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柯那邊的事情算是解決了,但是張俊這邊卻開始頭疼起來了。
因為華金受傷了。
在華金剛剛轉會過來,接受體檢的時候,風青就對薩巴托說過,讓他做好華金受傷缺席的心理準備。所以當華金在和錫耶納的比賽中被對手侵犯受傷時,薩巴托顯得很平靜。他早就料到有這麼一天了。
華金缺席,約根森可以頂上去。
張俊考慮的和主教練考慮的不是一個層面的問題。他沒有考慮在華金受傷的情況下戰術如何安排。他考慮的是這次受傷究竟對華金的影響有多大,作為一個孤注一擲的球員,一個人從西班牙跑到意大利,要適應變化如此巨大的足球環境,這開始幾個月對於他非常關鍵。但是……卻在這節骨眼上受傷了,他幾天沒看見華金,也不知道這個西班牙人現在的情況怎麼樣了。
這一天,他剛剛從訓練場出來,正在往更衣室走,路上卻正好碰見了華金。
「嗨,張,你好啊。」華金主動向他打招呼。
張俊卻呆了,因為他看華金的表情怎麼都不想他當初受傷那麼沮喪。「啊……你、你好。」
「怎麼了?看上去你臉色不好。」華金關切的問道。
「不,我沒什麼……」有沒有搞錯,本來應該是我關心的,怎麼現在反變成你關心起我來了。「你的傷?」
「哦,沒什麼。隊醫告訴我兩個月後恢復。」華金說的不當一回事一樣。
「兩、兩個月!」張俊卻很吃驚,一個賽季總共才幾個月,他就要徹底休戰兩個月。「喂,華金,你沒事吧?你將兩個月上不了場,你卻反而很平靜。」
華金笑了:「原來你在擔心這個。沒什麼,我已經習慣了,傷病對於職業運動員來說是避免不了的,反正又不是缺席兩年,只是兩個月,耐心一點就能好起來的。」
張俊呆呆的看著一臉微笑的華金,這就是職業球員的心理素質吧……他和華金不同,他現在一場比賽都傷不起,所以他幾乎天天去風青那兒接受按摩和調理。
「對了,張,風的那個什麼按摩真的很有效,也許不用兩個月我就能重回球場了。」華金笑道,「我現在要去按摩了,再見了。」
張俊揮揮手道別,別人都比他想像的要堅強多了。
他突然覺得自己這個隊長有些神經過敏了,現在這樣子不是挺好的嘛,就算有受傷的人,也不會太過沮喪而影響球隊士氣。他們這些沒有受傷的人,只要努力踢好球就行了。
※※※
結果張俊這口氣還沒有松幾天,就又出事了。
11月1日的聯賽,佛羅倫薩客場對升班馬巴裡,這場比賽遠比他們想像的要困難。因為剛剛重新回到甲級的巴裡隊在自己的主場非常頑強。而且在比賽中,出乎薩巴托意料的是,巴裡並沒有像其他意甲隊伍一樣,重點盯防張俊,而是死死纏住克魯不放。而且很多動作都非常危險。
只是一個上半場克魯就遭到了五次侵犯。
「克魯,下半場你要減少帶球,快速出球,不要和他們糾纏在一起。」薩巴托提醒克魯,但是克魯並沒有表示,他陰沉著臉,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下半場情況依舊,薩巴托開始考慮應該提前把這個已經和對方卯上了的克魯換下來,他正在叫蒙托裡沃熱身的時候,場上傳來一聲刺耳的哨音。
薩巴托看見克魯抱著膝蓋倒了下去。
衝動的項韜當時就要衝上去揍那個犯規的小子,但是他被張俊攔腰抱住了。
「你幹什麼?張俊!沒看見那個小子是故意的嗎?老子上去教訓他,你別攔著老子!」
「你給我閉嘴!這事輪不到你來做!我是隊長,我去!」張俊把項韜往地上一推,然後跑向主裁判。
「裁判先生!這很明顯是一個惡意傷人動作!我不認為搶一個地面球可以把腳抬到膝蓋的高度!」
「不、不是!我確實不是故意的,真的!」犯規球員拚命辯解,但是張俊不會相信的。比賽踢了六十分鐘,他非常瞭解對方的戰術是什麼,非常簡單,就是殺傷性戰術。拼著讓自己球員犯規得牌得風險,也要讓你的球員受傷下場。
「你少在那兒裝瘋賣傻!」張俊指著對方的鼻子大罵,「你他媽的以為我看不出來嗎?」他一邊罵,一邊逼近了對方球員,而巴裡的球員也不是吃素的,迅速圍了上來。佛羅倫薩球員頓時圍在張俊旁邊。
項韜跌坐在地上,看著一臉殺氣的張俊,「我靠!他什麼時候比我還衝動了?」
「搶不下球來就沖人去!你們真他媽是人渣!」也難怪張俊這麼激動,因為他以前飽受後衛的侵犯,深知那種滋味。克魯的到來,為他分流了一部分注意力,但是第一個賽季,克魯還好好的,這個賽季突然就成了眾多後衛下黑腳的目標。
他和克魯是朋友,是朋友就不能看著自己的朋友這麼被人黑了。另外,他也是佛羅倫薩的隊長,他深知在前腰位置上的絕對主力克魯的受傷意味著什麼,雖然蒙托裡沃和范佩西都能打前腰,但是在後來的比賽實踐中,還是證明他們都無法完全替代克魯。克魯在盤帶,分球和跑位上面都非常具有天賦,他總能做出很多出人意表的傳球和動作來,張俊在佛羅倫薩和國家隊都和他建立了非常深厚的默契,他有百分之三十的進球都是來自於克魯的傳球。
廢了克魯,就等於斷了他一條腿,他能不憤怒嗎?
主裁判受不了這種氣氛,他鳴哨示意所有人都安靜下來,他要做出判決了。
首先,自然是讓場下的擔架將躺在地上的克魯抬下去。接著,他要出牌懲罰犯規隊員。
「主裁判在掏牌……紅牌!噢!他紅牌將巴裡的後衛特雷托罰下了場!這一次輪到巴裡球員抗議了。」
風青沒有理會場上的混亂局面,他直接奔向場邊的克魯,對他進行檢查。
克魯則用胳膊擋住自己的臉,躺在擔架上一言不發。「別擔心,你不會有事的,很快就會好起來……」風青一邊檢查,一邊安慰克魯。但是很快他就不再說這話了。
他看見薩巴托也在旁邊,然後起身把主教練拉到一邊。
「我看……他需要去醫院。」
「醫院?」薩巴托嚇了一跳,「情況很糟糕?」
「嗯。」風青點點頭,「非常糟糕,估計會傷幾個月。」
「真他媽的狗屎!」薩巴托罵了一句,華金才剛剛受傷沒兩個星期,克魯這邊又要傷幾個月。媽的,佛羅倫薩太風光了,連上帝都嫉妒了嗎?
「我摸了一下,應該是骨折,膝蓋骨折。」
薩巴托看看風青,然後又看看躺在地上的克魯,接著是場上依然混亂的局面。他又低聲咒罵了一句,然後對風青說:「這事你負責吧,送他去醫院……」然後他直接走回了教練席。
風青回頭對工作人員喊道:「上車!把他抬到救護車上去!我們去醫院!」
「巴裡隊員的抗議沒有辦法讓主裁判改變他的判罰,他們只好退了回去……啊!這邊!我們看到了什麼?救護車!天哪!難道克魯傷的非常重?需要直接送到醫院去檢查?現在讓我們再來看看剛才發生的一幕。」
大屏幕中重放著:克魯把足球踩了下來,正準備變向突破,特雷托從正面突然蹬了過來,右腳鞋釘毫不客氣的跺在了克魯的支撐腿--左腿的膝蓋上,從慢放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在這一瞬間,克魯的膝蓋有明顯的變行。
「這真是一個……明顯的傷人動作,主裁判的判罰沒有任何錯誤。」
張俊看著旁邊的救護車緩緩駛出了體育場,消失在大門外,他又回頭看看場上的巴裡隊球員。他要給這些混蛋一點顏色看看。
上場的蒙托裡沃第一次觸球,在中圈他接到了馬斯切拉諾的傳球,他剛剛把足球調整好方向,就聽見旁邊張俊一聲大喊:「把球傳給我!裡卡多!」
蒙托裡沃嚇了一跳,也沒有仔細考慮,就把足球傳了出去。
「張俊在中圈接球,然後開始向前帶球……他速度很快!巴裡的中場完全跟不上他的速度!」
張俊在中圈裡面就靠自己舉世無雙的啟動速度強行突破了兩名巴裡球員,他當時把足球向前一趟,然後硬從兩個人之間擠了出去,兩人關門都沒有來得及,就這麼放跑了張俊。而張俊這一趟的力道也拿捏的恰到好處,即沒有力量太小,導致足球沒有趟開而讓自己跑不起來,也沒有太大而讓自己追不上球。當他從兩人中間穿過去的時候,第三名巴裡的球員本想上來斷球,可是張俊就像一陣風一樣把足球再次從他面前趟走了。
「啊啊!這就是速度!這就是速度!」解說員興奮的叫道,三名巴裡球員相隔不過五米,張俊在一瞬間就全部突破,如果沒有令人恐怖的啟動速度,是絕對辦不到的。
突破了兩名後衛的張俊繼續推進,他一個人遙遙領先,甚至把自己的隊友都遠遠的拋在了身後。
「天哪!他的帶球速度簡直和無球跑速度一樣!後衛們追不上他!」
「上去兩個夾防他!最後一個拖在後面保護!」巴裡的門將緊張的指揮著後防線。
兩個中後衛頓時撲了上去,想要正面阻截張俊。
兩個後衛靠的距離非常好,張俊必須想辦法把這距離拉開,以便於他突破。
他先是左肩下沉,讓後衛們以為他要讓從左邊突破,連忙集體向左側移動,但是張俊右腳把足球往右一撥,他要從右邊突破!
靠右的後衛最先反應過來,他硬生生阻止住身體的去勢,然後跟著撲向右路。
但是張俊追上足球卻猛地往左扣去!足球又拐向左側,右邊的後衛已經被晃暈了,他還想拐回去,身體慣性已經不允許了,他腳下一滑,摔倒在地。
左邊的後衛一看張俊把球又扣了回來,認為這是他斷球的大好機會,他連忙伸腳去捅。
但是有一隻腳比他的更快。
張俊右腳扣過來,在來不及調整身體重心的同時,緊接著用左腳一擋,足球直線向前滾去,正好和第二個後衛擦身而過!
然後張俊再起啟動,依靠驚人的爆發力衝了過去!
最後一個後衛本來是想趁這個時候上去斷球的,但是張俊一瞬間就衝到了他眼前,嚇的他只能連連後退!
從禁區外面退到了禁區裡面。
「你在幹什麼!上去防守他!」門將急得大喊。
那個後衛畏畏縮縮的上去伸腳斷球,卻被張俊輕易的扣倒了,接下來就是門將和前鋒之間的對決了。
「嘖!」門將啐了一口,然後棄門出擊,他可不能退縮,否則就完蛋了。
張俊卻猛地把足球踩住,這一下出乎門將意料,他突然之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出擊?球在對方腳下,被踩的牢牢的,他出擊怎麼拿球?不出擊?都跑到一半了,難不成還退回去?就著樣被涼在這裡,太尷尬了。
張俊趁門將發楞的一瞬間,突然啟動把足球往旁邊一撥,然後馬上起腳推射,足球從毫無反應的門將身邊飛進了球門。
「漂亮!it『sg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al!!!!」解說員興奮的大吼道。「一個人解決了七個人!我們已經有多長時間沒有看到這一幕了,這個賽季的張俊鮮有這種一個人連過數人的鏡頭了,但今天他向我們所有人證明了一點:只要他想,隨時都可以!」
佛羅倫薩的替補席上所有人都跳了起來,薩巴托甚至雙手抱頭,不敢相信一樣。
整個過程,佛羅倫薩的其他球員,包括這場比賽張俊的鋒線搭檔范佩西都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旁觀者,在後面看完了張俊一個人的表演。
這就是激怒張俊的下場嗎?范佩西覺得眼前這個張俊比當時他在荷蘭遇見的那個張俊厲害了不止百倍。
「啊哈哈!巴裡的小子們!看見沒有!這就是下場!這就是代價!」項韜一邊跑向張俊,一邊用意大利語肆無忌憚的刺激著場上的巴裡球員。
而巴裡的球員則一個個低著頭。
進了球的張俊跑到巴裡的球門後面,他飛起一腳,狠狠跺在廣告牌上。那聲音通過旁邊的話筒傳遞,整個球場都能聽見。
薩巴托在場下看著張俊在這麼激動的表現,他突然想到了一點。
※※※
這場比賽,最終佛羅倫薩1:0戰勝了巴裡,張俊這個在下半場第六十二分鐘的進球徹底打垮了升班馬的士氣,他們隨後一直都沒有組織起更有效的進攻。
賽後,克魯那邊的檢查結果出來了,風青帶給薩巴托和整個佛羅倫薩的是一個壞的不能再壞的消息了。
初步檢查的結果,克魯需要接受膝部手術,樂觀預計,將在冬歇期之後復出。
「見鬼!」薩巴托當時就把檢查報告摔在了牆上,「冬歇期之後!這個賽季我們的目標可是聯賽冠軍啊!主力前腰缺席將近半個賽季……」
迪利維奧在一邊連忙拾起散落在地上的報告,然後重新整理好,又放回薩巴托面前的桌子上。
「范佩西打前鋒更合適一點,打前腰……還需要考驗考驗。蒙托裡沃那個傢伙……身體有些瘦弱了,對抗能力不強是他最大的弱點,也很容易受傷。也許我要考慮在前腰位置上做輪換?」
迪利維奧答道:「我覺得沒有這個必要,范佩西在荷蘭的時候就是打前腰的,可以讓他做主力,前鋒我看就張俊和帕齊尼配合就很好了,還有托尼替補,而且范佩西可以打多個位置,這些都讓我們沒有那麼困難。」
「嗯……」薩巴托捏著自己的下巴考慮著,「你說的也有道理。那麼就按照你說的做吧,爭取熬到冬歇期,我要讓老闆在冬歇期引進一到兩名球員。」
※※※
克魯已經被轉到了佛羅倫薩的醫院,張俊專門去醫院看了看他。
當他看到克魯的時候,克魯正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發呆。
「你在幹什麼?」張俊把花放在床頭的花瓶中。
「數天花板的格子。」克魯目不轉睛的盯著天花板說。
「感覺怎麼樣,身體?」張俊搬了一張凳子在克魯床邊坐了下來。
「還不錯吧,反正都那樣。」克魯沒有表情的說著,語氣不帶絲毫情緒上的波動。「球隊怎麼樣?」
「還好,大家情緒還算不錯,雖然你和華金都受傷了,不過士氣沒有受到影響。」
「是嗎?那就好。」
坐了一會兒,張俊似乎發現克魯的情緒不是很高,這樣實在有些尷尬,他決定起身離去。
「哦,我還有事,就不打擾你了。你好好休息,爭取早日回到球隊來,我們可都盼著你呢。」
克魯點點頭,然後等張俊走到門邊的時候,他才突然對張俊說道:「喂,張俊,其實我直到現在都沒有找到踢球的目的呢。」
等張俊扭回頭去看他的時候,他又仰著頭數天花板上的格子去了。
※※※
范佩西已經頂替克魯成為了首發前腰,從訓練來看,他還是能夠完成教練的戰術安排的,但是當然他和克魯不一樣,他們不是同一種類型的前腰,所以薩巴托必須針對這個人員上的變換調整戰術,他要求范佩西減少盤帶,快速出球,也要求整支球隊都要跑位積極,快接快傳,加快進攻速度,靠全隊的跑位和傳球來彌補本來克魯一個人就能完成的盤帶撕破對方防線這項工作。
張俊卻在思考另外一個問題,那天在醫院裡面,克魯對他說的那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沒找到踢球的目的?
那麼為什麼他上個賽季還能表現的如此穩定和優秀?如果不是這次受傷,也許他還將繼續優秀穩定的表現下去。如果沒有目的,那又是什麼讓他這麼堅持下去的呢?
克魯現在等於是一個孤兒了,張俊沒有這樣的經歷,所以他無法理解克魯現在的感受。其實人到這種時候,是很容易產生一些空虛的感覺的,他們會找不到繼續向前進的目的,甚至極端一點的會覺得自己活下去也沒有意義,反正只有他一個人了,怎麼樣都無所謂了。
以前爸爸還在的時候,雖然重病纏身,但是那卻是克魯拚命踢球,拚命賺錢的動力,只要能把爸爸的病治好,再怎麼樣他認了。但是當爸爸去世之後,曾經支撐他走下去的動力突然一下子沒了,克魯心裡一時會沒法接受,所以那段時間他在切爾西的表現非常糟糕。
生命中沒有了可以托付的人,所有人都會覺得空虛無聊的。克魯現在就是這種狀況。
他現在能夠繼續踢下去,完全是因為他比張俊更富有職業素養,他雖然對足球沒有多少興趣,但是他知道自己簽了合同,是職業球員,那麼最起碼在合同有效期之內,他就要努力踢好比賽,兢兢業業的,要對得起別人給你的錢。
但是一旦合同到期,他還能不能續約呢?克魯自己都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張俊並沒有太多的心思去考慮克魯的問題,因為現在佛羅倫薩面臨著非常困難的局面。
由於克魯的突然受傷,導致球隊陣容不整,加上很多球隊都研究透了佛羅倫薩的戰術,在兩個邊路的防守上格外注意,而范佩西在中路突破的能力畢竟比不上克魯,所以佛羅倫薩引以為豪的進攻在很多球隊面前都啞火了。
連續幾場比賽,佛羅倫薩非平即負。佛羅倫薩的排名從之前的第三跌落到第七,而且似乎還有繼續下滑的趨勢。這不能不說是大危機。
球隊的士氣也受到了很大的影響。
范佩西在前腰位置上非常努力,但是他畢竟剛剛來意甲,對於意甲的防守非常不適應,沒有辦法給予隊友更多的支持。
以前很多媒體都認為克魯最大的武器就是靠他花哨的技術來博得觀眾的歡心,現在他們不得不重新認識克魯了。原來和張俊一樣,克魯已經成為了佛羅倫薩不可或缺的人物。
而這個時候,克魯依然躺在醫院裡面數他的天花板格子。
※※※
十一月二十五日,歐洲冠軍杯小組賽第五輪,佛羅倫薩客場輸給了巴黎聖日爾曼,這給他們出線的前景抹上了一層陰影。
現在波爾圖、巴黎聖日爾曼、佛羅倫薩三隊積分相同,在只剩最後一輪的情況下,佛羅倫薩卻要去客場挑戰莫斯科中央陸軍隊,在寒冷的莫斯科踢球對於張俊他們來說是一個非常大的考驗。
所以當主裁判在巴黎王子公園體育場吹響了全場結束的哨音時,張俊顯得非常憤怒,讓他憤怒的原因只有一個:輸球了。
以前也不是沒有輸過球。但是現在輸球意義完全不同,佛羅倫薩面臨困境,正是需要勝利的時候,他這個做隊長的卻不能帶領球隊走向勝利,他憤怒的是這一點,他憤怒自己的無能。
結果,當比賽結束後,巴黎聖日爾曼的球員向他交換球衣時,他臉色非常不好看,但是礙於禮節,他還是脫下了自己髒兮兮的球衣,交給了對方,然後接過對方的球衣,搭在肩上,獨自一人低著頭走回了更衣室。
這一幕,被場邊的薩巴托看在眼裡。
在更衣室裡面,迪利維奧看著全都沉默不語的球員,自己也沒有辦法讓他們興奮起來,球隊現在連續不勝,對於士氣的打擊太大了。
就這麼一路無話的,球隊上了大巴,回了酒店,然後當天半夜坐上了回羅馬的飛機。
球隊似乎再也沒有當初連勝之後那種大聲喧鬧的場景了,沒有人開玩笑,也沒有人大聲說話,就連項韜都蔫了。
佛羅倫薩今年的冬天來得有點早了。
張俊情緒明顯不好,在飛機上,他一個人坐在一排座位中,旁邊都沒有其他人,也許是不想讓人打擾他。
薩巴托看看周圍的球員,有些已經睡著了,有些沒睡著的也低頭不語,不知道在幹些什麼。
他站起來,晃晃悠悠的走到張俊旁邊的座位上,然後一屁股坐了下去。
張俊有些吃驚,他看了看薩巴托。
「張,有件事情我一直想找你談談,不過沒有合適的機會。」
「什麼事,教練?」
「關於這個隊長的問題。」
張俊心裡一陣緊張,不明白現在教練提這事幹什麼。
「我看到了你在比賽結束後和別人交換球衣了。」
「啊,當時是他主動找我的,我沒有去找他。」
「我想知道你當時是怎麼想的?老實告訴我。」薩巴托盯著張俊問。
「呃……我不是很想和他交換球衣,因為當時我輸了球,心情不好,他還要湊上來和我交換球衣,而且他是勝利者,我是失敗者,感覺很不好……可他主動來,我如果不給,恐怕又顯得我沒有氣度……」
薩巴托拍拍張俊的肩膀:「你能這麼想真好,我就是想來給你說這件事情的。既然你內心的真實想法是這個,那麼你就應該遵照你的真實想法來,而不應該理會其他人怎麼想。我能理解輸球後的心情,非常憋屈,對吧?」
張俊想了想當時的心情,確實如此,特別是連續輸球,有時候一場比賽結束之後,他甚至想哭出來。可他還不能,他總要在別人面前保持彬彬有禮的模樣。
他點點頭。
薩巴托咧開嘴笑了:「這就對了,既然你不想和他交換球衣,幹嘛還要勉強自己呢?」
「這個……教練,我是公眾人物啊,我要考慮到如果我那樣做,別人會怎麼看我?」
「你管他們那些白癡怎麼看你?」薩巴托突然提高了音量,把張俊嚇住了。「你怎麼做是你的自由,他們無權干涉,他們如果真的在旁邊嚼舌根子,你就不去理會他們。張,我覺得你這樣活得很累,知道嗎?你幹嘛總要隱藏自己內心真實的想法?你幹嘛不按照你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去做?難道你被人侵犯了還要微笑著面對那個犯規的狗屎?難道你輸了球還要接受那些他媽的勝利者假惺惺的憐憫?你還記得嗎?在克魯受傷的那場比賽,因為克魯的下場,你變得很憤怒,接下來我就看到了一個漂亮的入球,那樣不是很好嗎?不要隱藏,該生氣的時候就要生氣,給那些小看你的人一點顏色看看!」薩巴托揮揮拳頭。
「教練……可是那樣、那樣……他們會說什麼呢?」
「白癡,我不是說了嗎?不要理會別人對你說什麼,他們沒有資格,你的言行還輪不到他們來指手畫腳的。對別人微笑是一件好事,說實話,因為你總是微笑,所以我們大家都很喜歡你。但是你沒有必要對那些侵犯了你的,小看了你的,侮辱了你的人好臉色看。狠狠的教訓他們,去幹他們,踢他們的卵蛋!」
張俊翻了一個白眼:「那我不是和項韜一樣了嗎?」
「你本來就應該那樣!」薩巴托壓低聲音說,「足球是戰爭,你別把它當作遊戲。這是戰爭,對於我們的敵人,就沒有必要和他們客氣什麼。你需要凶狠一點,憤怒一點。就像這樣……」他猛地抓住張俊的衣領,然後惡狠狠的瞪著張俊。
張俊被薩巴托的表情嚇住了,薩巴托很滿意張俊的表現,他鬆開了手,然後又幫張俊把衣領重新整好:「怎麼樣?被嚇住了吧?哈哈!」
果真變臉如翻書啊……張俊在心裡嘀咕。
「我可不是讓你去做一個壞人,只是讓你釋放自己內心真正的個性,別老裹著一層糖衣過日子。你現在是隊長,我們球隊連續不剩,士氣低落這你都是看到的了。你知道嗎?這種情況,他們不需要一個溫文爾雅的紳士做隊長,他們需要的是逞兇鬥惡的鬥士,如果你不拿出一點這種凶狠狠的殺氣來,是沒辦法帶領球隊走出困境的。我雖然是教練,但是場上比賽時,還是需要你來管理那些球員們。知道嗎,隊長可不是只要管理好球員之間的關係就算合格的了,有時候隊長需要衝在最前面,給他們一個榜樣,告訴他們應該怎麼做,這些……如果你不凶狠起來,是做不到的。你需要大聲的吼,大聲的罵。我說的不好聽一點,你現在缺乏一種流氓氣。所有隊員都在看著你呢,如果你對對手凶狠起來,那麼他們會認為你這樣做讓他們很解氣,很能提高士氣。」
張俊看著薩巴托。
「我一口氣說了這麼多,你有沒有明白?啊……不過,就算你現在不明白也沒關係,你總會明白的。總之,一句話,張,如果你想帶領這支球隊走出困境,走向勝利,你必須站出來,表現出鬥士的一面來。凶狠一點,任何膽敢阻擋佛羅倫薩去路的人都要被消滅!」薩巴托一掌砍在前面的座椅靠背上。
張俊情不自禁的打了一個寒戰。他在想薩巴托不會是因為連續不剩,神經受到刺激了吧?
※※※
張俊回到家都是接近凌晨了,蘇菲依然坐在客廳裡面等著他。
「換洗衣服都準備好了,你現在可以去洗澡。」蘇菲接過張俊的背包,然後放在專門的櫃子裡。她對身後的張俊說。
張俊卻直接倒在了沙發上。
「喂!張俊,不行!你不能在這裡睡覺!」蘇菲上去搖醒了張俊。「會感冒的。」
張俊翻了一個身:「好累,我只想睡覺……」
「比賽又輸了?」
「嗯……0:2,輸的毫無還手之力。」張俊躺在沙發上,看著天花板說。
蘇菲在張俊旁邊坐了下來,她輕輕握住張俊的手,剛從外面回來,還有些涼,她要把手暖熱。
「薩巴托在飛機上對我說了一些很奇怪的話。」張俊繼續說道,現在有一個傾聽者,他很多話都會說給蘇菲聽的。
「什麼話?」
「他讓我要凶狠一點,如果不爽就要表現出來。還說我現在是裹著一層糖衣在過日子……什麼意思?」
蘇菲笑了:「你們的主教練很有水平哦。」
「你也那麼認為?」張俊從沙發上坐起來,摟住了蘇菲。
「嗯,我知道你的性格啦,你其實是一個很固執的人,而且有些東西是非常看不慣的,但是考慮到你的公眾形象,所以你從來都是在別人面前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實際上你心裡很不爽吧?」蘇菲對張俊說,「我想薩巴托教練可能認為你這個樣子沒法在逆境中給隊友們信心和希望,所以希望你變得凶狠一點,哪怕是刻意做出來的樣子,也比這樣不痛不癢的好,我覺得你要給隊友們一些刺激,因為你是隊長,你這麼做他們才能感覺到希望。這就是所謂『榜樣的力量』吧。」
「那我不是和他一樣,成流氓了?」
「哈哈!你本來就是一個流氓嘛!」蘇菲笑道。
「好哇!那我就讓你看看真正的流氓!」張俊猛地把蘇菲抱在自己懷裡,然後翻身把蘇菲壓在身下……
※※※
兩天後的聯賽,佛羅倫薩主場遭遇勁敵桑普多利亞。由於上個賽季被佛羅倫薩搶走了冠軍杯的參賽資格,所以桑普多利亞這次是來復仇的。比賽打的異常激烈,雙方脾氣似乎都有些大,身體接觸頻繁不斷,主裁判的哨音屢次響起。就這樣,他們彼此看對方的眼神都泛著紅光,血色。
中場休息的時候,雙方戰成1:1平,但是很多人身上都掛綵了,沒有誰的衣服還是乾淨的。
「他媽的!那些龜兒子竟然踢老子的襠部!要不是閃的快,老子下半輩子就廢了!」項韜再更衣室裡面罵罵咧咧的,他沒提他上半場一樣一個撩陰腳踢向對方球員,只是可惜他踢偏了一點點,只踢中對方的大腿。
張俊捏著毛巾站在一旁喘粗氣,不是累的,而是氣的。失去了克魯牽制的他完全暴露在對方後衛的火力之下,他成了全隊被侵犯最多的人,那些後衛們為了阻止他的突破和射門,無所用不極。手上拉你一下,推一把都算是小事情了,膝蓋頂你的腰部啊,手戳向你的眼睛啊,胳膊肘跑動的時候有意無意的撞到你的肋部啊,要麼就是趁你跑的時候,把腿插進你兩腿之間,正好絆你一個狗啃屎。
更衣室裡面項韜還在抱怨,但是這一次薩巴托卻沒有開腔,他只是靜靜的看著這些球員。
「他媽的!」張俊突然一腳揣向他身邊的櫃子,鐵製的櫃子頓時凹下去一塊來。
所有人都被張俊的舉動嚇了一跳,全都呆呆的看著張俊,就連一直沒有作聲的薩巴托也把目光投向了張俊,而項韜更是被這突如奇來的一聲髒話嚇得連喋喋不休的抱怨都沒了下文。
「他媽的!下半場一定要給那群狗娘養的厲害看看!」張俊彷彿在自言自語,又彷彿在對所有人吩咐一樣。「這裡是我們的主場啊,憑什麼我們要遭到這樣的待遇?」他上去拉住范佩西,看了看范佩西胳膊上發紫的一塊。「你們身上或多或少都有這樣的傷吧?全是拜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雜種所賜!他媽的!在我們的主場竟敢對我們動粗!」張俊臉上也有一塊被磕青的地方,他今天這場比賽已經不知道自己摔了多少跤了。
「喂!你們怎麼了?」張俊看著一個個默然無語的隊友,他大喊道,「怎麼不說話?難道你們怕他們了?他們有什麼好怕的?上賽季不是一樣被我們壓在下面起不來嗎?喂!別一個個像喪家之犬一樣!打——精神來!我們這是在戰鬥!這是戰鬥!你們懂嗎?他媽的!不要被他們嚇住了!我們要加倍償還他們!!」張俊就像瘋狗一樣在更衣室裡面咆哮,看的旁邊的人全都呆住了。
張俊其實不知道,隊友們之所以不說話,不是被什麼桑普多利亞嚇住了,而是被張俊這種突然的瘋狂表現嚇住了。
加斯巴洛尼捅捅項韜:「他沒吃錯藥吧?怎麼感覺和薩巴托那個瘋子一個調調了?」
項韜咂咂嘴:「我怎麼知道?但是薩巴托今天的表現很反常,一言不發的。」
張俊聽見有人在小聲嘀咕,他猛地把目光投向項韜那邊:「項韜!」
「啊?在!」項韜條件反射的站了起來。
「你是怎麼了?剛才你不是很不忿嗎?不是一直在罵他們嗎?怎麼現在不吭聲了?」張俊走到項韜面前,把項韜嚇得一步步往後退,直到退到櫃子前,終於退不動了。我日!這小子肯定吃錯藥了!他在心裡罵道。
還好張俊沒有繼續逼他了,他又轉身面對所有人說:「我們球隊現在很困難,連續不剩,而且兩個隊友受了重傷,要缺席幾個月。但是我們不能就此放棄,我們自己要努力,不能讓人看笑話。這個賽季我們的目標可是聯賽冠軍啊!如果現在這麼點困難都克服不了,還談什麼冠軍?打起精神來吧!讓我們拿桑普多利亞開刀!!」
薩巴托在一旁咧著嘴無聲的笑著,他想張俊是想明白了,或者張俊內心深處的東西被他之前的那些話喚醒了。
血性啊,他現在不需要張俊做一個職業生涯一張牌都不拿的狗屎紳士,他需要的是一個為了勝利不擇手段的戰士,哪怕滿口髒話,動作粗野,但是能帶領他們取得勝利就足夠了。
他站了起來:「好了,張俊,冷靜一點。這可不是你以前的表現啊……」
沒想到張俊瞪了他一眼:「教練!你今天也很反常,為什麼不罵幾句,提提士氣?現在球隊面臨困境,我怎麼還能忍的住?我們如果再不拿出一點氣勢來,就真的要被前面的幾隻球隊甩開了啊!」
迪利維奧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嗯……張俊,其實隊友們不是因為對手而沉默的,而是因為你。他們都被你所表現出來的東西嚇住了啊。」
「我?」
「是啊,你以前可不是這個樣子的,你會微笑著鼓勵大家打起精神來,而不是這麼一口氣罵了兩個『他媽的』。所以大家有些沒反應過來。」
「教練,我也沒有辦法,我看不慣那些桑普多利亞的人在我們自己主場撒野,被他們上半場整的那麼厲害,才是一個平局,我不服,不甘心!我想給他們一點教訓看看。」
薩巴托大笑起來:「太好了!就這樣,張俊!要得就是這個效果,你們都看見了吧?下半場就像隊長所說的那樣,出去殺的那群兔崽子片甲不留!」
「噢!!!」
※※※
下半場的比賽,佛羅倫薩全隊都以一種殺氣騰騰的氣勢來和桑普多利亞比賽,張俊更是彷彿被激怒了的公牛,他和帕齊尼在桑普多利亞的禁區附近左衝右突的,把對方的後防攪得一團糟,然後終於在下半場第二十一分鐘,由范佩西助攻他攻入了領先的一球。
當時進了球的他衝到桑普多利亞門後客隊球迷聚集的地方,飛起一腳,狠狠跺在廣告牌上。
薩巴托在下面看的哈哈大笑,他對很便的迪利維奧說:「你看,你看,這才是我心目中理想的隊長呢!殺氣,必要的時候要有殺氣!」
佛羅倫薩瘋了一樣在自己的主場發起了兇猛的攻勢,壓得桑普多利亞抬不起頭了。項韜在防守的時候更是一種「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讓整條左路都變成了他家後花園,沒有人趕在他面前放肆。
球迷被佛羅倫薩突然表現出來的氣勢所振奮,歌聲一直不停,直到球隊以3:1拿下了這場比賽。
張俊這場比賽打進一球,在賽後接受記者採訪的時候,似乎還「餘怒未消」,他花著臉對記者說:「佛羅倫薩有能力擊敗任何一支球隊,前面的連續不勝只是一個小插曲。桑普多利亞實力不如我們,所以我們擊敗了他們。」
記者一愣,怎麼感覺好像那個薩巴托呢?
※※※
接下來的北上去莫斯科的比賽,雖然當地下著雪,場地、天氣對於佛羅倫薩來說,都非常不利,但是他們卻令人吃驚的5:1痛宰了莫斯科中央陸軍隊,而成功進入冠軍杯的十六強。
李延覺得他所看到的張俊正在一點點變化著,讓他有些認不出來了--比如他在聯賽中輸給了尤文圖斯之後,非常乾脆的拒絕了對方隊長皮耶羅上來交換球衣的請求,陰著臉一個人就走回了更衣室,把皮耶羅涼在那兒,尷尬的不得了。
「蘇菲,最近張俊好像心情不是很好啊,你知道他怎麼回事嗎?」李延打電話去問蘇菲。
蘇菲想起了張俊最近的表現和薩巴托對他說的話,她笑道:「哪有,張俊最近心情不錯呢,球隊終於開始有所轉機了,他怎麼可能心情不好呢?一定是李哥你多心了。」
「我不明白,如果心情不好,為什麼一旦佛羅倫薩輸球之後,他給記者以及對手都沒有什麼好臉色看呢?上一輪他拒絕和皮耶羅交換球衣,可是在輿論中影響很不好啊。已經有都靈的媒體開始置疑他的人品了。」
「那只是因為他輸了球而已。李哥,你不覺的這正好說明張俊的求勝**越來越強烈了嗎?」
「呃……好吧,我沒意見了,我知道該怎麼寫了……」
※※※
佛羅倫薩的成績雖然沒有一帆風順,但是也算是有了起色,而張俊似乎也逐漸適應了自己這種表現。他已經能夠控制自己的情緒,知道應該在什麼時候發洩。薩巴托給他們的目標是在冬歇期來臨的時候,最起碼要保持在前六名之內,那樣下半賽季他們還有的追。
華金復出在即,而克魯的術後恢復也一切順利。
這一切都很完美。
李延在發回國內的稿子中稱張俊已經徹底成為了佛羅倫薩的領袖,這在於球隊處於困境的時候,他仍然能夠挺身而出。一個領袖不是在順風順水的時候做錦上添花的工作,而是應該在困難的時候雪中送炭。張俊的微笑可以讓人們安心,而他憤怒的時候又能讓球隊充滿了激情和戰鬥力,是的,他是佛羅倫薩這支球隊的旗手,無論何時,他永遠都跑在最前面。
而他身後的隊友們,是如此的信任他,跟隨他。只要旗手不倒下,佛羅倫薩將永遠向前,向前。
就這樣,當球隊一步步向聖誕節邁進的時候,克魯依然躺在醫院的vip病房裡面數天花板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