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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奏 第67章 混蛋 文 / 桃子仙仙

    第67章混蛋

    「幾年前?是我走的那一年?」

    林向晚的手猛地扣住那塊傷疤,楚狄不知她為何這樣緊張,就拍了拍她的手背,「在你走後沒幾個月,本來那天是要和季茉莉去度蜜月的……怎麼了?」

    「沒怎麼……我只是……」

    她只是突然想到季茉莉對她說的,楚狄得到了消息,說她在西郊出現,而他就飛快地離開,把她一個人留在飛機場,任她自生自滅。

    冷熱適中的泉水,此刻變得有些刺骨,林向晚低聲問道,「是誰給你處理的傷口?」

    「還能有誰,只有阿刀那傢伙才能下得了這種手。」楚狄想起過往的經歷,有些頭疼地笑道,「當時我們被人圍攻,差點被人射成篩子,等把人都清理乾淨之後,才發現自己受了槍傷。因為血流得太多,怎麼繃也繃不住,阿刀腦子快,就燒紅了槍筒烙在上面止血……」

    「別說了。」林向晚用雙手堵住耳朵,她發現自己沒辦法聽下去。在經歷過那麼多場手術之後,她依然無法接受這種殘酷的現實,聽楚狄敘述當時的場景,遠比讓她自己親歷還要痛苦百倍。

    她將頭沒在池水裡,拒絕再聽任何一個字。

    楚狄用手從身後將她抱住,林向晚抗拒著他,像是一隻受傷的動物一樣在他的懷抱掙扎著,直到他完全地將她擁入懷中。

    「你是在替我難過麼?」楚狄問她,看不見她的臉,不知道她此時的表情,但他的心卻隨著水波微微蕩漾。「阿晚,如果當日的我知道你今天會因為我受傷而替我難過,我會讓阿刀處理得更糟糕些,這樣你會不會替我更擔心一些?」

    「你這個混蛋!」讓她不好受,他就痛快了麼?她難過她的,跟他有半毛錢的關係?!林向晚咬牙切齒的罵道,楚狄卻輕輕地笑了。

    「是,我是混蛋,我只在乎自己在你心裡到底有幾分重量,阿晚,我是商人,無商不奸,我付出了就一定要回報,我不會像某些人那樣,可以守在你身邊幾年,十幾年,無慾無求,我沒那麼偉大。我想要你,在你離開的這幾年,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我找過別的女人,像你的,不像你的,可是我發現,她們沒人可以替代你,沒有人可以像你一樣。」

    是的,沒人可以像她一樣。

    可是,被他惦記著,她就應該感覺到榮幸麼?

    她所經過的,她所經受的,她敢肯定,知道內情的話,一萬人裡沒有一個願意同樣經歷、堅持和承擔。

    而他在意的,卻不是她的傷痛,而在她卑微的心裡,他到底能有幾分重。他怎麼有臉來問她這些事?她被他害得家破人亡,不管是看得見的,或者看不見的地方都是傷痕纍纍,他怎麼……怎麼還能開口來問她……

    這個卑鄙的,自私的,沒有人性,只在乎自己而根本不管別人死活的混蛋!

    淚水從眼角一滑落,就融入泉水之中,消失得無影無蹤。林向晚的身體輕顫著,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因為憤怒,皮膚上泛起一層細細的輕粟。

    「楚先生,我就這麼好,讓你念念不忘?可是你這麼想我,這麼多年你又做過些什麼?你除了打著尋找我的名義睡了很多別的女人之外,你還做過些什麼?當我一個人帶著葉楠,在拳場為了十塊錢和別人像潑婦一樣大聲叫罵的時候,你在哪裡?你在哪張床上逍遙快活?」林向晚低低地開口,說到一半,她突然轉身,楚狄在她眼中看到絕決的光,她冷笑著將他推開,她的長髮披散在身體上,黑的發,白的膚,如森林中的妖女,在月色下鬼魅妖嬈,她盯著他的眼睛,像是要刺到他的靈魂之中,讓他不寒而慄。

    「我……我找不到你……」

    「借口!!」林向晚大聲怒斥道,「如果真的用心找,又有誰能躲過你的眼睛,如果在你心裡,我真的像你說的那樣重要,你怎麼會等到四年後我回國才來聯繫我?」

    「如果不是你老婆在我的醫院生產,楚先生,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再見面?你所謂無時無刻的想念,到底有幾分真心,又是幾分假意?你想我什麼?又念我什麼?想我在你身下卑賤的求饒麼?是不是沒有女人像我一樣這麼賤?讓你怎麼欺負也不會反抗?」她從水中站起,全身上下如嬰兒般赤/裸無物,但楚狄卻覺得林向晚從來也沒有像此刻一般咄咄逼人,對於她暴風驟雨似的逼問,他有口難言。

    他不是不能找她,而是擔心找到她以後會怎麼辦,如果他能找到,那楚母也一定能找到。他的一舉一動都在楚母的監視下,這種以愛為名義的控制,其實是最可怕的。

    對於她來說,楚家就是災難的代言人,他費盡心思的找到她,然後讓她重新經歷幾年前的遭遇麼?

    林向晚見楚狄不說話,便以為他是心虛,不敢面對她。和他認識這幾年,她的心裡從未像今天這樣恨他。

    這樣強烈的恨意,讓她一瞬間想起了所有在他們之間發生過的事。

    往事如刀,刀刀直刺她的心。

    葉衷的死,葉家的沒落,葉楠的病情,所有的一切,都如荊棘鞭打著她的靈魂,讓她自責無比,如果不是她,如果不是他,那這一切,是不是都不會發生?所有的人,是不是都可以喜樂安康,平靜的生活?

    林向晚一步一步地從水塘裡走出來,楚狄想要拉她,卻在接觸到她的目光時收回了自己的手。

    林中的夏風吹拂在她的身上,讓她覺得寒冷刺骨,林向晚從池塘邊的石塊上撿起了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地穿上,然後走進樹林深處。

    自始至終,他們都沒有說一句話。

    我們從來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事,連下一秒發生什麼,我們都無法預測,如果我們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那我們還會不會有所希望?

    人是不能心軟的,對別人的忍,就意味著對自己的殘忍。他明明可以折斷她的翅膀,像從前一樣將她囚禁在自己身邊,只要他願意他就可以做到,就像現在一樣,他可以衝出去,抓住她,問她誰給的她這樣的勇氣讓她如此大膽的和他說話,然後羞辱她,讓她再也不敢胡亂開口。

    他是可以做到的……對別的任何人,他都是可以做到的……可是……那些人不是她……

    她不是,任何人。

    她是林向晚,葉家的大女兒,十八歲那年,她站在他的車頭對他說,楚先生,請你買下我。

    他甚至記得她當時的模樣,她穿了一件乳白色的連衣裙,裙角邊上沾了一片淡淡的污跡,她偏著頭仰目他的時候,金黃的陽光穿過她如海藻般的長髮,射入他的眼中……

    楚狄站在水池中,看著林向晚走遠,而後他閉上眼,扣住自己的心臟,許久許久,發出一聲輕笑。

    如果當時有人經過此地聽到他的笑聲,那他一定會覺得奇怪,為什麼明明是笑的,卻有種比哭泣還要悲傷的感覺,就像是被撕破了的心,大風從破洞裡呼嘯而過一般。

    *

    一夜無夢亦無眠,林向晚起床時,只覺得頭脹得快要裂開。

    她翻出幾顆常吃的藥,就著冷水喝下去,隔夜的白開水沖出溫暖的腸胃,刺激得她全身打了個冷戰,覺得身體裡那點可憐的熱度一下子都被帶走了。

    林向晚想著自己要不要再倒下睡一個回籠覺的時候,突然聽到帳篷外面有人低聲交談。她拉起了帳篷,楞住了。

    帳篷外乖乖地排著一隊人,帶頭的女人看見林向晚出來了,立刻靦腆的笑道,「林大夫,我們聽阿貢的話,都來看病啦。」

    天大地大病人最大,林向晚看見那一隊女人,立刻有種起死回生的錯覺,她感覺自己全身上下都充滿了幹勁,所有的不適都煙消雲散了。

    來的女人大多都是四十來歲的中年婦女,她們見林向晚一個個地把人叫進去,有些好奇又有些緊張不安地等在帳篷外,每每有人出來,就抓住了問個不停,等輪到自己的時候,又是一番左右為難。

    林向晚知道這些女人從未瞧過婦科,心裡忐忑也是正常的,於是她也不著急,耐心的等待著,等人進來了,就溫言細語地向她們詢問,檢查手法也是細之又細,爭取不讓人感覺到一絲不快。

    一連幾天林向晚都是從早上一直忙到天擦黑,等最後一日送走最後一個病人的時候,她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然後癱倒在行軍床裡。

    拚命的工作,就會忘記所有的苦難,這是林向晚在這幾年裡學會的寶貴的經驗,只要投身於工作中,她就可以將自己和那些擾人心煩的事情隔離開來。

    所幸的是楚狄也沒有來騷擾她,每天總會在晚飯時間出現的愛心粥便當,也隨著他的消失而變為回憶,像他那樣的男人,在聽了自己那些話之後,沒有動手已經算是極有涵養,就連林向晚自己,想到自己當天說出的話,都覺得驚訝。

    有些傷口,她以為已經痊癒的了,其實只是被歲月所掩埋,每每掀起遮蓋在它上面的東西,你就會發現,它早已潰爛流膿,永遠也不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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