薩要如何和主隊周旋?又該如何才能贏球?
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薩巴托,直到比賽前一天,球隊去斯坦福橋適應場地。
當每一個佛羅倫薩球員看見斯坦福橋球場的時候,都被震呆了。
「這……這……」加斯巴洛尼被震的都結巴了,「我們到了農場嗎?告訴我,這裡面種的一定是土豆!是不是?這裡怎麼可能是踢球的地方呢?」
其他人和他一個表情和想法,就連迪利維奧都皺起了眉頭。
也怪不得他們,因為傳聞如此有錢的切爾西,他們的主場草皮狀況竟然如此差勁。場地坑窪不平,草皮稀疏,再加上連日陰雨的「澆灌」……就成了他他們現在看到的模樣。
華金把足球往足球場上踢去,足球落下來再彈起來的方向卻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徹底敗了。
有人開始哭喪著臉說:「我們是不是應該投訴歐足聯,讓他們責令切爾西換個球場啊?我覺得這場地,我們就是去水泥地上踢,也強過這裡啊。」
「是啊,是啊,看看這坑坑窪窪的地面,萬一崴了腳那可就慘了。」
迪利維奧看看場地,又扭頭看看薩巴托,詢問道:「這場地,我們還要不要適應了?」
薩巴托點點頭:「當然要!正因為場地糟糕才更要適應呢。不過我們不做訓練了,所有人給我上場去散步!把這個場地的角落全部走遍!」
球員們把足球一扔,無奈的開始了他們從來沒有做過的賽前場地適應訓練。
而薩巴托則咬牙看著球場暗道:「穆裡尼奧,算你狠!」
這次適應場地也不是一無所獲,薩巴托突然想到了對付切爾西的辦法。在從斯坦福橋回酒店的車上,薩巴托一臉陰笑的對他的手下們說:「今天晚上早點休息,好好放鬆一下,明天你們可就沒有這輕鬆的日子了!」
※※※
雖然老天爺依然在下雨,但是第二天的斯坦福橋座無虛席,記者們更是長槍短炮的在球場兩個球門後面架了一圈。不過所有記者們看到這個場地也都要搖頭歎氣:切爾西是明擺著為了勝利不擇手段了,居然連場地條件都利用上了。
穆裡尼奧的流氓真是讓人開了眼,賤招迭出啊!
象徵性的在菜地上面熱了熱身,佛羅倫薩全隊就都回到了更衣室,等著薩巴托公佈他的戰術安排。
賽前薩巴托誰也沒說,所以誰也不知道他是否還像上一輪那樣,什麼戰術都沒有。一群人忐忑不安的等待著。
薩巴托在戰術板上用黑色的馬克筆開始不停的點點點,白色的球場上面很快就密佈了黑色的小點。大家都不知道他什麼意思,所以只好繼續等著。
等薩巴托全部點完了,那個球場上也什麼都看不出來了。
「你們大家看看,這像不像斯坦福橋那個該死的球場?」
大家頓時恍然大悟,猛地點頭:「像!太像了!老闆有畢加索的潛質啊!」
「那麼,足球就是創造空間和利用空間的遊戲,現在你們看看這球場,還有空間讓你們創造和利用嗎?」
球員們看著連一塊落腳的地方都沒有的球場,紛紛搖搖頭。
「所以……」薩巴托操起馬克筆,在球場的對角線上拉了一個大大的叉。「我們這場比賽的戰術就是……」他刻意賣了個關子。
可是他的隊員們明顯誤解了,一個個異口同聲的接道:「沒有戰術!」
※※※
「我們這場比賽的戰術就是多打高空球,因為場地情況不怎麼好,這幾天雨下太多了,草皮受損嚴重……實在很無奈。」說著,穆裡尼奧還聳聳肩,攤開雙手,增加他的說服力。不過誰也不信,誰都知道這場地是他穆裡尼奧刻意安排的。就是為了克制佛羅倫薩這種技術細膩的球隊。
切爾西雖然也講究地面配合,不過好歹是英格蘭聯賽出身的,長傳沖吊也不是沒打過。
穆裡尼奧這不叫「以己之長,克敵之短」,而是「以己之短,克敵之短」。只是相比來說,切爾西的要比佛羅倫薩的稍微長一點而已。
「你們比賽的時候盡量讓球在空中,少做腳下停留。這些日子在這塊場地上訓練,你們應該不會蠢到崴了腳吧?」
隊員們搖搖頭。
穆裡尼奧滿意的點點頭。
其實隊員們搖頭的意思是:他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在這塊菜地上面崴了腳。
※※※
薩巴托氣喘吁吁,不過他總算把這幫不聽話的小子收拾的服服帖帖的了。
「好了,都給我閉嘴。聽我講!」薩巴托等了等,沒聽見那個不長眼的小子再發出聲音,他才滿意的繼續說道。
「既然場地糟糕,那麼我們乾脆放棄一貫的技術打法。這場比賽我們要反客為主,在前場、中場對切爾西的球員施行緊逼防守,徹底攪亂他們的中場組織。場地糟糕,他們必定也只有打高球,那麼我們就讓這場比賽再亂一點!所有人都要不惜體力的奔跑,把他們的戰術攪亂,然後我們亂中取勝。」
「那不就是瞎踢嗎?說白了,還是沒有戰術……」加斯巴洛尼小聲嘀咕著,嘀咕完,他還抬頭瞟了瞟主教練,看自己有沒有被注意到。幸好,薩巴托正在口若懸河,沒有注意到他,否則肯定發飆。
薩巴托正在講這場比賽的首發陣型:「因此,根據我的戰術安排,這場比賽我們變陣。前鋒現只留一個張俊,我們打451。雙後腰,馬斯切拉諾和多納代爾。中場最重要的作用,首先是遏制對方中場的作用,其次才是組織進攻。進攻的時候一定要快,快出球,快跑位,盡量減少足球在地面蹦蹦跳跳的時間,我想大家對於這該死的場地都深有體會了吧?」
華金連忙點頭,他又想起了昨天明明把足球往左邊踢,球卻彈向右邊的一幕。
「拿球後都把球傳給張俊,他會作為進攻的終結者,在此之前,盡量別讓切爾西輕易的把球斷下來。我要說的就是這些,你們都明白了吧?」
隊員們紛紛點頭,他們心裡早就明白了,正如加斯巴洛尼所嘀咕的--不就是瞎踢嗎?
薩巴托突然嚴肅的說:「但是你們千萬不要以為這是瞎踢!」
一群人頓時沒了聲音,然後把目光投向了正把頭深深埋下去的加斯巴洛尼。
還是被他聽見了,這個老狐狸!
※※※
在球員通道裡面,張俊還是很友好的和對方隊長特裡握了握手,然後相識一笑。而其他隊友則都沒有搭理對方。克魯也是如此,他又板著臉,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樣。
張俊輕輕歎了口氣,他現在不想再去強求克魯去對切爾西的人「sayhello」了。院長說克魯內心很苦,因為沉默寡言的他把一切都壓在了心裡,沒法宣洩出去。現在看見切爾西對克魯的仇視,他覺得沒有必要在讓克魯在這些人面前壓抑自己的性格了,有時候他需要爆發。如果不喜歡那麼就不理會吧。
斯坦福橋人聲鼎沸,而且越來越大,張俊預感到他們應該馬上就要出場了。於是轉身回頭用力的拍拍巴掌,對身後的隊友們高聲喊道:「兄弟們!馬上就要上場了,等會兒上去別客氣,狠狠的揍他們啊!」他用意大利語喊的,切爾西隊伍當中沒人聽得懂。
「沒問題!揍他娘的!」
※※※
「斯坦福橋的氣氛很特別啊……」解說員感歎道,因為他看到了滿看台的標語,有一半都是罵克魯這個叛徒的。甚至還有球迷仿畫了一幅《最後的晚餐》,穆裡尼奧是耶穌,他的十二個門徒則是身穿藍衣的切爾西球員,在猶大的位置上,則換成了身穿紫衣的克魯。
球迷們真的很健忘,當初克魯在的時候,一個個巴不得他早點走,滾的越遠越好。現在呢,看著他在佛羅倫薩成功了,作為對手來回到這裡比賽,就接受不了啦。當初在弗蘭基,看見克魯在佛羅倫薩球迷面前表演自己的技巧,然後引得那些佛羅倫薩球迷拚命尖叫的時候,一個個心裡就不是滋味--這本來應該是他們才能享受到的待遇,什麼時候也輪到只知道龜縮防守的意大利人了?
他們內心的嫉妒最終導致了對克魯的仇恨。可是當初誰讓他們趕走克魯的呢?
「埃裡克森曾經在看了克魯的比賽之後,便說克魯是上帝賜給英格蘭人的禮物。沒想到轉眼之間克魯就成了中國國家隊的一員,而且還去了意大利,徹底和英格蘭足球脫離了關係。這期間的滋味,我想當初經歷了那一番風波的人都會有很深的體會。如今克魯作為對手回到了斯坦福橋,球迷們有這樣的反應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那麼泰勒,作為當初解說他出道戰的你,也一定有很感慨吧?」
「沒錯。從一個當初只會玩花哨動作的少年,變成了一個傳球犀利、盤帶出眾的優秀前腰。作為一個英國人,我真的很可惜他現在是我們的敵人。」
「那麼,如果他今天戰勝了切爾西……我是說如果,當然比賽還沒有開始,誰也不知道結果。如果佛羅倫薩今天戰勝了切爾西,你有什麼話想對他說嗎?」
泰勒笑了:「我說了他也聽不見吧?不過我確實有話要說。」
「是什麼話呢?」
「祝他好運,他的技術和想像力是上帝給他的天賦,要好好珍惜,別輕易受傷。」
「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
斯坦福橋的聲音猛的大起來,兩人都知道球員們出場了,現在應該把全部精力都放到比賽當中去了。究竟佛羅倫薩能不能戰勝切爾西,究竟誰會最後晉級,九十分鐘後就會給大家揭曉。
※※※
張俊一出場就看見了看台上的那幅巨大的《最後的晚餐》,同時也看到鋪天蓋地的辱罵標語。他有些吃驚,回頭看了看走在最後面的克魯,沒見他有任何表情變化。
雖然不是人人都懂英語,不過那些簡單的比如:「**」這類的單詞,佛羅倫薩的球員們還是懂的,也看的懂「cre|com|bsp;當克魯最後一個從通道裡面跑出來的時候,全場響起了巨大的噓聲。這就是切爾西球迷對故人的歡迎。
張俊有些擔心這些東西會影響克魯的發揮,趁著挑邊結束的時候,他拉住了克魯。
「你別往心裡去啊,完全把那些人當作狗就行了,就當在聽狗吠……」
「沒變化,沒變化。」沒想到克魯沒頭沒尾的一句話把張俊噎住了。
「什麼沒變化?」
「我是說這些球迷們罵我的話和三年前一模一樣,沒什麼創意。」
說完,他突然對張俊露齒一笑,把張俊笑的不禁打了一個冷戰。
※※※
雙方主教練都坐在教練席上,然後等著主裁判吹響開球哨。
穆裡尼奧依然一臉嚴肅嚼著口香糖。
而薩巴托也一臉嚴肅,嘴一張一合的,不過他沒嚼口香糖,而是正在小聲的碎碎念著:來吧,來吧,切爾斯基們,讓我給你們一個大大的驚喜!
※※※
斯坦福橋響起了巨大的驚呼聲,隨之而來的是佛羅倫薩一浪高過一浪的攻勢。
當切爾西的中場還打算組織一番的時候,多納代爾卻凶狠的搶斷了賴特;菲利普斯的球,然後傳給了前方的加斯巴洛尼。
依靠速度,加斯巴洛尼輕鬆的突破了費雷拉的防守,不過接下來他並沒有下底傳中,而是直接一腳斜傳直塞!
由於費雷拉被他扯了出來,所以在切爾西的右邊後衛與中後衛結合的肋部就存在一個真空地帶。加斯巴洛尼敏銳的察覺到了那裡,所以毫不猶豫的送出了一記傳球。
張俊也恰到好處的跑到那裡,然後接到了足球!
在他前面是切赫把守的球門,在他旁邊是拚命趕上來的特裡。
張俊毫不遲疑的掄腳打門,足球直飛近角。速度相當快,這個球切赫不敢直接抱--實際上他也沒有信心在如此近的距離下還能保證足球不脫手--所以乾脆封住角度,然後雙拳擊出!
張俊仰頭看著足球被他打出邊界,然後有些遺憾的跺跺腳。
開賽僅僅三分鐘,他本來有機會為球隊取得領先的。
這次進攻讓斯坦福橋的切爾西球迷驚出一身冷汗。
兩分鐘之後,切爾西自己在中場一個莫名其妙的傳球失誤,魯本直接把球傳給了馬斯切拉諾,馬斯切拉諾也不客氣,再快速的把球傳給了前面的克魯。
防守他的是頂替埃辛出場的迪亞拉。
上一個回合,迪亞拉仗著自己的晚上場體力好,讓克魯吃了一些苦頭。
今天可不一樣了,兩人都是首發,體力方面不相上下,那麼技術方面的差距很快就顯現出來了。
克魯急停做了一個想要遠射的動作,對方馬上身體倒地,向克魯腳下的足球剷去。
克魯遠射只是一個假動作,他看著迪亞拉向自己鏟來,非常快速的把足球往身後一拉,緊接著再把球向外側一撥,加速從迪亞拉身邊突破了。
突破了迪亞拉的克魯再次掄起了右腿,這一次他可不是假動作了。不等羅伯特;胡特反應過來,猛然一腳遠射!
這一腳射門很出乎切爾西球員的意料,切赫的撲救動作看起來非常倉促,幸好他擁有一米九七的身高,才勉強將克魯這腳角度刁鑽的射門托出了橫樑。
「喔嗚!很突然的射門!開場才五分鐘,佛羅倫薩已經有了兩腳非常有威脅的射門!他們反客為主,對切爾西展開了搶攻!而相反,切爾西似乎進入狀態的有些慢。沒想到這場比賽會用這麼一種方式來開局!另外,我們看到,克魯是真的很活躍。這場比賽將會非常有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