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我要見他
正所謂亂世當用重典,百里佟這計猛藥雖然下得狠了些,不知未來會有什麼不可預測的效果,但當下,許明翡確實是比前幾天都清楚了許多。
林向晚一邊讓楚狄聯絡著好的醫生替她診治喉嚨裡的傷,一邊著手操持起許明翡的日常生活。
她每天抽出很長的時間和許明翡單獨在一起,兩個人可能許久都不說一句話,但林向晚知道許明翡在慢慢的接受她,她看她的目光裡也不僅僅只有恐懼,慢慢地開始有了些依賴。
百里佟偶爾也會過來,不過總是挑林向晚跟許明翡在一起的時候,楚狄帶他去監控室,他起初很不高興,和楚狄吼過幾次,但漸漸地習慣了,也就不再亂發脾氣。
算是風平浪靜的過了段日子,天氣愈發的熱了,林向晚開始動心思,想要給許明翡搞搞個人衛生。
她在海島上的時候,那些綁匪絕不會替她想到這麼多,偶爾打得太厲害,身上的血污太重,怕她感染死掉了,他們就會有濃濃的海水潑她一身,這辦法雖然殘忍,但也多虧了如此許明翡身上的傷才沒有發炎,她才留了一條命在。
但對於洗澡這件事,由於有了上面這個原因,她就極度反感。
林向晚曾經把她往浴室裡帶過,許明翡只要一見噴頭裡噴出的水花,就會嚇得東躲***,讓林向晚抓都抓不住她。
林向晚沒辦法,只好拿小盆接一些清水,一點一點地用布仔細替許明翡擦著身上,沒了水注的刺激,再加上林向晚的動作很輕柔,這下子許明翡倒是沒有反抗。
「這麼好這麼長的頭髮,變成這樣真是可惜了。不過別擔心,我現在替你剪了它,等以後再長出來的又是一把好頭髮。」林向晚替許明翡通著長髮,通了近一個小時,都沒有任何進展,她的頭髮因為長期的太陽曝曬和海水侵蝕,變得像爛草一樣,再留下去也沒什麼太大的意義,林向晚和許明翡商量著,手裡拿著小剪子已經開始行動。
許明翡乖乖地伏在她腿上,默忍了她的動作,不多時,及腰的長髮就紛紛落下。因為她瘦得太厲害,所以身上的衣服也是穿得拖拖沓沓的,平時由頭髮擋著,倒看不出什麼,現在頭髮被剪斷了,林向晚就一眼瞧見了許明翡脖子上的傷。
她倒吸了口氣,手指顫顫地撫在許明翡的傷處,低聲問她,「疼不疼?」
許明翡像是聽不懂她在說什麼,覺得她的手指溫柔,就用面頰在她指尖蹭了蹭,像只小動物似的,對林向晚毫不堤防。
林向晚的眼淚就在那一刻湧了出來,她用剪刀順著許明翡的衣擺處剪開,等衣衫都落盡的時候,剪刀也隨之掉在地上……
當晚林向晚說自己很累,沒有用晚飯,楚狄有些擔心她,就去臥室探望她。
臥室裡黑了燈,林向晚坐在落地窗前,紅酒杯子和空掉的酒缸一起倒在地毯上,她癡癡地看向窗外,指尖在玻璃上畫出鄰居房子的輪廓。
她畫得十分認真,就連楚狄走近都沒有反映,直到楚狄也盤膝坐在她身邊,她才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葉楠在幹嘛?」
「在和師傅下棋,大概要兩個小時。你怎麼了?」楚狄伸手在她額間試了試,出奇地,林向晚竟然沒有躲。她的目光呆滯,眸子裡一片混沌,楚狄的眉頭皺起來,「喝了很多酒?」
她的體溫有些高,但並不是因為病態的發燒,更像是因為酒精作祟。
林向晚也不辯解,十分老實的點點頭,「你別不高興,沒喝你的好酒,只是普通的。」
「你以為我是因為這個才不高興的?」楚狄的聲音略提了一個八度,林向晚用手摀住耳朵,「別這麼大聲,好吵的。」
「你到底怎麼了?白天不是好好的?發生什麼事?」楚狄有點焦躁,他不喜歡她藏著事情不對他講,只要她心裡憋了事情,到最後倒霉的總是他。
「我也想和你說……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講,我今天給許明翡洗澡……我看到了她的身體……」林向晚講到一半,身子竟微微地顫抖起來,楚狄突然間明白了她為何而消沉,他伸出手臂,將她半摟在懷裡,讓她靠在自己的胸前。
「很可怕是麼?我雖然沒見過,但是也能想像……別擔心,這些事情都過去了,許明翡會好起來的。」
「不……你不明白……我們都在說她會好起來,那是因為我們不是她。我以前也有信心,她只要留下,就能慢慢恢復,但我今天年了她身上的傷……我不敢再這麼肯定了。楚狄,那些混蛋……他們在她背後還有腿上……用刀子,刻了自己的名字……那些傷疤,永遠也不會褪下去的……不管用什麼辦法也不會修復……她這輩子,永遠也別想忘記這件事情,只要她看見自己,就會想起這段噁心的經歷……她以後該怎麼辦?我們可以治好她的傷,但誰能醫好她的心?」
林向晚沒辦法向楚狄描繪當她第一次看到許明翡身上那些新傷舊傷,還有那幾個惡棍的名字時,她的感覺。因為那種感覺是完全無法用語言來表達的,她只恨自己沒在現場,沒能親自手刃那幾人。
「這不是你我能操心的問題。這是她的人生,就算再艱難,她也要自己走過去,我們只能陪在她左右,在她堅持不下去的時候,扶她一程,但沒人可以陪她一輩子。」楚狄緊握著林向晚的手,「別太小瞧許明翡了,她經歷的事情不算少,這樣的大風大浪她都能扛下去,未來……她一定照顧好自己的。」
真的會這樣麼?林向晚心中惶惶不安,她總覺得有些事情要發生,許明翡此刻的安詳沉靜,只是為了醞釀更大的暴風雨,就如同她曾經那般。
沒有人,可以在受了這樣的傷害和委屈之後,可以完全隱忍下來。那些埋藏在心底的醜陋的東西,總要爆發出來,人才能康復。若非如此,那總有一天,她會被往事逼瘋。如果按楚狄所說,許明翡並不像外表那樣柔弱,那麼她在等什麼,她將何時爆發?當她不顧一切撕破所有掩飾的時候,他們是否真的可以有能力來面對?
有些殘忍,並不一定發生在自己身上,才會覺得疼,當你深愛的人,在意的人,被折磨的時候,你會比他們還要難受,所謂感同身受,便是如此。
他們疼,僅僅只是因為**被摧殘的疼,而你的疼,則揉加了更多感情的因素在裡面。
楚狄給許明翡找來治她嗓子的醫生,正是當初替林向晚接上手腕神經的那一位。
醫生姓高,人雖然很年輕,但是林向晚一見他就有種如沐春風的感覺,她知道他一定是位好醫生,因為只有好醫生才會有那樣自信至驕傲的姿態,就像曾經的她一樣,她可以把所有受傷大佬擋在門外,只要不談好她想要的價格,就沒人可以進她的門,因為她知道她值那個價。
高醫生也是如此,楚狄給他的報酬遠遠超過了醫院規定的範圍,但他接受起來,依然無比坦然。
手術很成功,就是術前出了些小風波,當麻醉師要給許明翡打麻藥的時候,她突然執拗地反抗起來,任誰也制不住,林向晚聯想到她的經歷,所以就讓人放棄了脊椎注射,而採取了吸入笑氣。
吸入笑氣的好處是可以讓病人保持清醒的狀態,同時復甦時間短,但不好的地方也在此,不過幸好手術並不是什麼大手術,許明翡就算很快醒過來,也不會感覺十分難受。
手術過程中,林向晚一直陪在她身邊,而許明翡則像個小孩子似的,時不時地就把眼珠轉過來看著她,只要林向晚朝她笑一笑,輕輕地拍拍她的手背,她的眼中也就有笑意浮現。
手術結束後過了一個月,許明翡的傷口復原得十分好,林向晚除了上班之外,大部分的業餘時間都用在陪她練習發音上。葉楠也幫了很多忙,小孩兒甚至找到自己以前看的兒童讀物,一個字一個字地糾正著許明翡的讀音。有小珍來做客的時候更熱鬧,兩個小孩兒再加上一個呀呀學語的許明翡,三個人經常說得驢唇不對馬嘴,讓在廚房忙碌的張阿姨和林向晚笑成一團。
許明翡說話時的聲音雖然沙啞而低沉,像男孩子變聲期一樣,十分不好聽,但林向晚每每聽到她開口講話,都會覺得很欣慰,就像看到了一棵歷經風吹雨打的樹苗,終於又重吐露新枝一樣。
又過了一個月,許明翡經過堅持不懈的練習,已經可以說出一些簡短的句子,可林向晚沒有想到,她對自己說的第一句話竟是,「我想要見他。」
「你是指……」林向晚腦子裡已經有了個答案,但她不敢相信。
許明翡點點頭,「百里佟。我要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