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向晚聽他這麼說,只覺得鼻頭一酸,眼淚沒控制住,一下子就流了出來。熱書閣這樣簡單的一句話,竟讓她聽出萬般感慨。
他知道疼了。
她一直以為疼痛只會讓人難過,從來也沒想過,疼痛也會讓人如此喜悅。
「阿晚……」楚狄見林向晚像是傻了似的站在門口一動不動,只是捂著嘴哭,心裡也有說不出的滋味。
「真的有感覺了?」林向晚抹了一把眼淚,笑著走過來。
因為經常做針灸推拿,所以楚狄的後背上佈滿了血印子,只有他們自己知道這個過程有多難,一次次的摔倒,就是一次次的失望。
一顆心要有多堅強,才能一遍又一遍地承受這樣的煎熬。
楚狄向她招招手,「剛剛楊護理給我施針的時候,突然覺得疼了一下,不過……你把艾絨拿給我。」
所謂針灸,就是針法與炙法的合稱,針法自然不必說,炙法就是指用燃著的艾絨按一定穴位熏灼皮膚,利用熱的刺激來治療疾病,林向晚雖不知楚狄要艾絨做什麼,但仍是拿給了他。
而讓她完全沒想到的是,楚狄接過燃著的艾絨,什麼話也沒說,一下子就按在自己的小腿上。
光潔的皮膚立刻就被燙出一個火泡,而他的表情卻沒有絲毫的苦楚,反而洋溢著無限喜悅。
「你幹什麼?!你這是瘋了麼?怎麼好好的拿這東西燙自己?」
他的動作太快,讓林向晚防不勝防,把他手裡的東西搶過來,也來不及了。見他自殘,林向晚萬分惱火,她這些日子把他照顧得這麼好,身上的傷口全都斂了,就連醫院的外科大夫都要誇她專業細緻,可他倒好,突然來了這麼一手。
「阿晚,是真的有感覺,不是我的錯覺。我是真的覺得疼了。」楚狄不顧林向晚的惱怒,伸出手,將她緊緊地抱入懷中,喜悅之情溢於言表。原來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他的錯覺,他真的覺得疼了,實實在在的疼,而不像個木頭人似的,無論怎麼捏他打他,都不會有任何反映。
林向晚怔怔地被他擁著,心裡面五味雜陳。
她其實已經打定了主意,這輩子就算他再站不起來,要永遠坐輪椅,只要他不拒絕,不推開她,她也不會放棄他。他們一起經過了這麼多事情,他不能對她見死不救,她又怎麼能對他置之不理,任他自生自滅?
可林向晚不介意養他一輩子,難道楚狄就真的能讓她這麼做麼?
他的傲氣或許已經被她磨平,但傲骨卻依然還在,讓她和像廢物一樣的自己待在一起,蹉跎她的青春,讓她最美好的年華與他浪費,這是他寧可自毀,也絕不願發生的事情。
「你這個人怎麼這麼傻,幹嘛下手這麼狠,想知道疼不疼的話,讓小楊再扎一針不就好了麼,為什麼要傷自己。」林向晚被他抱著無法動彈,只能喃喃低語。
楚狄輕輕笑了一下,「太心急了,就把這件事給忘了。沒關係的,我皮糙肉厚,過兩天也就好了。」
是啊,經過了那麼重的傷,如今這一點小傷,他根本不會放在眼裡。見林向晚沒有回答,楚狄繼續道,「阿晚,我會好起來了。我會好好做復健,我會站起來,和從前一樣,你不用再替我擔心,也不用為了我奔波,你現在照顧我,等以後我好了,讓我照顧你,行不行?你和葉楠,都交給我,可以麼?」
他以前很少問她行不行,可以不可以,他想給就給,想收就收,從不管她的心情與喜好,而現在,他終於學會了尋問她的意見,不再把她當成他生活裡的陪襯品,而是真真正正地將她擺在與自己同樣的高度。
而林向晚想要的,也不過如此。
這一點頭,就是一輩子,雖然已經做好了照顧他一輩子的準備,但讓他照顧自己……
林向晚不說話,楚狄也不著急,只是安靜地等待著。
像是過了許久,懷中的女人才輕輕地開口道,「我很不好養的,身體不好,脾氣也差,而且還拖家帶口。我家那個小的,你也知道,更不好養……你真的決定了?」這種事,一旦承諾,就再沒有回頭的餘地,她再經不起一次背叛算計。「雖然我們之間可能沒有了過去了牽絆,但未來的日子也不一定好走,我其實並不是個好太太,不宜家宜室,而且還愛找麻煩,你確定你想要的就是我?」
「別這麼說你自己,你好不好,我說了才算。我確定我現在說的每一句話,都經過深思熟慮。阿晚,給我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可以麼?」這其實是一個兩年前就做好了決定,可是讓他做決定的人卻不見了。
直到失去你,我才知道原來我曾經的擁有,是多少美好。
人是不是都是這樣,只有失去了,才會珍惜?但並不一定每一個懂得珍惜的人,都會有再次擁有的幸運。
楚狄覺得自己現在抱著的,不僅僅是一個女人,更是他下半生的幸福,他只有緊緊地摟著她不放手,才不會讓它與自己失之交臂。
而他的執著,這一回並沒有白費。
「那就試試吧。」林向晚答道。
*
連著下了幾天的雪,整個城市都變得一片銀白,廣播裡說,這是史上最冷的也是降水量最多的一個冬天。
林向晚在一個深夜醒來,房間裡靜悄悄的,只有掛鐘時不時地發出嘀答輕響,外面雪下得正急,鵝毛似的雪片從黯藍的天空中疾疾而落。像是自天堂墜落的精靈,將整個城市打造成不一樣的潔白森林。
葉楠和楚昊在房間裡睡得正好,兩人躺在上下鋪的床上,像是真正的兄弟一樣,穿著同款的睡衣,懷裡抱著長相像似的泰迪熊,圓而紅潤的小臉上,掛著美夢的笑容。
房間裡的暖氣極熱,林向晚赤著腳走到書房,從抽屜的最裡層,翻出一隻老舊的像框。
像框裡的男人,一如即往地對著她微笑,那樣熟悉的笑容,在他在世時,對她來說,卻是陌生的。
「爸爸,我們好久都沒有聊天了。」林向晚把像件放在自己身旁,窗外的雪積了很深,沒人踩過的地方,可以沒過小腿。「我升了職,蘇岑學長你認得麼?她提我做了法醫科的二把手,工資漲了不少,而且還加了帶薪年假。葉楠這學期考試拿了年級第一,他的圍棋也下得很好,公園裡的幾位老伯,都被他殺得人仰馬翻。棋院的老師想發展他做專業選手,不過我覺得他年紀還太小,不應該這麼早就定性,人生中還有很多事情是他沒嘗試過的,我想讓他多試幾樣。哦,對了,我把你以前收集的棋譜拿給他看,他很喜歡。他說你的字很漂亮,看上去很儒雅。葉寬生了個兒子,他有沒有告訴你?小傢伙很健康,有七斤重,現在已經會抬頭會笑了,像個散財童子似的,很討人喜歡。小蓉的病也好了很多,上一次回老家時見到她,她認出我了,叫我阿姐,還摘了花給我戴……爸爸,我很好,大家都很好,我以前一直以為,像這樣的好日子,根本不會落到我頭上,可是現在,它竟然也發生了呢。你說,這是不是我的福氣?」
照片裡的人不說話,只是微笑,林向晚也向他笑了笑,繼續道,「爸爸,你還記得楚狄麼?你一定忘不了他吧,要不是因為他,咱們家的公司也不會倒,不知道如果那樣的話,我還是不是今天的我。你會把我嫁給一個生意夥伴麼?就像季家一樣,把季茉莉當最後的籌碼。你一定會吧……你其實從來也不是一個好父親……不過我也沒什麼立場說你,我也不是個好女兒……」
「爸爸,楚狄對我很好。不,應該說他對我最好。雖然他曾經那麼傷害過我,但我現在仍是要這麼說。你生氣了麼?因為我喜歡上了對家的兒子,如果你活著的話,會狠狠的罵我吧?」林向晚歎了口氣,「不過你現在罵不到了,媽媽走了,你也走了,楚母也走了,你們都走了,可我們還在,我們的日子還要繼續。爸,我想要幸福,我想像普通的女孩子一樣愛上某個人,然後傻乎乎的一頭撞進去,不管他有沒有錢,是不是個高帥富。只要他對我好,對我兒子好,別的我都可以不在乎。
「爸,我一個人已經太久了,想要有個人照顧我……雖然那人你並不喜歡……但你會祝福我吧?」
不被親人祝福的感情,是不會幸福的。明知道不會得到答案,但林向晚仍是想問,而回答她的,卻是另一個男人的聲音。
「他一定會的,他要是敢不會,我就追到閻王那裡,強迫他點頭。」
林向晚仰起頭,楚狄緩緩地走到她身後,將手中的毛毯披在她肩頭,「一覺醒來,就發現你不在了,冷不冷?」
他的腳步微跛,不過不仔細看倒也看不出來,小楊說他的進步速度已屬神速,照這樣下去,再不用半年,就能痊癒。
ps:大概這兩天,正文也就完結了,後面會有些甜蜜膩歪的番外,客官們想看什麼都可以留言~~沒異議的話,我就帶他們去環遊世界鳥~~
本書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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