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聽得陳須的抱怨,陳玨忍不住笑出聲來,道:「多大的事情,也值得你在這新年的時候說來說去。」
「那不一樣。」陳須白了陳玨一眼,道:「一個人高馬大的漢子硬要跟你比試,他不害臊我都替他覺得丟臉。」
這時雪花越飄越密集,陳玨拍了拍肩上的小雪花,不由地打了一個寒戰,道:「我這人果然最不懂得知足,方才是嫌宣室殿的地龍熱氣太旺,現在就覺得冷了。」
陳須側了側身,看見陳玨一個勁把手往袖子裡縮的樣子,忍俊不禁地道:「行了,我們的陳大夫還是快些回去喝些酒暖暖身罷。」
那留下的幾個衛士面面相覷,為首那人喃喃道:「這事就這麼完啦?」
「就這麼完了。」
陳玨微微一笑,沖那人肯定地點了點頭,他知道這些衛士是不解幾個屬部的王子怎麼雷聲大雨點小,其實朝事天下一盤棋,這種明面上的小事總是誰都不會不吃虧,陳玨心中想著,伸出一隻手緊了緊頸口處的衣服。
正在與鄒郢一起宴飲的衛右渠剛剛喝下一口酒,道:「長安的酒就是不一樣。」
鄒郢打了個酒嗝,道:「長安的氣候也不一樣,我這輩子就沒見過這種一片白的時候,這回總算是知道冷字怎麼寫了。」
衛右渠盯著手中的酒觴微笑了一下,道:「我那裡才不是人住地地方。真正冷的時候,似乎喘一口氣嘴裡都能灌下冰雪,你這南方人不知道長安的好處。」
鄒郢已經醉得直不起身來。這時一個年輕武士輕手輕腳地走進來,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隨後衛右渠略帶訝色地問道:「什麼都沒變?」
那年輕人肯定地點了點頭,道:「無論我們怎麼試探,漢人地大司農就是守口如瓶,眼下只知天子的回賜既沒有多出什麼,也不曾少什麼該有的東西,只是絲絹之物比往年多些,但這些東西其他藩屬也有一份……」
「我知道了。」衛右渠揮手制止了他的話。心中思索開來。他故意在宮宴上酒後挑釁,這事情可大可小,眼下這模糊不清的情況到底是天子授意,還是那個綿裡藏針的少年大夫對天子說了什麼。
想起天子劉徹對他所報烏桓之事的態度,衛右渠心中漸漸起了一股氣,「君君臣臣。這套東西我真受夠了。」
「那日我在阿姐窗外提心吊膽了好幾個時辰。今日見到你一切安好,我也總算能放下心來。」陳玨目光溫柔地看著阿嬌,這個實際上被他當做妹妹來疼的小女孩也已經為人母了阿嬌喝了一口李青剛剛端上來的補湯,是你,我自己也嚇壞了,好幾次都覺得自己像是要死了似地。」
「皇后娘娘!」一邊的綺羅不滿地輕輕喊出聲,「這話哪是可是隨便說的。」
小公主的出世徹底消除了劉徹的某種心結,阿嬌這個曾經的太子妃已經正式從太子宮舊處搬到椒房殿,只差大典還沒有進行而已。
阿嬌噗嗤一笑,卻也不斥責綺羅地貿然插口。隨後略帶憂鬱地道:「那日徹兒好像也是很著急地樣子,只是這幾日他每次都來去匆匆,如今小公主還連個名字都沒有,真不知他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
陳玨對於阿嬌的時而開心時而憂鬱有些不解,隨後他輕輕一拍額頭,想起貌似剛生過孩子的孕婦心理上總會有些莫名其妙的波動,當即認命地為劉徹解釋道:「陛下處政之餘。一直在為小公主的名字翻閱古籍。從來不曾閒著,這點我可以作證。」
阿嬌點了點頭。算是勉強接受了這個解釋,轉而如數家珍一般與陳玨說起小公主的種種事情,那個小女娃的一顰一笑一哭一淚都被她說得極為詳細,陳玨則認真地聽著,時不時插口幾句。
母愛的光輝,似乎真的可以存在啊,陳玨輕輕一笑,不經意地看到外面地天空已經開始放晴,冬天的陽光,也很溫暖。
十月初十,新生的小公主得到了她的第一份封地,齊地東萊郡的當利邑,一個靠近海邊又可以產鹽的地方,同時也是讓景帝留下的幾個不受寵地公主又羨又妒地搖頭歎氣地富庶之地。不管怎麼說,嫡長女總是不一樣的,與此同時,小公主地名字也被確定下來,姓劉名。
外人不知道的是,這個名字背後還有一段小小的故事。「榮而實者謂之秀」,屈原也留下過「容則秀雅,稚朱顏只」的句子,劉徹的本意是為小公主取名劉秀,只是這個讓他頗為得意的名字卻被陳玨找茬似的一次次地挑出不妥,最終劉徹還是選了一個「」字。
建元元年在一片和諧安樂的氣氛中開始,陳玨在竇太后和劉徹的准許和信任下,花費了幾天的工夫對椒房殿中的種種來了一次大清洗,從椒房殿建築本身到伺候的宮女宦官,無一沒有經過他嚴格的檢查。
日日陪在劉徹身邊看他處理政事,陳玨的眼界也更加開闊。馬政的事情兩人一起合計了數次,劉徹和劉捨竇嬰和衛綰幾人商量了一下,一起拍板決定啟用七國之亂時有功的灌夫為太僕。至於竇太后那裡,不管她老人家是否瞭解竇嬰和灌夫之間良好的關係,總之這件事情在竇太后那裡沒有受到一絲一毫的阻礙。
日子一日一日有條不紊地過,劉徹心中越發地躊躇滿志。統領羽林軍的事情劉徹並未再向陳玨提起,顯然是要陳玨決定之後自己給他答覆。
一個皇帝能給臣子這麼大地自主權,陳玨心中不是沒有感動過。這幾日。陳玨也在琢磨著去長安郊外為劉徹練少年軍似乎並不是什麼壞事。
雖說軍事敏感,但劉徹是雄才大略之人,一般說來這樣的皇帝年輕力壯的時候對於自己控制範圍之內地人和事並不會有什麼猜忌,何況羽林軍還只是一個空架子而已。
十月十五,屬部使臣帶著大漢天子的賜禮返回家鄉,諸侯王之國。
宣室殿,側殿書房。
「這下子長安城中總算清淨了。」劉徹不無快意地道。
正在為劉徹做苦力的陳玨聞言也放下手中的筆,以手支頜道:「這幾日長安的大街小巷確實是安靜了不少。」陳玨沒有說出口的是,章台街口絡繹不絕的馬車也消失不見了。諸王之國,實在百是姓之樂事,商戶之淡季也。
「張歐這麼刻板的人也會有為刑獄之外的事情上表地時候?」劉徹興致昂然抽出數份奏表之一,看了幾行之後脫口而出道。
陳玨微感錯愕地看向劉徹,廷尉張歐的公正和耿直是所有人都認可的事情,作為廷尉這種必須按照天子旨意做事。又不可避免會得罪許多貴戚的官員。張歐也甚少摻和到非本職工作之外的朝政中去,上表奏報其他事情,確實算得上稀奇。
「子瑜,王孫昨日在陽陵那邊嗎?」劉徹看著手中的奏表,臉色愈來愈沉。
「啟稟陛下,王孫昨日向娘娘告假遷了新居,因而並沒有在陽陵。」陳玨這回是真地有些訝異了,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出韓嫣怎麼會跟張歐地奏表扯上關係。
劉徹冷笑一聲道:「趙王車駕過陽陵,車馬奔馳之下踏死農戶雞鴨若干。」
陳玨先是鬆了一口氣,知道劉徹只是想從韓嫣那裡瞭解些事情。之後他便覺得奇怪起來,廷尉是朝廷高官,雖說事關趙王,但這種事情按理該是先到長安內史那裡,內史處理不了再上達廷尉,斷沒有一天的工夫就擺到御案上的道理。
又過了一會兒,劉徹將手中又一封奏表狠狠摔在几案上。冷聲道:「朕這位兄長是真的出息了。居然能讓衛太傅親自彈劾他。」
陳玨被劉徹那邊的動靜嚇了一跳,剛回過神來便聽得劉徹對他道:「子瑜。你看看太傅的奏表。」
陳玨答應了一聲,上前幾步捧起被劉徹摔在几案上的奏表,匆匆看完之後他也不由微微鎖住了眉頭,衛綰彈劾趙王劉彭祖的理由是趙王無君無父,劉彭祖車駕過陽陵而不拜,反而擅闖陽陵山下王為景帝守陵之所。
王和景帝之間的事情人人都知道卻又裝作不知道,人們一直以來都刻意忽略陽陵邊還住著天子的親母,只有寥寥數人知道劉徹新年當日派了特使前往陽陵,為王這位實際上地太后娘娘賀新年。
「陛下,韓中郎求見。」
陳玨聽得楊得意的聲音不由一笑,這才真是說韓嫣,韓嫣就到。
不多時,新年後被劉徹除為中郎的韓嫣便大步從殿門外走進來,韓嫣走進來的第一句話便是:「陛下,臣有罪。」
劉徹單刀直入地問道:「是不是趙王的事情?」
韓嫣微微一愕,看見陳玨不著痕跡地對他點了點頭之後才道:「正是趙王,昨日臣湊巧向娘娘告假,不想趙王離京前居然就衝撞了娘娘……」
「豈有此理。」劉徹霍地起身,如今他對趙王的新仇舊恨加在一起,已經匯成一股足夠讓天子一怒的洪流,「朕這就去見太皇太后,這件事情不能這麼算了。」
天子家事,韓嫣自然不能跟過去,陳玨則猶豫了一下,沒有選擇跟劉徹一起離開。
望著劉徹地身影漸漸消失在遠處,陳玨轉頭問道:「王孫,趙王昨日是去做什麼?」
韓嫣神色古怪地道:「趙王留下許多珍饈與絲絹,說是往日多有得罪,請娘娘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