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傷城
林向晚的語氣滿滿的都是譏屑,楚狄卻好像聽不到,他冷靜地開著車子,「你不用激我,你現在說什麼,我都不會當真,既然你不同意我的建議,那我只好按著自己的主意行事。」
「要我同意,你也要說出一些可以讓人同意的東西,你說的那些,都是以你自己的喜好為出發點,你什麼時候考慮過我的感受?」林向晚從後視鏡裡看過去,葉楠也是氣得小臉都鼓了起來,她開始算計如果自己和楚狄去搶方向盤,她和葉楠成功脫身的機率有多大。
像是摸清了她的思想,楚狄將車窗和車門鎖同時按下,「我把張阿姨接了回來,以後生活上面的事情你可以和她商量,想吃什麼或者想買什麼東西,我在抽屜裡放了卡,密碼還是你的生日。」
「楚狄你知道我要的不是這些!」他根本就不理會她,自說自畫的態度讓林向晚火冒三丈。
楚狄挑挑眉,繼續道,「你如果想上班也可以,只不過下班了希望你可以按時回來,還有葉楠,我會派人去接送他上學,如果他不介意的話我自己送也行。」
小孩子憤怒地踢了踢車座椅背,以表示自己的態度。
「我要是不回來呢?」林向晚氣呼呼的問。
楚狄微微笑了笑,「那我就去找你,我反正現在也沒什麼事情好做,你要是喜歡玩,我不介意陪著你。但是有一點,你知道不知道葉楠的圍棋下得很好?我已經替他找了一位很好的老師,如果他繼續練習的話,以後說不定會在這方面有不小的成就,但如果你不介意耽誤他的前途,你盡可以去滿世界亂跑,我不相信你在不斷的逃跑過程中,還能讓他安心練習。」
如果說楚狄前面說的話都是廢話,那這一句總算是戳中了紅心。
練圍棋的人都知道,如果二十歲前不成國手,則終生無望。比起那些四五歲就開始練棋的少年來說,葉楠的起步已經算是晚的了,但他天資聰穎,而且善思謀劃,如果真的下定決心在這條路上走下去的話,雖然不敢說百分百可以出人頭地,但絕不會是平庸之輩,而且最難得的是,他是真心喜歡圍棋,林向晚不想因為自己而讓他受到牽連。
「好老師哪裡沒有,他為什麼一定要留在這裡?」縱心裡明白,嘴上仍是不肯輕易吐口。
楚狄單手從衣兜裡掏出一張名片遞過去,「有比他更好的老師?」
名片上印著的名字,不光是圍棋界,就算是普通民眾也很熟悉,十四歲成名,十六歲擊敗日本九段專業大師高手,現在年紀雖然也不三十剛出頭,但在棋院已經是長老級人物,風傳他從來不輕易收徒,但每個徒弟都是個中翹楚。
這樣就算是拿錢山去砸,也未必能砸中的老師,林向晚確實找不到。
「我不要他!我自己也可以練出來!」葉楠坐在後面,雖然看不見林向晚的表情,但他分明感覺到了她的動搖,他大聲地道,「我自己打棋譜!看教學片!我不需要好老師!媽媽不要聽他的!!」
「葉楠,別說了。你不明白。」林向晚聲音嚴厲的回道。
一個好老師,對於初入圍棋道的葉楠來說是比錢,或者其它更重要的,他可以讓葉楠事倍功半。林向晚雖然不懂圍棋,但她卻明白,就算是再有天賦的人,也不可能全靠自己在某個專業領域裡打拼出來,一個好的老師,就像一個好的指路人,或許他沒辦法直接告訴你成功的捷徑在哪裡,但他告訴你在通往成功的道路上,哪裡佈滿了荊棘與陷阱。
「我們可以和你回去,也可以住在一起,但你要知道,也僅僅是這樣而已。我不會再答應你任何過份的要求,如果你做了什麼奇怪的事情,你可不要指望我會給你留情面。」林向晚十分迅速地做了決定,如果楚狄一定要死纏爛打的話,那她逃到天涯海角他也有辦法纏住她,與其和他在這種無聊的事情上浪費時間,她不如做些更有意義的事。「提前說好,如果你真的做了那種事情,我要離開的話,你就不能再阻擋。」
只是住在一起而已,井水不犯河水,她也不是不能接受,為了葉楠,就算再過份的要求,她也可以考慮。
楚狄苦笑,「你現在就像是一隻紮了毛的刺蝟,你覺得我會對你做什麼?放心吧,我不會碰你的,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是你求我。」
「你少做夢了,拜託你要點臉面好不好?!這種話你也說得出!」本已平息的怒火再次被男人毫不知廉恥的話點燃,葉楠聽到林向晚答應他回去,在後面像只小驢子似的折騰著表達著自己的怒意,楚狄被這娘兒倆用各種方式抗議,卻一點也不惱怒,反而哈哈大笑起來,「回去吧,這不光是我的希望,還有別人……」
「誰?」
「回去了你就知道。」
公寓的密碼鎖雖然有十二位,但記起來卻並不難,分別是葉楠的生日,林向晚的生日,再加上楚狄的生日。
大門打開後,從房間裡飄出熟悉的雞湯香氣,久未見面的張阿姨出現在客廳裡,看見林向晚和葉楠的時候,她立刻喜極而泣。
林向晚回國之後,一直是張阿姨照顧她的起居生活,雖然只是鐘點工,但林向晚卻一直拿她當家裡人,張阿姨抱著林向晚大力的拍著她的肩膀,「你這個傻女,怎麼做那麼危險的事情,你知不知道大家有多擔心……」
張阿姨也參加了林向晚的葬禮,而且流了很多眼淚,難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後來楚狄去接她的過來的時候,告訴她林向晚還活著,她根本都不相信,還以為是某種惡作劇,直到楚狄告訴她實情,並請她過來幫忙和解他們之間的關係,張阿姨才同意的。
「對不起啊阿姨,我也不想的,讓你擔心了。」林向晚見到老人哭,自己也忍不住辛酸,眼淚就落下來。葉楠在一旁,默默地抱住這兩個女人,心裡又酸又苦的,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張阿姨見大人小孩兒都陪著自己難過,就擦了擦眼角,「你看我,年紀大了,人眼淚就多,還害著你們和我一起哭,快別哭了,你現在好好的,阿姨比什麼都高興,趕緊帶著葉楠去洗洗?我做了雞湯混沌,還包了小籠包,都是你和葉楠最喜歡吃,啊,對了,小林,那位許小姐,她有什麼特別的喜好?」
「許小姐?」林向晚抬起哭得朦朧的眼,有些不解地望向張阿姨,的家裡還有別人等她,立刻轉頭問楚狄,「許明翡?!」
楚狄點點頭,林向晚立刻用手背擦了擦臉,「她在哪兒?」
楚狄指了指樓上的房間,待林向晚要跑去樓梯的時候,卻伸手擋住了她,「你……見到她,不要太驚訝,她現在的狀態,不是很好。」
楚狄平時不是個吞吞吐吐的人,但看他此刻的表情,卻像極是為難,林向晚心裡一沉,「她怎麼了?」
「你不在的這兩年,她經過一些事兒,現在變得……總之你還是自己去看看吧,不過我提醒你,你最好還有心理準備。」
樓上被楚狄分成了兩大部分,一部分給葉楠做了棋室,而另一部分,林向晚看了半天,也沒看出是什麼作用。
房間的牆壁上被鋪了厚厚的海綿墊子,所有暴露著金屬或者稜角的地方,同樣也包著十幾厘米厚的特製海綿,就連原來本應該是窗戶的地方,也被完全的封死成一堵軟牆,房間裡的擺設很少,所有的傢俱都被鉚丁牢牢地釘在原地,林向晚在房間門口向裡望了望,並沒有發現許明翡。
她疑惑的看著楚狄,楚狄對她擺擺手,示意她不要發出聲音,兩人幾乎是躡手躡腳地走到房間盡頭的一張茶几前。
楚狄蹲下身子,向裡面指了指,林向晚也隨著他的動作跪在地板上——
在茶几最裡面,整個房間最黑暗的角落,蜷縮著一個纖細消瘦的身影,她的長髮拔散著,原本烏黑如瀑布般的秀髮,此刻卻如爛草一般,發黃乾枯,女人的臉藏在頭髮後面,一雙滿是驚恐的雙眼,死死地盯著外面。
「明翡……」若不是楚狄提前告訴她,這是許明翡,林向晚根本無法相信眼前這個女人,這個像鬼魅一樣蒼白消瘦像鬼魅一樣的女人,就是曾經那麼明麗美好的許明翡。
聽到有人叫她,許明翡並沒有回應,相反的,她像是看見了什麼可怕的東西,身體顫抖著直往後退,可她已經退到了極限,身子後面只有牆壁了,於是她就用手臂緊緊地抱著自己的身體,想讓自己變得更小一些,更不起眼一些,林向晚看到她裸露在衣袖外的手臂上,佈滿了大大小小可怕的傷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