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上的秩序頓時有些亂了,有人在大喊:「伊索這是藐視法庭、藐視神靈!處死他,必須處死他!」法官敲了半天桌子才讓大家肅靜下來,這時德爾菲使者安東尼奧說道:「法官大人,米都利的諸位公民們,就像當年雅倫城邦處罰蘇格拉底一樣,伊索既然這樣選擇,那就賜他一杯毒酒!」
泰勒斯發出了一聲歎息,法庭上的情景彷彿是歷史重演,很多年前曾在雅倫城中發生過類似的一幕。亞里士多德的老師叫柏拉圖,柏拉圖的老師是雅倫著名的賢者蘇格拉底,蘇格拉底曾經在雅倫城邦的法庭上被指控,罪名與今天的伊索是一樣的——「宣揚新的神靈,毒害與腐化年輕人。」
儘管蘇格拉底進行了申辯,但當時的雅倫城邦法庭還是宣佈了他的罪狀:在神靈面前,蘇格拉底是一個作惡者、一個怪異的人,他窺探天上地下的秘密,卻不分是非的去教導別人。
法庭判決蘇格拉底有罪,但他可以向法庭提出另一種懲罰來代替入獄。結果蘇格拉底提出的懲罰是繳納三十個銀幣的罰金,如此藐視的態度激怒了法庭,最終他被判處了死刑。當時包括他的學生柏拉圖在內,很多人都願意為蘇格拉底提供擔保,但蘇格拉底卻無意承認自己有罪而讓步,自己選擇了被處死的命運。
當年蘇格拉底就是飲下了一杯毒酒,顯然伊索與德爾菲的使者安東尼奧都清楚這個著名的典故,所以當伊索的話說出來之後,安東尼奧當庭大喊要賜他一杯毒酒。
伊索的堂弟與三個侄子痛哭流涕,雷德-阿克曼向法官大喊道:「不,不要這樣,我願意替我的堂兄支付本城邦有史以來最重的一筆罰金!」
法官卻搖頭道:「這樣的要求只能由伊索-阿克曼先生自己提出,伊索-阿克曼,你堅持剛才所說的話嗎?」
又有人在大喊:「處死他,處死他!」
伊索面不改色的點頭道:「是的,我堅持。」
法官終於說道:「那樣的話,本城邦法庭只能判你死刑。為何要這麼選擇?你本可以不必死!」
伊索答道:「法官大人,我可以再講個故事嗎……」
還是一隻狼和一隻羊的故事,狼在追趕羊,羊逃進了神殿。狼在神殿外大喊:「你快出來,否則會被祭司當作祭品獻給神靈。」羊在神殿中答道:「我害怕的並不是死亡,寧願獻給神靈,也不願意被你吞食。」
這是伊索所講的最後一個故事,隨後他被賜予了一杯毒酒。
這也是蘇格拉底曾經的命運,就連指控都是一樣的,但伊索與蘇格拉底的行為卻不同。蘇格拉底只是在質疑神靈存在的方式,而伊索「宣揚新的神靈、毒害與腐化年輕人」這個罪名卻是坐實了。
伊索本是米都利最有錢的商人之一,儘管他不信奉這裡的神靈,但也沒有得罪過誰。守護神赫爾墨斯本人與城邦大祭司都曾找過他,最終也是無計可施。但他出使聖地德爾菲帶回黃金的舉動,卻激怒了米都利人們。他們並不是因為痛恨伊索的為人,而是害怕諸神降罪,而聖地德爾菲的使者來到這裡,認定伊索就是神諭中的罪人。
安東尼奧的指控要了伊索的命,這位聖地使者在行刑時說道:「我以眾神的名義,剝奪伊索的生命,帶走這個罪惡的靈魂。神諭已經做出了指引,他就是那個褻瀆與冒犯眾神的人,今天在此接受應有的懲罰。」
初次來到希頓半島各城邦的人,可能會感到疑惑,蘇格拉底那樣的賢者當年為何會被處死?因為這裡的討論風氣看似相當開放,人們在神殿廣場上彷彿能隨意談論各種話題,顯得相當的自由,劇場裡的劇目也用種種方式在編排著神靈。
可是另一方面,人們將編排神靈視作他們的自由,他們自有權利決定怎樣看待他們的神靈,卻不能容忍伊索這樣的行為。伊索的罪過並不是編排奧林匹斯諸神,而是無視他們的神,否認這種信奉的意義,並宣揚了另一種信念。這不僅是奧林匹斯諸神所不願看見的,也是所謂自由開放的希頓城邦所不能接受的。
將伊索推向悲劇命運的是兩則神諭,但判決與處死伊索的卻是這裡的人們。
根據這位長者的遺言,他遺體被火化,灰燼撒入大海。但是安東尼奧並沒有立刻離開米都利,他以聖地使者的身份,又給了米都利城邦一個向神靈獻祭的機會。商人們將伊索帶回來的黃金又獻了出去,委託聖地使者奉獻給德爾菲各神殿。但是伊索的堂弟以及三個侄子收回了伊索那一份黃金,並沒有再獻給奧林匹斯諸神。
安東尼奧完成了任務,找到並處死了神諭中指出的罪人,又接受了一大筆進獻的黃金,得意滿的正準備志離開米都利。但是這一天,米都利城中卻來了兩個外鄉人,一名駕著馬車的年輕男子和另一名威風凜凜的騎士,他們進了米都利直奔城邦法庭。
很多人都認出他們來了,就是當年護送伊索返回家鄉的阿meng與梅丹佐。當初這裡的人們並沒有聽說過阿meng的名字,如今五年過去了,伊索在這裡講了那麼多阿meng的往事,這個名字在米都利年輕人當中幾乎已經成為傳奇。
阿meng是來提出控告的,按照城邦的規定,他請了一位當地公民、受人尊敬的賢者泰勒斯寫了訴狀,控告的對象竟是聖地德爾菲派來的使者安東尼奧。這件事在米都利城中引起了極大的轟動,身為外鄉人,這種控訴米都利法庭未必會受理,但是法庭給了阿meng一個機會,讓他接受眾人的質詢,以決定他是否能夠提出控訴。
德爾菲使者安東尼奧本不必出席這樣的質詢,但為了神靈的榮耀,他還是去了,要當面聽聽阿meng究竟想控訴他什麼?如果法庭裁決阿meng提出的控訴是無理的要求,這個外鄉來的年輕人也將受到米都利城邦的懲罰。
在法庭上,法官問道:「外鄉來的年輕人,我們都知道你曾經是伊索的車伕,幫他管理過農莊,伊索待你非常寬厚。現在你曾經的東家去世了,你感到悲痛可以理解,但這並不能成為你提出控訴的理由。你必須證明安東尼奧大人傷害了你本人的利益,你才有資格提出控訴。」
阿meng答道:「伊索欠我一件東西,至今沒有償還。如果是這個人的控告害死了無辜的伊索,讓我無法收回本屬於我的東西,我是否有權利控告他、向他提出賠償的要求呢?」
法官不解的說道:「伊索的全部遺產已經由阿克曼家族繼承,如果他欠你什麼,你應該去找雷德-阿克曼伊索償還,而不是來控告安東尼奧大人。」
阿meng搖頭道:「伊索欠我的東西不是錢,而是一個奴隸的身份和一根手指。我不可能讓別人代替伊索成為我的奴隸,也不可能讓無辜者砍下一根手指替伊索償還。是這個人以神靈的名義剝奪了伊索的生命,如果伊索是清白的,那麼就應該由他來負這個責任。」
法庭頓時又亂了,難道伊索是阿meng的奴隸、還欠這個車伕一根手指?人們不敢相信,紛紛驚訝的詢問身邊的人。這時有人想起了伊索曾講述過的往事,低聲告訴身邊的人們,消息在竊竊私語中傳開。這個年輕人竟然說出了這樣的話,那麼就表明了他的身份——當年的埃居大將軍阿meng!
傳說中,阿meng是來到人間的神靈啊!他怎麼會成為伊索的車伕,竟然又來到了米都利!可是阿蒙在法庭上並沒有自稱神靈,他只是來指控安東尼奧。
法官也聽見了人們的議論,他的額頭上已經出汗了,但為了維持法庭的威嚴,又不能多說什麼,總覺得屁股下面這張椅子怎麼坐怎麼難受。他清了清嗓子,用有些沙啞微帶顫抖的聲音說道:「外鄉人,我要提醒你,你如果不能提供證據,就你在法庭上的言行,將會受到米都利城邦的懲罰。」
阿meng從懷中取出了一枚大地之瞳道:「證據就在這裡,你請一位懂中階信息神術的祭司來,當眾演示裡面記錄的信息,讓眾人自行判斷真假。這枚神石,就做為我交給米都利城邦法庭的訴訟費。」
很快來了一名祭司,拿過那枚大地之瞳、施展神術演示了兩段光影信息,那是很多年前的景像了,也不知阿meng用了什麼手段將它們記錄在大地之瞳中予以重現。光影中的伊索還非常年輕,第一段場景發生在埃居海岬城邦的一家商舖中,身為奴隸的伊索不小心用手觸碰了神石,將被懲砍下一根手指。
但是機智的伊索向老爺希歐講述了畢達哥拉斯的故事,於是希歐將這根手指記在了賬上,表示伊索欠他一根手指。第二段場景發生在埃居夢飛思城,是阿meng向希歐買下了伊索,伊索成為了阿meng的奴隸,那麼他曾經的「負債」就成了欠阿meng的。
光影中的事情發生在幾十年前,而阿meng就是如今站在法庭中的年輕人,容顏幾乎沒有變化。這段信息演示出來,法庭上當即鴉雀無聲,人們連大氣都不敢喘,大家已經知道阿meng是誰了——他是來自埃居的主神,就站在米都利的法庭上!
阿meng卻沒有理會眾人是什麼反應,他淡淡的問道:「法官大人,請問我有沒有資格為了伊索之死,控告導致這件事情發生的人?」
法官嚥了口唾沫,啞著嗓子答道:「你有提出控訴的資格,但這並不代表你就能夠勝訴,請問你想指控安東尼奧大人什麼?」
阿meng:「我的訴狀上寫的清楚,我要控告他偽造神諭,濫用神靈之名陷害無辜!」
安東尼奧在一旁喊道:「無恥的謊言!參加過德爾菲神諭大典的人們都清楚神諭的內容,有一位城邦的使者褻瀆與冒犯了神靈,我來到米都利,只是為了找出與懲罰這個人。」
阿meng冷冷的反問道:「安東尼奧,神諭是否說出了伊索的名字?在法庭上指控伊索的人是你,認定伊索褻瀆與冒犯神靈的人也是你。我想問法官大人,如果不是他利用德爾菲神諭來控訴伊索,伊索會被處死嗎?伊索之死給我帶來了無法挽回的損失,難道我不應該要求他賠償嗎?」
法官擦了擦汗道:「這樣的控訴,米都利城邦法庭無法裁決。只有神靈才能成為證人,本法庭沒有資格請求神靈做證。」
阿meng:「尊敬的法官,請問哪裡才能裁決?」
法官雖然還坐在椅子上,但看他的樣子幾乎都想跪下來求阿meng了,啞聲說道:「您控告的是聖地德爾菲諸神殿的使者,提出的控訴是他偽造神諭濫殺無辜,這只有頒布德爾菲神諭的神殿才能裁決。」
阿meng轉過身,平靜的望著安東尼奧說道:「聽說你明天就要回德爾菲?這樣正好,敢不敢與我一起去德爾菲神殿,讓德爾菲的祭司法庭接受我的指控,並進行裁決?」
在阿meng的目光注視下,安東尼奧也覺得自己的前心和後背都汗透了,但他卻不能說不,因為諸神算計伊索的目的就是為了引出阿meng。安東尼奧不僅是一名祭司,他還有另一個身份——阿bo羅所指引的一位九級神使。
安東尼奧也感到非常驚訝,阿meng有膽子來米都利也就罷了,竟然還敢去德爾菲!德爾菲是什麼地方?那是奧林匹斯神繫在人間的聖地,也是眾神使守護之地!阿meng去那兒提出控訴豈不是羊入狼群?
安東尼奧硬著頭皮當眾答道:「只要你有膽子來德爾菲,就準備好面對選擇的後果,我願意在德爾菲法庭與你見面!」
他說話的時候也在心裡直犯嘀咕,阿meng已經又一次來到奧林匹斯神域,並在城邦法庭上當眾指控他。可守護這座城邦的神靈赫爾墨斯卻一言不發,也不出來lu個面,而伊索之事最早就是赫爾墨斯的神諭導致的。
可惜安東尼奧哪裡清楚,赫爾墨斯不是不想露面而是不敢露面,阿meng看似平靜其實已怒極。赫爾墨斯真敢露頭的話,阿meng就敢宰了他。沒有奧林匹斯天國以及諸神撐腰,赫爾墨斯一個人可不敢惹這樣的麻煩。
看著阿meng帶著梅丹佐走出了法庭,法官長出一口氣,身子幾乎癱軟到椅子上,雖然阿meng自始至終都沒有宣稱自己是來自異域的神靈,但這位法官緊張的差點失聲,好不容易將這尊神給送走了,但願他千萬別再來找麻煩,但願德爾菲諸神殿能夠解決這件事。
阿meng走出法庭,跟在他身後的梅丹佐突然轉身說了一句:「米都利的人們,你們是否會感到慶幸?因為神靈沒有降罪於你們。你們跟著安東尼奧一起控告伊索,真的是因為他褻瀆了神靈、侵犯了你們的利益嗎,還是在害怕神靈的降罪?我不清楚你們平時做過多少冒犯神靈的事情,為何會感到恐懼呢?」
梅丹佐臨走前的這句話嚇的很多人直哆嗦,當天晚上回家就病倒了一批。第二天一大早,米都利的民眾們就湧向了城邦神殿紛紛祈求神靈護佑,並祈求諸神能夠在德爾菲「解決」掉阿meng,千萬別再來找他們的麻煩。
阿meng駕著馬車就像普通的趕路人,而梅丹佐騎著馬就像是這輛馬車的護衛,但是馬車卻是空的,沒有人坐車也沒有運送任何貨物。他們就跟隨在安東尼奧運送黃金的車隊後面,一路前行來到奧林匹斯神系的人間聖地德爾菲。
在路上,梅丹佐悄然道:「我的神,您這是要到德爾菲找奧林匹斯諸神算賬嗎?」
阿meng反問道:「難道不應該嗎?」
梅丹佐:「伊索出事的時候,我跟隨馬其頓大軍出征在外,很遺憾未能救他。」
阿meng搖了搖頭:「他有自救的機會,但他還是選擇了被處死。」
梅丹佐又提醒道:「您真要是在德爾菲動手的話,就我們兩個人恐怕有些勢單力孤,要不要把天使們都叫來?」
阿meng又搖頭道:「如果我這麼做,就是發動兩個神系之間的直接戰爭,捲入了太多不該捲入的人。別忘了我們是因為什麼事情而來,那麼就解決這件事。是你和我將伊索送回的家鄉,是我與宙斯做出了合作的約定,就讓我們兩個人來處理吧。」
到了聖地德爾菲所在的山地腳下,阿meng特意停住了馬車休息,讓安東尼奧先回去。安東尼奧上山時,靈魂中聽見了阿meng的聲音:「你回德爾菲準備好一切,我給你一天的時間,後天中午,德爾菲祭司法庭見。」
阿meng的來到引起了德爾菲諸神殿的震動,他上山的時候,梅丹佐在後面提醒道:「我的神啊,這裡的人們都用帶著敵意的目光在注視著我們,在這些祭司們中間混著幾十位神使,我曾經見過的。」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