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貪心
經不住莫洛洛日復一日的哀嚎,林向晚最終還是被她磨到同意參加了百里家的宴會。
百里莊園依山而建,佔地浩大,林向晚在盤山路上開了不知道多久,從山腳下就遠遠看見了莊園紅白相間的尖頂,卻好像怎麼也開不到頭。
「我就不明白了,既然你都知道人家寶藏是藏在地下的,還設了那麼多機關保護,看也看不見,拿也不拿不著,幹嘛還非得巴巴的過來?」林向晚走盤山路走得頭暈,忍不住抱怨道。「就這麼眼饞?」
莫洛洛陪著笑,狗腿地幫林向晚捏著肩膀,道,「看看大門也好呀,不許我偷……不是,不許我看,還不許我憧憬一下麼?萬一我以後有了錢,我也知道該怎麼把錢藏起來啊,哎呀,晚姐,到了到了。」
山莊的停車場已經整齊地碼放了許多豪車,林向晚租來的馬自達6在一干瑪莎拉蒂,保時捷裡顯得十分可憐寒酸,實在丟不起這個臉,她把車停在稍遠的地方,下車和莫洛洛一起走到莊園的大門前。
大門外有專人查看請柬,林向晚把白色的信封遞出去,接過請柬的是位穿著白襯衫,黑色燕尾服,妝容素雅十分年輕但很有氣度的女子。
她把林向晚的請柬反覆對著她本人看了幾次,看得林向晚心裡毛毛的,還以為自己和莫洛洛的裝飾太過隨意,要被人家請出去,正打算解釋一下的時候,那女子突然笑了一下,「原來你就是林小姐,緋絲沒有選錯人。」
林向晚聽得一頭霧水,「緋絲?」
女子繼續笑著道,「就是你在沈家拍賣會時天價拍出的那只血玉鐲子,它的名字就叫緋絲。」
給鐲子起名字倒不是什麼稀奇的事,但若說它選了她……難道這玉還有思維不成?見林向晚仍是不解的樣子,女子解釋道,「愛賞玉品玉的人都知道,玉是極有靈性的事物,俗話說人養玉玉養人也是這個道理,翡翠可通靈,自古皆有記載,更有良玉替主擋災之說。緋絲一向性子孤僻,不喜與人親近,這一次選了林小姐,也算是你和它的緣分。」
那女子一下子講了這麼多,林向晚卻只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她是不太信這些東西的,所以也沒搭腔。
或許是看出了林向晚的心思,女子溫和的將話鋒一轉,「看我,一說起玉來就沒完沒了,還沒向兩位介紹自己,我姓許,我叫許明翡。」
「許小姐是百里莊園管家?」看她一身整潔筆挺的燕尾服,林向晚揣測道。
許明翡點點頭,「我在百里家長大,一直在這裡做事,前幾年剛剛升了做管家……不過除了管家這個職務之外,我還是百里家的長媳。」
「啊?你就是那個……」一直安靜在旁邊聽倆人說話的莫洛洛,聽到這忍不住叫了一聲,在看到林向晚探尋的目光之後,她立刻意識到自己失態了,趕緊吐了吐舌頭,把嘴閉好。
許明翡不以為忤,仍是保持著謙和有禮的態度,把身子側了側道,「外面天氣悶熱,兩位是百里山莊的貴客,請先進去參加宴會吧,如果有什麼不便之處,可以隨時來找我。」
「你剛剛啊什麼?」林向晚和莫洛洛在山莊裡走了一會兒,見附近沒人,她開口著問道。
莫洛洛四下看了看,才答,「晚姐,你真的是什麼都不知道啊?百里家的長媳……嘖嘖……那可不是一般人。」莫洛洛瞇著眼睛,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林向晚被她的小樣逗樂,用手指頭點了點她小巧的鼻頭,「別賣關子了,有什麼八卦好料,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快說出來分享一下。」
莫洛洛聞言,把身子向前傾了傾,將嘴巴貼進林向晚的耳朵輕聲道,「百里家原有兩位少爺,大少爺百里澤和二少爺百里佟,這兩位少爺雖然都是正室所生,不過因為老大比老二年長幾歲,所以就被指定繼承家業,可沒想到十幾年前,百里家一家開車出遊,路上車子失控,翻下了山崖,大少爺當場身亡,二少爺也受了重傷,搶救了幾天幾宿好不容易才從閻王手裡搶回一條命,不過卻腿腳一直不太利索了……」
「死了還能娶媳婦?!」林向晚聽得眼睛都瞪了起來。
莫洛洛撇撇嘴,「這有什麼大不了的,陰婚唄。不光是華國,好多國家的旺族都保留著這個傳統。門口的那位許明翡,許小姐,好像是自幼就被百里家收養的,後來百里澤死了之後,聽說她是抱著百里澤的骨灰進的教堂……」
林向晚徹底迷茫了,她是生活在21世紀吧?科學和文化如此昌明的年代,怎麼還會有這種事情發生?
「那她是被人強迫的?」一想到笑得十分溫和的許明翡會被人逼著,一輩子住在這個黃金牢籠裡,林向晚的心裡就不是滋味,為什麼在這些強權面前,被犧牲和利用的永遠是女人?
莫洛洛抓了抓頭,「好像還真不是,聽說許小姐是自願的。我在網絡上看見過別人偷拍她在教堂裡抱著骨灰盒子在聖壇前宣誓的照片,看她的表情,並不像是被迫的。」
如果是被迫,她的眼中不應該是那樣溫柔而深情的神色,雖然那張照片沒過多久就被刪除了,但照片裡的許明翡卻被深深的烙在莫洛洛的腦子裡。
那時候莫洛洛還不認識沈士君,但她執意相信,在許明翡眼中閃動的光芒,就是人們經常說的,愛情。
林向晚風中凌亂地無話可說,真是天雷年年有,今年特別多。她無法相信世間會有這樣的感情,讓人生死相許,生而不離死亦不棄,或者,她根本就不相信,世間有愛情。
林向晚獨自楞神消化這件事兒的功夫,莫洛洛已經抻長了脖子,興沖沖地往莊園裡面打量著,林向晚瞧她那個性急的模樣,也不再攔她,任莫洛洛去尋寶,而她自己則在莊園裡漫無目的的走著。
不想進到宴會廳裡,因為實在是怕了那些滿嘴客套,滿臉推笑,但實際上你根本不知道他心裡在想著什麼的生意人,於是林向晚隨便在尋了條小路,開始了自己的探險。
百里山莊裡阡陌縱橫,再加上天色已暗,林向晚暈頭漲腦地就不知道走到哪裡,等意識到自己迷路的時候,她已經走得離主宴廳有一段距離了。
再聽不到觥籌交錯的喧鬧,與推杯換盞的聲音,林向晚的心情好像也變得沉靜了許多。
草木掩映之中,有座小小的噴水池,水池中央的月亮女神,面似銀盤,婀娜動人,她微低著安詳怡和的頭,從她肩上的水壺裡流淌下來一道清澈的水流。
林向晚坐在水池旁,脫了鞋子,將漲疼的腳泡在清冷的水中。
好舒服……
冰涼涼的感覺,讓她愜意的瞇起了眼,用手托著腮,她不禁想起在芝加哥的時候,每天夏天,她就會帶著葉楠去社區附近的音樂噴泉遊玩。
地面上由人工鑿開的小孔,會隨著音樂起伏而時不時的吐出一顆不大不小的水珠,水珠子大概能彈到一米左右的位置,然後再失重地掉下來,摔在地上,碎成無數瓣。葉楠那時候年紀還小,對於外界世界他本能的抵抗,就算有小朋友靠近他,想要和他一起玩,他也會害怕的躲到一旁,在別的孩子嬉笑著奔跑躲避水珠的時候,他只能怔怔地站在那裡,任水珠子把他全身都打濕了。
林向晚在一旁看得心如刀割,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葉楠。
她能看出來葉楠其實並不討厭這個音樂噴泉,他只是不知道該如何玩,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應該跑,什麼時候又應該停下來,那些尖叫著奔跑的孩子,讓他覺得迷茫,他不知道該如何融入他們,雖然他是如此迫切的想要一個朋友。
後來林向晚再帶葉楠去音樂噴泉,他就不肯去了。
他把自己鎖在壁櫥裡,大聲的尖叫。在林向晚給他穿外套的時候,他像是一隻發了怒的小獅子,瘋狂的撕扯著衣服,然後撒扯著自己的頭髮,他覺得只要把自己弄得亂糟糟的,林向晚就可以放棄這個念頭。
那是一段,讓人絕望的時光。
林向晚每每回顧,都覺得心驚肉跳。
如果葉楠沒有好轉,她該怎麼辦?如果葉楠再重新回到那個狀態……
林向晚閉上眼,手捂在心口,她不敢想。
她一直以為自己不是個貪婪的人,可是現在,她卻發現自己其實是一個自私又貪心的傢伙。她想要的太多太多了,在葉楠病重的時候,她想要他健康,在他健康的時候,她想要他快樂,當他快樂了,她又希望自己可以陪在他身邊,鑒證他的成長……
她真的是太念心了……她明知道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
眼睛酸楚得難受,林向晚把浸濕的雙手捂在臉上,固執地以為從她臉上劃落的,只是池水,而不是她的淚……
「卡嗦。」一聲輕響,樹枝折斷的聲音。
林向晚受驚地抬起頭,撞進一雙熟悉而哀傷的深邃眸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