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2.第一聲媽媽
當周明浩扶著陳思妤回到周家時，周福天被陳思妤的樣子嚇了一跳。她的雙眼完全沒有焦點，像個沒有靈魂的人，這樣子，與她之前瘋癲時的平靜如此相似，使得周福天大吃一驚。
「浩浩，思妤怎麼了？」周福天驚愕地問周明浩。
周明浩薄唇緊閉，一聲不吭。只管扶著陳思妤帶她進了臥室，安撫道：「思妤，你累了，先歇一會兒。晚飯做好了，我讓傭人給你端過來。」
陳思妤木然躺在床上，周明浩像哄孩子似的，輕輕摟著她，拍打著她的背部，哄她入睡。
周福天憂心不已，敲了敲陳思妤臥室的房門，放輕腳步走了進來，問道：「浩浩，思妤到底怎麼了，我問你話呢！」
周明浩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又指了指陳思妤。周福天這才不悅地瞪了他一眼，指了指大廳，這才轉身走出去，靜坐在大廳中的沙發上。
十幾分鐘後，見陳思妤似乎睡熟了，周明浩這才替她掖好了被子角，悄悄起身離開了臥室。
客廳中，晏菲正在給露露把大便，周福天則陰沉著臉，等待著周明浩的解釋。
周明浩走過去，坐在周福天對面，抱著頭鬱悶地說：「思妤知道了。」
沒頭沒腦的一句，晏菲不解道：「知道什麼？」
周福天卻是立刻意會過來，畢竟，思妤終生不能懷孕的事情，是他與周明浩心**同的定時炸彈。他一驚，手上正在泡著的紫砂茶壺一抖，西湖龍井濺出在茶几上。周福天渾然不覺，放下紫砂茶具，驚疑地問：「你是說，思妤知道自己不能再懷孕了？」
周明浩點點頭，沒再說話。
周福天怒急攻心，吼道：「你是怎麼搞的？這種事，她是怎麼會知道的？」
周明浩抱頭，痛聲道：「我去骨科做檢查的，她去找她朋友小雨。沒想到小雨帶她去做婦科檢查，結果……」想到自己莽撞說出那個秘密，周明浩就惱恨不已。
「你怎麼能那麼不小心？做事不經過大腦嗎？現在你說怎麼辦吧！」周福天勃然大怒。
周明浩抱著頭，一聲不吭，心裡亂糟糟的。
晏菲見狀，埋怨周福天道：「這又是不什麼大不了的事，她早晚都會知道的。你幹嘛怪浩浩？再說了，她不能生孩子，我們浩浩都沒有嫌棄她，她不知感激，難道還要怪浩浩嗎？」
「你給我閉嘴！」周福天站起身，怒罵晏菲：「這事我還沒怪你呢！如果沒有你摻一腳，當時浩浩跟思妤會那麼痛苦嗎？浩浩去找思妤又怎麼會出車禍？你兒子害人家出了車禍，不僅害思妤肚子裡的孩子沒了，還終生做不了媽媽。你還要袒護他到什麼時候？」
晏菲不服氣地回嘴道：「你現在是看我不順眼，什麼都怪到我頭上嘍？車禍難道是浩浩願意的嗎？浩浩的腿到現在還……」晏菲不願說出殘疾兩個字，瞟了周明浩一眼，便將下面的話吞回肚子裡。
周福天皺眉，大踏步在客廳中走來走去，煩躁不已。
周明浩低沉著嗓音道：「爸，我打算就在這幾天，把公司的業務結束掉。然後帶思妤移民去美國，出去散散心，也許能讓她心情好一點。」
周福天沉吟良久，才歎了口氣，說：「也好，隨你。反正我也老嘍，對經營公司的事情也沒多大興趣了。」短短幾個月，周福天身心都蒼老了許都，再沒有了從前的激情與鬥志。
晏菲卻出聲反對道：「不行！浩浩，你好不容易才讓公司走上了正道，現在也上市了，怎麼能為了一個女人，輕易就放棄自己的事業？」
周明浩驀地抬頭，目光如電，直視著晏菲，聲音沙啞：「媽，為什麼你總在跟我說這些？難道你不希望我過得幸福嗎？」
「浩浩……」
「媽，你明知道，我已經認定了思妤，為什麼還要說這些話呢？以後，能不能不要再這樣？你知不知道，你們都是我愛的人，你這樣做，讓我情何以堪？」
晏菲看著周明浩目光裡的深切痛楚，一時間心裡一酸，沒有說話。天下間，還有誰會比自己這個當媽的更希望他幸福？可是，為什麼兒子竟會質疑起自己愛他的心？
晏菲抱著露露，沉默不語。是不是自己的愛太過自私，是不是自己總想操控明浩的人生，才會使他有了那種感覺？
一連幾天，陳思妤都沒有出過房門。每天躺在床上，雙眼無神地望著空白的牆壁發呆。總是傭人將飯菜推到臥室裡，周明浩一小勺一小勺地耐心餵著她。而思妤如果突然轉過頭來，那一定會抓緊周明浩的衣服，緊張兮兮地問他：「浩浩，我們什麼時候能去美國？你幫我聯繫了美國的婦科醫生了嗎？」
每每這時，周明浩總是愧疚地望著她，說不出一個字。
春末夏初，天氣已經比較炎熱了。中午吃完飯，周明浩怕思妤躺在被窩裡太熱，就提議道：「思妤，我帶你去花園裡走走吧，行嗎？」
思妤轉動眼珠子，看著他英俊消瘦的臉，視線又慢慢移動到他的腿上，終於慢慢地點了點頭。
周明浩欣喜不已，立即從座椅上站起身，上前去扶陳思妤。
陳思妤卻自己掀開被窩，站起來說：「還是我扶你去吧。你早點把腿鍛煉好，從今天開始，我也要每天都保持好心情。下次你去醫院的時候，我要去問問醫生，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提高懷孕的幾率。你說得對，我不能因為一個醫生的判斷就失去了信心。」
周明浩一愣，旋即欣喜若狂，黑眸中透出一陣狂熱：「思妤，你說得對！我們不能失去信心！」雖然不知道思妤為什麼突然間會從陰影中走出來，但能看到她像現在這樣，周明浩已經很感激了。如果說之前準備移民去美國，只是安慰思妤，那麼現在，周明浩的內心似乎也開始懷疑起醫生的判斷了。不是說有些女人打胎十幾次，依然能夠懷孕麼？思妤才流產一次，他不相信，不相信老頭會剝奪思妤生育的權利。這個善良而又堅強的女人，上蒼一定會讓她如願以償的。
兩人相視一笑，如同一對結婚多年的夫妻。
陳思妤攙扶著周明浩，兩人從思妤的臥室中走出來。正在給露露餵奶的晏菲，抬頭看了他們一眼，眼中有掩飾不去的驚訝。
那女人前幾天還一副失魂落魄的活死人模樣，怎麼現在就若無其事？
「媽，我們去花園走走。」周明浩微笑著說。
晏菲點頭。
陳思妤扶著周明浩，面無表情地從沙發旁邊走過。
就在這時，被晏菲抱在懷裡的露露看見陳思妤，忽然衝她一笑。可陳思妤並沒瞧見，扶著周明浩依然想前走去。
露露「嗚哇」一聲，便哭了出來。一手推開奶瓶，兩隻手在空中胡亂抓著，嘴裡還不斷發出：「媽媽……媽媽……媽媽」的聲音。
陳思妤一僵，緩緩轉過頭來，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