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一山更比一山高
阿蒙穿行深山叢林已經三天了,這三天來每次休息他都在按老瘋子的交待練習氣元素神術。有了學習水元素神術的經驗又有了那根法杖相助,低階氣元素神術阿蒙掌握的很快。然後他在練習時就不使用法杖取巧了,僅憑自己的神力去施展當然困難了許多。
薛定諤從不自己走,阿蒙趕路時它就在皮囊裡呼呼大睡,每天只在傍晚時分吃一頓飯,但必須是阿蒙專門給它做的。阿蒙摸準了貓脾氣,每次乾脆先讓它吃,然後自己再吃,薛定諤似乎很滿意的樣子。
越往深山裡走,空氣變得越來越潮濕,雖然一路上的變化非常微弱,但是精通各種低階水元素神術與正在習練氣元素神術的阿蒙還是敏銳的察覺到了。
需要介紹一下都克鎮一帶的地形,它的北邊是亞述高原,雄渾險惡非常荒涼,東邊也是險峻的高山但植被很茂密,西南兩面是相對低矮的平原。從西南方向海洋上吹來的風直接穿過平原,降水很少,所以鎮子南邊形成了乾燥的敘亞沙漠。海風在東北方向遇到山脈阻擋形成對流,降雨很多,也孕育了幼底河。
山中地勢險惡不適合人們聚居,而黑火叢林裡與敘亞沙漠也不適合建立市鎮,都克鎮恰好在這種地勢過渡的邊緣地帶、東南兩面山地的腳下,有澗流可供飲用還不至於太乾旱,但土地相當貧瘠。
阿蒙往東走,地勢越來越高,正是海風吹來在半山受阻形成對流的地帶,從小到大很少看到下雨的阿蒙接連遇到了好幾場雨。有時候雨如飛絲,密密麻麻隨風往人的衣領裡鑽。有時候雨如瓢潑,四面連視線都不清楚,腳下也異常的濕滑。
冒雨在這種山野裡行走是非常危險的,不僅沒有路,而且一不小心就可能滑落深崖連屍骨都找不到。照說阿蒙應該停下來等雨停了再說,可是這雨總是時斷時續,阿蒙也只得冒雨趕路。而薛定諤一下雨就打噴嚏,不像是感冒,就是不太樂意的樣子。
阿蒙不想拿生命冒險,但他有別的辦法,每次天空飄起雨絲的時候他就動用法杖。小雨隨風打著旋飄散而開,大雨凝成水幕灑落在周圍,阿蒙的身上始終很乾爽,腳下的路也能看的清。假如別的神術師再看見阿蒙同時使用水元素與氣元素神術就是為了在雨中走路,估計又會吐血!
尊貴的神術師犯得著冒雨走的這麼辛苦嗎?就算一定要在雨中出門,也可以坐著舒服的篷車,假如不能坐車的地方,可以穿上防水的斗篷和靴子,讓健壯的奴僕舉著大傘隨行。神術的力量是會用盡的,需要休養才能恢復,就和普通人的體力也會消耗完一樣,而且比普通人從事體力勞動的消耗累得多,尊貴的神術師們沒有這麼折騰自己的。
假如他們知道阿蒙手裡用的是怎樣一根法杖時,恐怕不止會吐血,甚至會暈過去。阿蒙借助這根法杖才能在雨中穿行深山、同時施展兩種神術,一開始他沒把這當做一種練習,僅僅是為了避雨而已,因為老瘋子告訴他平時自己練習的時候不要借助特種神石。
水和風都不是他召喚來的,而是天地之間自然的力量在運轉。阿蒙偶然想起老瘋子告別前說的一番話:「你修煉這兩種元素神術時,先不要去追求有多麼的高階,還要注意在自然界的面前,如何對抗、利用與保護自己。假如你能控制一滴水,就要學會如何讓這一滴水在江河中不被擊散。」
阿蒙彷彿自行體會到神術的另一種練習方式,不是去呼風喚雨,而是如何面對風和雨的力量,用神術順應它,讓自己在其中穿行不被淋濕,也多虧有了那根法杖才能如此練習。
阿蒙拄著沉重的精鐵枝,背著一隻懶洋洋的肥貓,在陰晴不定(的)深山中獨自行走了三天三夜,下雨時還同時施展兩種魔法躲避風雨。這對體力、精力、法力都是一種極大地考驗和消耗,其強度恐怕超過大陸上任何一種行軍。
儘管身上是乾爽的,但在濕滑泥濘的山中有時需要攀巖、有時需要揮刀斬出一條道路,對力量、敏捷、耐力的協調要求相當高,這其實也是一種最好的體術鍛煉,只是並非戰場上的格鬥技巧。沿途也遇到了好幾次深山中的猛獸,阿蒙這才發現需要害怕的不是他,手揮鐵枝輕輕比劃幾下,那些看似兇猛的野獸全嚇跑了。
阿蒙卻沒有打獵也沒有追趕獵物,他記著老瘋子的話,向東一連走了三天來到一座高坡上朝四周望去,然後皺起眉頭有些躊躇。老瘋子要他在三天後登上目光所及最高的山峰,很明顯這裡有一左一右兩座山,昨天他就看見了,估計再走兩天環顧四周看見最高處也是這兩座山。
但是他看不出哪座山更高,因為角度的關係,仰視只見飄渺的雲端籠罩住山頂。右邊是一座陡峭的山峰,怪石嶙峋、懸崖壁立感覺似乎更高一點,但阿蒙很難爬上去。右邊的山勢很宏偉,高處還有連綿的起伏,不僅是一座山而是一片疊嶂高原。
究竟往那邊走呢?阿蒙正在猶豫,薛定諤突然伸了個懶腰,從皮兜裡跳了出來,邁開小碎步向右邊坡下跑去。這只懶貓居然自己走路了,阿蒙趕緊追了過去,一不小心還差點滑了一跤,佈滿潮濕苔蘚幾乎無法立足,他一邊追一邊喊道:「薛定諤,你要去哪?」
貓跑得並不遠,到了一片山谷中就站住了,抬起前爪指了指上方,輕輕叫了一聲。追來的阿蒙順著貓指的方向看了過去,居然是一條樹叢間的羊腸小道,蜿蜒向著山上。薛定諤顯然是想指路,但是山中真的有路,卻讓阿蒙感到很奇怪。
阿蒙發現了腳印,幾天前剛有人從這裡走過,寬厚的腳板沒有穿鞋,應該是穴居野人,這裡可能通向一個較大的穴居野人部落。阿蒙這一路上都盡量避免遭遇穴居野人,而薛定諤竟然讓他往這個方向走。
阿蒙也沒辦法和這隻貓商量,他又仔細研究了一下附近的足跡,居然有兩行穿鞋的腳印!一行腳印穿的是山中麻草編的鞋,帶著稍顯粗糙的花紋編的很細密,另一個人穿的竟是皮底帶齒的靴子。
這種靴子隔水還能防滑,很適合走這種山路,但一般有身份的人才穿得起。從腳印上看靴子的齒紋已經被磨得很平了,說明這是一雙舊靴子。這行腳印看上去是最新的,這個人走過恐怕還不到一天時間。難道這裡除了穴居野人,還會有別的人來嗎?此處可是遠離市鎮人煙的深山啊!
「薛定諤,我們真要走這條路嗎?這座山上好像有穴居野人的部落,還有別人剛剛走過的足跡十分奇怪,要是遇上了,不知道會有什麼麻煩?」阿蒙以商量的口吻對貓說道。
薛定諤扭了扭脖子,回頭瞄了阿蒙一眼,神情似是在鄙夷一個沒用的膽小鬼,然後就蹲在那裡看著那條山路。阿蒙明白薛定諤就是要他登上這座山,於是把薛定諤抱了起來放進了皮兜,拄杖向右前方那座高山而去。
抱起薛定諤的時候,阿蒙有一種感覺,這只又懶又饞的肥貓,被自己好吃好喝的養了三天,居然變得有點瘦了,毛也變乾淨了不像以前那麼髒兮兮的。它剛才從皮兜裡跳下去的時候,身形依稀有幾分貓應有的矯健與靈活。
……
就在阿蒙沿著小道往高處攀登時,都克鎮上來了一批尊貴的大人。遠方身份尊貴的大人們很少到都克鎮這個條件艱苦、環境惡劣的礦區來,然而最近卻熱鬧的很。羅德·迪克剛走了不到三個月,敘亞城邦的主政官、州長費米揚-蕭墨也來了。
穿越黑火叢林的驛道只能容單轅馬車錯行,蕭墨乘坐著華貴的雙轅馬車經過,其他所有的人和車都得閃到路邊的灌木叢中避讓,在官方驛道上乘坐這**車絕對是一種地位與身份的象徵,一般人就算再有錢,驛站上的關卡也不會放行的。
但是這一次,蕭墨的馬車只是最前面開道的第一輛,車上有都克鎮的祭司蕭咕以及蕭墨的助手莫頓陪同。第二輛車上坐的是哈梯王都派來的使者米瑟·蘭迪爾,他是哈梯王國律政部的官員,同時也是一位五級神術師,在王都自然算不了什麼大人物,但是作為特使來到敘亞城邦就顯得非常高貴了,一路的地方官都得小心伺候著。
最後一輛車很寬大、舒適,用最上等的雪衫木製成,卻沒有太多華麗的裝飾,車棚是素色的,頂上只有一個恩裡爾神殿的標誌,那是歌烈的車,大祭司考斯曼陪同歌烈坐在車上。車隊前後還有騎兵護衛,黑火叢林的驛道上從未見過這麼有排場的隊伍。
蘭迪爾很得意,甚至有些飄飄然了,簡直有一種蛟龍入海的滿足感。作為王都的欽差,身份果然不一般,自己只是到都克鎮來處罰一名礦工,沒想到大神術師歌烈都跟著來了,誰能有這樣的隨從啊!歌烈一來,敘亞城邦的州長蕭墨也隨行,大家就像都在伺候他一個人。
黑火叢林雖然詭異荒涼,但蘭迪爾是心花怒放。
坐在第一輛車上的蕭咕也是心花怒放,這位祭司大人的「病」已經完全好了,氣色看上去比平時更加精神,很有幾分容光煥發的意思。這次城邦之行收穫很大,居然有機會巴結上來自王都的蘭迪爾大人,雖然蘭迪爾說話時很倨傲,但畢竟還是和他聊了很多這裡的風土物產,尤其對神石很感興趣,對他也流露出幾分賞識之意。
最重要的是他問清楚了蘭迪爾大人的來意——竟然是來處罰阿蒙的,要將那孩子當眾斬首!自從馬企失蹤後,蕭咕寢食難安,阿蒙成了他的眼中釘與肉中刺卻又不敢再去招惹。這下好了,什麼麻煩都解決了,而且不需要他動手。
蘭迪爾大人對他確實有幾分賞識,尤其是當蕭咕告訴蘭迪爾阿蒙手中有一枚幽藍水心時,蘭迪爾的眼神亮了亮,並且問道:「蕭咕,你認為對阿蒙的遺物該如何處置呢?」
王都的命令只是將阿蒙當眾斬首,可沒說要沒收他的財產,一個小鎮礦工有什麼財產可沒收的,堂堂的王國律政部也不會想到這些,沒想到在蕭咕這裡卻聽說了這樣一個好消息。
阿蒙的「遺產」按道理來說當然歸他的父親。可是蕭咕眨了眨眼睛道:「阿蒙得到這批神石應繳的賦稅都是由我墊付的,這批神石應該由本鎮的神殿沒收,幽藍水心當然要獻給大人您,這是神靈的旨意啊!正是由您來處罰他的罪惡。」
蘭迪爾很滿意的點了點頭道:「蕭咕,你僅僅做一個小鎮的祭司兼書記官,實在是太屈才了!」——就是這一句話,讓蕭咕昨天興奮的一夜都沒睡好。
有快馬報信,接到消息的達斯提鎮長一大早就敲響了穆芸神殿的鐘聲,召集鎮民集合,在鎮子東邊的驛道兩旁列隊歡迎,並在路面上撒了水和花瓣。都克鎮周圍急切之間可採不到那麼多鮮花,於是又灑了不少新鮮的嫩樹葉做點綴,也挺好看的。
蕭咕坐在州長的馬車上進入都克鎮時,感覺也有幾分飄飄然了,恍然中甚至覺得鎮民與達斯提鎮長都是在歡迎自己。等到諸位大人們在神殿的議事廳中坐下休息,僕女送上美酒與點心,聽了半天奉承和恭維的話之後,蘭迪爾才很倨傲的問了一句:「你們鎮上那個叫阿蒙的礦工呢?快把他帶到神殿門口,集合所有的鎮民,我要當眾處罰他!」
來時心情雖好,但是都克鎮帶著煙火味的污燥環境讓蘭迪爾有些受不了,他可沒有羅德·迪克那麼好的耐心,剛來就想走了。他只想著趕緊辦完差事,拿到好處,返回敘亞城邦去享受蕭墨州長準備好的美酒美食與美女,在都克鎮連一夜都不願意多住。
一聽這話,達斯提愣了片刻才答道:「阿蒙?他在三天前已經離開了都克鎮,根據王國的法令,我當眾派他走的。」
「什麼?那個礦工逃走了!蕭咕對我介紹過這裡的法令,都克鎮的礦工未經允許是不能離開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你們是故意和本大人為難嗎,我可是帶著王都命令而來!」蘭迪爾的聲音立刻高了八度,頗有些氣急敗壞的樣子。
蕭咕的臉也黑了,一時情急,居然也對達斯提喝道:「你是怎麼搞的,讓阿蒙跑了?」
達斯提心中暗道自己這位書記官是不是吃錯藥了,瞪了他一眼道:「蕭咕,你剛才聽錯了吧?我是按照王國的法令派阿蒙離開都克鎮的,不是他自己逃走的。」然後又以惶恐的語氣朝蘭迪爾道:「大人,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您會為了阿蒙而來,事情是這樣的……」
達斯提講述了三天前發生的事,最後說道:「鎮上的每一個人都可以證明,除了因病離開職守的蕭咕,事情就是這麼巧。」
蘭迪爾喝問道:「法令?什麼法令,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
達斯提取出一個羊皮卷恭恭敬敬的遞到他面前:「這就是王國的法令,請您過目。」
三十年前蘭迪爾還沒出生呢,這份法令他當然沒有聽說過,看了半天愣愣的問道:「貝爾是誰?」
「呃,邪惡的大魔法師貝爾?」歌烈突然一伸手把那張羊皮卷拿了過去,點了點頭道:「嗯……確實是這份法令!我三十年前親自送到這裡來的,那時我還只是敘亞神殿的一名祭司,達斯提的父親是這裡的鎮長。」
蕭墨州長好奇地問道:「尊敬的大神術師,我能看一眼這份法令嗎?」
歌烈了一句:「我的話你還不信嗎?回去叫你的書記官到檔案庫查一查,也有同樣的一份。」
蕭墨也看了半天,終於問了一個最關鍵的問題:「達斯提,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會突然執行一份三十年來都無人注意的法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