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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271、世界的盡頭 文 / 徐公子勝治

    271、世界的盡頭

    如果不動用其他手段,阿蒙至少有一點是比不上塞特的,那就是千年修煉的積累。阿蒙手中的鐵枝法杖並不是他交給摩西的那一支,而是形神中的金光變化而成。可是塞特手裡的魚叉是一支真正祭煉千年的神器,寒光閃爍堅韌無比。

    魚叉隨著塞特的心意像靈蛇般變化,三股鋒利的尖端會旋轉、延伸,帶著能刺傷神靈的威力。在塞特的盡情揮灑之下,經過無數場惡戰的阿蒙竟然只有招架之功,一時無暇反擊。

    塞特持魚叉狂攻不止,他是已經發了狠,將修煉千年的**力宣洩施展。只聽卡嚓一聲巨響,鐵枝法杖竟然被打成了四分五裂的金光,一截叉尖直刺向阿蒙的胸口,另外兩股叉尖延伸變形繞向了他的脖子和後背。

    阿蒙大吼一聲,不退反進揮起拳頭帶著淡淡的金光,週身瀰漫著一股狂暴的氣息,竟然一拳砸在叉桿上,將塞特硬生生的震退。礦錘、法杖都是阿蒙曾使用過的武器,當他將鐵枝法杖交給摩西之後,與人相鬥的時候經常就憑著一雙拳頭,威力卻勢不可擋。

    塞特見阿蒙發起了狂暴的反擊,也怪叫出一聲變化了形體,他手裡的魚叉不見了,身上的衣服也化為了飛灰,背後甩出了一根長尾,尾梢帶著三股分叉的尖端,赫然就是那桿神器魚叉所變化。他的頭頂上也生長出一對長角,堅韌而鋒利,卻擁有觸手一般的彈性。全身的肌肉隆起,口噴黑煙化為一層黑光鎧甲護住週身,黑甲外燃著毒焰向阿蒙猛撲而來。

    塞特此刻的樣子太恐怖了,假如在人間被人看見,嚇都能嚇死一大片。這已是他最後、最強大、最有效的手段。形神與祭煉多年的神器合而為一,**力化為毒焰鎧甲,將無邊恨意與憤怒以及燃燒的恐懼化成了銳利的尖角。

    再看阿蒙,全身都已被一層淡淡的金光包裹,隔絕了燃燒的毒焰侵襲,雙拳上的金光化為了一副金色的拳套,不論是長尾飛刺、還是犄角衝撞,阿蒙都是硬碰硬的一拳擊出。這一場混戰已沒有取巧的手段可言,阿蒙好像也沒想用什麼妙計和陷阱戰勝塞特,就是要與他在正面的決鬥中分出勝負。

    一番激鬥打的是天昏地暗,塞特能施展的手段已經全部施展,可是阿蒙的應對讓他心驚不已。自始至終都是塞特在狂攻,而阿蒙僅僅是招架而已,完全憑借本體的**力對抗,塞特那強大的彷彿源源不盡的力量也漸漸衰弱下去。

    阿蒙沒有傷他,反倒像在表明一種態度,就是要讓塞特盡情的出手。神靈是累不死的,但這種毫無保留的攻擊等到無力為繼的時候,阿蒙想斬落塞特便不必費多大的力量,阿蒙的戰略從一開始就沒有改變過。

    塞特感覺不能再這樣鬥下去了,面前的阿蒙根本就不是他所能戰勝的。而且塞特還意識到一件事,阿蒙雖然施展種種手段與他相鬥,但骨子裡一直透露出難以形容的輕蔑,就像貓在戲耍一隻耗子,卻不著急把對方一口咬死。

    阿蒙並沒有把這場決鬥放在眼裡,對於阿蒙來說這只是一個印證的機會。藉著一位造物主的殊死相拼,阿蒙將有生以來所有施展過的手段都在這個世界中演化一番。對於神靈而言,阿蒙這麼做是一種無聲的諷刺和最大的羞辱,塞特在與阿蒙拚命,而阿蒙卻藉著這個機會自行練習和領悟。

    當阿蒙手上的拳套消失,一翻掌托出一朵太初蓮花,花心上升起的紅日光芒射向塞特身上的黑甲時,塞特終於感到絕望了。但塞特已經無法在狂攻中停止下來,只要攻擊一停,形神就會被那一輪紅日所吞噬,就連靈魂印跡都要被抹去。

    塞特奮起餘力,黑煙包裹的長尾突然化出無數分叉的尾尖,死死抵擋住那輪紅日中噴射的光芒。他已經打算逃了,寧願身受重傷也要脫離這個世界,遠遠的躲起來再也不回人間、也永遠不見阿蒙。

    但是塞特想逃走哪有那麼容易,太初蓮花又化為一片金色的書簡,將黑煙中無數分叉的尾尖全部擊散時,書簡中的神文都印向的塞特週身,要將他牢牢的困住。只聽阿蒙嘲笑的聲音傳來:「塞特,當年你給了我一個名號叫做撒旦,並讓埃居的工匠們畫出了撒旦的樣子,留在神殿和陵墓的壁畫上。撒旦身後濃霧中的投影,帶著分叉的長尾和猙獰的雙角,原來就是你此刻的面目。」

    塞特見天命書簡展開將自己包裹,知道再不掙脫便再無機會,陡然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震吼,身形爆炸而開再度化為濃煙,濃煙中有無數寒芒向著阿蒙激射而來。這一擊無論是否有效,塞特至少有數百年不能恢復力量了,同時他的身影一陣恍惚,彷彿就要從這個世界消失。

    這時阿蒙輕喝一聲道:「塞特,面對你的命運吧!」

    天命書簡突然消失了,阿蒙以護體金光承受了濃煙和寒芒的攻擊,無數神文在手中匯聚,凝成一支長長的尖梭,正是命運之匙的模樣。命運之匙向著虛空刺去,那梭尖所指彷彿已穿透了這個世界。在這一擊的攻擊範圍內,塞特是無法閃避的,他正要消散的身影瞬間又重新凝聚。

    塞特揮舞魚叉架住了金梭,藍天與黃沙都在震顫,堅韌的三股尖端突然變軟了,化為了三條盤旋的毒蛇模樣,旋轉延伸繞住了命運之匙。塞特手持叉柄悲呼道:「既然要趕盡殺絕,那就一起殞落吧!」

    眼看那三股魚叉變形纏繞住命運之匙,已經延伸到極致,突然散發著寒光急速的膨脹,天地之間傳出了巨浪澎湃的聲音。塞特已經知道自己逃不掉了,瞬間凝聚千年的修為企圖做最後的掙扎——他想毀了這件神器。

    若此神器被毀,那澎湃的力量爆發,塞特本人必然也隨之灰飛煙滅,在如此巨大的衝擊下,阿蒙就算不死也得身受重傷。塞特欲放棄了永恆的生命,在最後時刻選擇與阿蒙同歸於盡。

    可是阿蒙怎能讓他這樣做呢,命運之匙化作金光炸裂而開,金光在空中化作兩道鎖鏈,一道鎖住正在膨脹變形的魚叉,一道緊緊纏繞住塞特的身形。

    只聽阿蒙輕聲問道:「塞特,你還認得嗎,這是什麼神術?它是伊西絲神殿秘傳,名叫伊西絲之禁錮。我有很多手段都是自行領悟,甚至來自偷學,但只有這種神術,卻是瑪利亞親手教我的。我最後給你選擇的機會,是接受永恆的禁錮,還是就此自斬?」

    ……

    塞特隕落了,阿蒙的天國中仍是黃沙萬里,天地之間一片靜悄,彷彿那位神靈從未來過,只有阿蒙左手拿著的一桿魚叉,見證了剛才的那場決鬥。

    阿蒙右手持命運之匙,左手倒提魚叉,在萬里黃沙中緩緩向前走去。

    他的身形就像在敘亞沙漠中度過生生不息的考驗時那樣,每走一步身後就留下一個腳印,接著沙子湧動將他的足跡抹去。他就這麼默默的走著,當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彷彿已經到了世界的盡頭。面前一無所有,就連時空都隱去無蹤,身後是無盡的蒼涼,這是阿蒙所開闢的世界,難道他誓願中的天國就是這樣的嗎?

    在世界的盡頭,阿蒙神轉過身來,將手中的魚叉遠遠地飛擲出去,彷彿將心中沉積多年的無奈與憤懣也一併拋出。魚叉不知飛出了多遠,沒入沙丘中不見。

    緊接著沙漠上稀稀落落出現了奇形怪狀枯死的樹木,沙丘間散落的碎石也發出冷冰冰的寒光。半空卻有炙熱的躁動氣息不斷盤旋,遠處有濃煙升起,彷彿地底深處有烈焰在燃燒。——這彷彿象徵著他與塞特激戰所應留下的痕跡。

    阿蒙再度轉回身來,右手持命運之匙往腳下一劃,世界的盡頭之外又出現了一個世界。命運之匙劃出是一條奇異的分界,阿蒙邁步跨了過去。

    隨著阿蒙的腳步走過,展開了綿延的平原與起伏的丘陵。平原上綠草如茵繁花似錦,恰如阿蒙當年第一次走出深山時,挽著尹南娜所走過的那片草原。周圍丘陵綠樹蔥蘢清新如畫,點綴著葡萄園、玫瑰園,山間小溪的流水聲宛如美妙的樂曲,風中帶著花香與淡淡的美酒氣息,周圍一片安詳與恬靜。

    阿蒙接著往前走,原野的彼端出現了巍峨秀麗的高山,他邁步登山,腳下出現了潔白的石階,沿著石階攀登而上,半山出現了一座宏偉的宮殿,白色的圓柱托著精美的穹頂。阿蒙走進了這座宮殿的大門,當他邁過門檻時,卻一步踏入了不生不滅的永恆裡,離開了剛剛開創的天國。

    但那宏偉的宮殿仍無聲的矗立山間,丘陵間的小溪仍歡快的流淌向草原,這個世界並沒有因阿蒙的離開而崩塌。

    緊接著一道銀光出現在沙漠與草原的分界上,彷彿有人將不生不滅的永恆斬開一道裂隙來到了這裡。銀光化為了一位金髮美女,正是手持秩序之刃的加百列。阿蒙離去時向人間發出召喚和指引,這位已超脫永生的天使終於來到了天國。

    伊甸園中的其餘門徒,若是也能通過那最終的考驗,皆可到達這裡。

    阿蒙站在不生不滅的永恆中,面前孤寂的虛空裡只有一朵太初蓮花和一輪噴薄的紅日,一切與他離去前彷彿並沒有變化,但花瓣上的那一滴「露珠」卻不見了。阿蒙向著太初蓮花躬身行禮道:「安-拉,塞特已隕落。」

    安-拉的聲音透過那一輪紅日在他的靈魂中響起:「按照約定,你將取代塞特成為九聯神系的主神,請接受這個印記。」

    阿蒙閉上了眼睛似乎在接受什麼東西,當他在不生不滅的永恆中重新睜開雙眼,已成為九聯神系的主神,掌管神力源泉之領域。這並不是一種單純的名銜稱號,而是實實在在的擁有。阿蒙此刻才完全真切的體會到,諸如恩裡爾或塞特之類的神靈,為何要爭奪這樣的地位?

    說來也許有點好笑,阿蒙的成就已超越了神系的創世神,本不必再貪圖這種主神的地位。就像一個窖藏天下美酒的人,不必去貪圖路邊酒館的濁酒,但是嘗一口也無妨。

    阿蒙已擁有自己的神力源泉之領域,撒冷城的民眾供奉的就是他和穆芸。但是他並沒有做過某個神系的主神,兩者之間還是有些微妙的差別。

    主神需要創世神授予印記,神域中的民眾不論向神系中哪位神靈禱告,主神都能聽見。如果他願意去關注的話,能夠感受到這個神系的所有信奉者對神靈的所有傾訴。無數人精誠的心念,匯流成一股彷彿生生不息的力量,它能修復靈魂。這對九級神使是非常有用的,而對於一位主神來說更有妙處。

    阿蒙第一次接觸這種力量,是在貝斯特當年的經歷中,如今當他成為神系的主神時,才能夠真切的感受其強大。主神能夠分辨出人們在向神系中哪位神靈禱告,通常情況下能夠汲取神力源泉之領域中最多的力量,那麼主神從中汲取的力量是什麼呢?

    主要就是在靈魂的力量受損時,能得到源源不斷的補充,至於恢復的速度有多快,取決於神域有多麼廣大、信眾對神靈的信念有多麼的精誠。但這種力量並不能讓神靈的法力更強大,也不能讓神靈的境界更高深,其極限還是取決於神靈自身的修為。

    塞特身為九聯神系的主神,在與阿蒙決鬥時,就算不是對手原本也可能支撐更長的時間,可惜這位主神卻不怎麼稱職,或者根本就沒有從主神地位中獲得相應的成就。原因很簡單,大部分埃居民眾在信念上已經拋棄了這位神靈,不再向塞特禱告與祈福。

    早年阿蒙一連斬落十幾座城邦主神殿中的塞特神像時,塞特並沒有阻止,他在埃居民眾心目中的地位已經隨著那些神像一起崩塌了。後來波茲大軍遠征而來,埃居臣服,身為帝國守護神的塞特卻無聲無息,就連在人間代表神靈的祭司們也不再真心向他禱告。

    這一切的發端都是因為阿蒙,塞特心中對阿蒙的恨與怕可想而知,但這一切已經隨著塞特的殞落而消散。

    阿蒙又朝著太初蓮花行了一禮,只見那一輪紅日漸漸化為人形,安-拉出現在阿蒙的眼前。上次在神國中見到他還是少年的模樣,此刻卻成了一位青年,他的身形面目赫然就是另一個阿蒙。

    阿蒙看著容顏酷似自己的安-拉,瞇起眼睛問道:「創世神,您為何為變成了這般摸樣?」

    安-拉微微一笑道:「誓願已成,心境使然。還記得您當初在埃居接受的大將軍名銜嗎?——『繼承安-拉榮耀』。而事實上,現在是我請求您融合九聯神國。從那一刻起,埃居人所信奉的安-拉將不再是我,而就是您!可您卻不僅是安-拉,您仍是阿蒙。」

    阿蒙輕聲歎息:「在別人看來,您將放棄所擁有的一切,可在您的誓願中,這一天也許等待了很久。可惜我還不能立刻取代您將九聯神國融入我的天國,這需要九聯眾神發願接受我的指引。塞特雖已隕落,但還有一位神靈並不願。」

    安-拉點了點頭:「您是說奧西裡斯嗎?您想怎麼辦呢,他甚至不願意來到神國,只在冥府中求證造物主的境界,我也無法勸說。」

    阿蒙露出一絲苦笑:「不論是有心還是無意,我早就料到了這一點。我曾答應奧林匹斯神系的阿爾忒彌斯,在我成為九聯主神之後,會和她一起去奧西裡斯冥府。我與奧西裡斯並無仇怨,當然不會像對待塞特那樣斬落他,只是解決問題而已。」

    安-拉:「我若想發願而去,還得等到您從冥府回來之後?」

    阿蒙:「是的,您已經等了足夠長的時間,不妨再多等一會兒。」

    安-拉想了想,又以提醒的語氣道:「您已經是九聯神系的主神,但能否取得與主神相應的地位,還在於埃居民眾的選擇,這決定了您能從神力源泉之領域中汲取多少力量。上一任主神塞特做的就很不成功,其實早在當年,他就已經敗給了您。」

    阿蒙成為九聯神系的主神,能夠聽到神域中所有民眾對九聯眾神的禱告,還能分辨出哪位神靈究竟汲取了多少靈魂的力量。身為主神,他還有權代表神系降下神諭,指引民眾的信仰與獻祭。

    在理論上,他自然能夠吸取神力源泉之領域中所有禱告與祈福的力量,也擁有掌控整個神域最便利的條件。但是安-拉提醒的很對,民眾出於各種原因向神靈獻祭與禱告,但他們心中是否真的有這種信念,其實還取決於神靈給予的指引與人們自身的選擇。

    而另一方面,埃居目前信奉的主神還是安-拉,王權守護神還是塞特,這是埃拉赫特政教改革的最重要的內容、是不可能顛覆的國策,否則這位法老統的治地位就會受到質疑。阿蒙接受了九聯神系的印記,但是在人間該如何處理這件事,仍然是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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