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酒是短橈歌是槳
楊浩得到邀請,滿腹納罕地來到羅克敵府上,羅克敵在門外相迎,一見他便含笑長揖道:「楊使者,今日冒昧邀請,承蒙賞光,羅某感激之至,來來來,大人裡邊請。」
楊浩見他身邊站著幾個頭頂光光,四周結辮的契丹家奴,也只好裝作初次相識一般微笑還禮道:「羅將軍客氣了,不知將軍今日相邀本官,所為何事?」
羅克敵道:「羅某本中原人,離別家鄉久矣,今楊大人自故鄉來,羅某思念故土故人,特置酒與大人飲宴,詢問一番家鄉風物,別無他圖,呵呵,大人儘管放心。」
二人並肩入廳坐下,打發了家奴出去,楊浩便微微皺眉,低聲道:「你我如此堂皇相見,不怕惹人非議麼?」
羅克敵睃了一眼門口侍立的家奴,低聲道:「反正這兩日咱們就要離開,還怕什麼非議。再說我是中原人,邀故鄉人見面飲酒,原也合乎情理,若是一味的避嫌,恐怕反而惹人懷疑了。」
楊浩搖頭苦笑:「你有你的道理,那你找我來,到底有什麼事?」
羅克敵道:「冬兒自宮中傳來消息,說今晚蕭後不會去她那裡。」
楊浩臉上一紅,咳嗽一聲道:「就為這點事兒,還勞你把我請來才說麼?再說……這個……,如今情形,還是小心一些,以免一時大意漏了馬腳。以後終要長相廝守的,也不差在這一時半刻……」
楊浩說的冠冕堂皇,羅克敵聽的直翻白眼:「得得得,你們兩夫妻那點破事兒,莫要跟我說。邀你來呢,確實有點私事想要向你請教……」
他剛說到這兒,總管紐碌割走進門來,畢恭畢敬地行禮道:「大人,酒宴已經準備好了。」
羅克敵起身,暢然一笑道:「楊大人,請吧……」
酒宴上,羅克敵吞吐半晌,方才說道:「這個……楊兄,你我是生死之交,彼此之間,沒啥不能說的,我就開門見山吧……」
楊浩心中隱隱已猜出幾分,卻佯做不知地笑道:「你這門兒開了很久了,山可一直沒見著,到底什麼事?」
羅克敵臉色微赧,扭捏道:「楊兄,實不相瞞,羅某長這麼大,從未對一個女子動情,如今……如今卻真心喜歡了令妹……」
楊浩默然,見他神色,羅克敵忙道:「羅某對令妹……的確是一見鍾情,羅某迄今尚未娶妻,論起家世身份,自忖與令妹也算般配。本來,我想搏得令妹的歡心,再想楊兄當面提親,可是說來奇怪,前幾天令妹對我還是有說有笑,這兩天卻是心事重重,對我若即若離,羅某百思不解,不知道做了什麼失禮的事情,說了什麼不得體的話兒惹惱了她,楊兄是她兄長,我想她有什麼心事或許會對你說,如果楊兄知道,還望不吝見告……」
這一番說完,羅克敵已是面紅耳赤,窘出一臉汗來。
楊浩不置可否地拍碎酒罈泥封,為他斟上碗酒,打個哈哈道:「女人心,海底針,雖說我是她的哥哥,卻也不見得瞭解她的心事啊,來來來,咱們喝酒,先喝酒……」
羅克敵急不可耐,端起碗來一口喝乾,抹抹嘴巴,都沒品出來灌進去的是什麼,就央求道:「楊老兄,楊大人,兄弟待你可不薄啊,你可不能見死不救呀,這個時候你不拉兄弟一把,那兄弟可就死定了。我就是納悶,令妹怎麼突然對我像換了一個人似的,這個結郁在心裡,我寢食不安吶。」
楊浩給自己也倒了一碗酒,只見碗中酒液色如琥珀,濃香撲鼻,不由雙眼一亮,讚道:「啊呀,葡萄酒?自打到了……唔,我還從來沒有喝過葡萄酒呢。」
他端起碗來抿了一口,品評道:「入口芬芳,回味無窮,果然是好酒,羅兄你……羅兄已經喝光了?」
羅克敵微怒道:「楊兄。我在說正經事。」
楊浩又喝了口酒,愁眉苦臉地放下了酒碗。如果不是自己的特殊身份給他們的關係造成了阻礙,自己那情路坎坷蹉跎至今的妹妹,能有羅克敵這樣的良配,楊浩是非常樂見其成的。可是如今不行,政治聯姻最是敏感,如果他們結合,恐怕不是好事,反而會釀成悲劇。
宋國朝廷會坐視朝中大員與西北一藩結為姻親麼?羅公明會因為一個媳婦毀了他羅家前程麼?正所謂長痛不如短痛,既然如此,不如早早了斷。可是內中苦衷,他卻不能對羅克敵直言。他也拿捏不定,就算羅克敵把他視為生死之交,如果獲悉真相,知道他欲自立於西北,會不會大義滅親,一到宋境就把他斬殺於馬上?
羅克敵見他神情猶豫,情知必有緣故,急得口乾舌燥,也不用楊浩相勸,他提過酒罈為自己倒了一碗,然後一口喝乾,全當做潤喉的涼水,眼巴巴地等著楊浩解釋。
楊浩猶豫再三,方沉吟說道:「這個……其中確實有一個緣故……」
羅克敵急問道:「什麼緣故?」
楊浩苦笑道:「問題是……不可說……」
羅克敵瞪起了眼睛,楊浩誠懇地道:「羅兄,以這樣的英雄人物,能垂青舍妹,楊某是十分歡喜的,在楊某看來,如果你們能結成連理,那是舍妹的福氣。至於舍妹,舍妹一向清高,能讓她看得進眼去的男子屈指可數,而羅兄就是其中一個,如果你們好生相處下去,我想舍妹也會真心喜歡了你。」
羅克敵急得抓耳撓腮:「楊兄,那為什麼……」
「我說過了,不可說。正因為我與羅兄是生死之交,我不忍瞞你,所以才告訴你不可說,否則隨便找些什麼理由不能搪塞於你。」
楊浩抿一口酒,又道:「不過,我不會瞞你太久,等我們平安回到中原,我會告訴你真相,最長不會超過三個月,好麼?三個月之內,我一定告訴你其中緣由,如果你有辦法解決這個難題,有勇氣應對這個難題,仍然願意追求我的妹妹,我這做哥哥的絕不阻撓……」
他這最後一句,已是洩露了天機,說出了他才是造成丁玉落對羅克敵忽生冷淡的元兇,可心煩意亂的羅克敵哪裡品味的出來,他暗自思忖:「三個月麼?屈指算來,三個月也不過是一路逃回中原,返回汴京,再應付了朝廷和家中諸般之後剛剛得以清閒的時夫。我對她說過,滄海桑田、天荒地老,我都等得,還等不了三個月?」
於是,他重重地點了下頭,微笑端碗道:「那麼,羅兄現在可以放下心事,開懷暢飲了麼?」
羅克敵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提起酒罈,又復放下,牢騷道:「這酒甜甜軟軟,哪有什麼味道?紐碌割,給我取一壇烈酒來。」
紐碌割站在門檻外,見二人對坐席上豪飲,片刻功夫兩大碗酒已進了羅大將軍的口中,不禁心中暗喜,他急忙喚過一個心腹家奴,對他耳語幾句,那人便應命去了。
紐碌割看著那人背影眉開眼笑:「這一下公主殿下的賞錢可要到手了。」
忽聽房中傳來羅克敵一聲吩咐,忙又答應一聲,便一溜煙兒地奔了酒窖。
氈帳中寬敞明亮,四角燃著手臂般粗細的巨大紅燭,蕭後居中而坐,室昉、郭襲分坐左右,兩隊宮廷舞伎正在他們中間翩翩起舞。契丹的宮廷舞蹈沒有中原舞蹈的綺麗,卻充滿了草原風情。兩隊少女載歌載舞,動作整齊劃一,隨著羯鼓的節奏,歡快地跳動著舞步。
室昉和郭襲笑容滿面地舉杯,向蕭綽道:「娘娘待老臣寬厚賞識,老臣銘感於內。今借娘娘的美酒,敬獻娘娘,祝我皇龍體早愈,娘娘青春永駐。」
蕭綽舉杯,朗聲說道:「皇上自登基以來,因身體虛弱,國事盡付於本宮,本宮一介弱質女流,自輔國以來,多賴兩位大人扶侍,得室昉、郭襲兩位大人鼎力相助,方才得保我契丹江山穩固,諸族恭馴,這杯酒,應該蕭綽敬兩位大人,兩位大人,請。」
蕭綽說罷,舉杯一飲而盡,一旁侍立的冬兒忙又為她滿上。
蕭綽酒量不高,平素酒不沾唇,今夜不知為何,卻是興致甚高,酒來杯乾,談笑風生。見娘娘乾了杯中酒,兩位老臣自然不敢怠慢,忙也一口喝乾杯中酒。
蕭綽放下身段,與兩位老臣杯籌交錯,述起二人一生功績,絕無半句錯誤疏漏,兩位老臣想不到這位年輕的皇后對自己一生自矜的許多功業都瞭如指掌,不由感激涕零,油然生起知己之感。
賓主攀談正歡,一位女官悄悄走進大帳,這名女官名叫塔不煙,是蕭綽未嫁時候就在蕭家侍候她的貼身丫環,和冬兒一樣,都是她眼前最得寵的女官,只是塔不煙不識字,所以一直擔當不了什麼重要職務。
塔不煙對蕭綽耳語了幾句,蕭綽便放下酒杯,向冬兒一招手,把她召到面前,低聲道:「他們已經到了,朕叫你準備的東西呢?」
冬兒一摸腰間,回稟道:「娘娘,東西一直帶在冬兒身上。」
蕭綽頷首道:「甚好,你和塔不煙馬上帶人出城,去路上伏擊他們,切記,不留一個活口。」
冬兒一呆,失聲道:「現在?」
蕭綽道:「不錯,他們連夜趕來,還有兩個時辰就到上京,夜間正好動手,一旦出了疏漏,他們也不易摸清你們的身份。」
冬兒暗想:「糟了,本約了浩哥哥來見我,今夜只怕要委曲浩哥哥獨守空床了。」
蕭綽見她神情,還以為她是有些緊張,便微笑道:「你不用擔心,就按照平素朕教給你的狩獵之法,把他們當成飛狐野兔便是。他們遠來,早已疲憊,將到上京時候又是心最低的時刻,出其不意之下,一定可以將他們全殲。」
她略一沉吟,又道:「事關機密,朕不想讓太多皇族中人知道。這樣吧,讓你堂兄帶幾個心腹也一起去,以他的武功和戰陣經驗,當可保你們萬無一失。」
她扭頭又對那名女官道:「塔不煙,你挑些忠誠可靠的女衛,再把羅將軍叫上,其他人皆不可驚動。」
讓心腹參與機密,是比賞賜更能讓他效忠的手段,蕭綽自然深諳其中道理。
塔不煙聽了答應一聲,一拉羅冬兒,便把她扯了出去。
他們此去,是要伏擊粘葛使節。
粘葛是契丹西陲的一個部落聯盟政權,漢朝時這一代是鐵勒族的遊牧地,隋朝時屬於西突厥,唐朝時屬於北庭都護府,唐朝中央政權急劇萎縮,連中原各路節度都無力控制時,這裡便重又自主,待契丹立國,越來越形強大時,他們便向契丹稱臣了。
北漢國因為最為倚賴契丹,所以漢國使者常駐於上京。去年粘葛使節來上京時,曾經與北漢國的使節發生糾葛,性情粗野的粘葛人酒醉之中不計後果,當場拔刀斬殺了漢國副使,北漢國如今國力衰弱,誰也得罪不起,在契丹和稀泥之下,對此只得忍氣吞聲,不過這也算是雙方結下了樑子。
蕭綽迫於形勢,無奈之下只得暫時向宋屈服,但她又恐此事有損契丹國威,更會成為別有居心的契丹皇族們攻訐自己的一個理由,所以便要找一個拒援北漢的堂皇理由。這個理由就是利用北漢國與粘葛部結下的舊怨,製造一起襲殺事故,從而為契丹拋棄北漢找到一個理由。
為此,她已令冬兒從常駐上京的北漢使節館驛弄到了一件足以栽髒的身份信物,只等粘葛使節進京,便以北漢人的身份在路途上伏擊,以此嫁禍北漢。到時契丹便可以此事為因由,驅逐漢國使節,宣佈兩國斷交。
如此嚴厲的制裁,一來可以撇清契丹與漢國之間的關係,為他們拒援漢國找到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還可以藉此拉近與粘葛部之間的關係。慶王如今逃到了銀州,與地處西北之西的粘葛部建立更親密的關係,有助於孤立慶王,這個計劃可謂一石二鳥。
塔不煙對蕭綽忠心耿耿,對她的命令奉行不渝,當即拉了冬兒就走,冬兒暗暗叫苦,卻是無可奈何,也找不到機會告訴自家官人。當下只得隨塔不煙去換了衣裳,內著軟甲,外罩勁服,以披風一裹,再暗暗喚起一些心腹女衛,便悄悄潛出宮去。
羅克敵剛剛送走楊浩返回府中,一壺熱茶才喝了兩杯,塔不煙和冬兒便到了。羅克敵莫名其妙地迎出府來,塔不煙摒退左右,口宣密旨,羅克敵無從拒絕,只得披掛整齊,帶了幾名心腹侍衛,隨著她們跨上駿馬飛馳出城,在城門口與那些殺氣騰騰的女衛匯合一處,往西去了。
羅克敵剛走,雅公主便到了,聽說羅克敵隨塔不煙、羅冬兒兩人離開了,雅公主不禁兩眼發直,再想細問端詳,紐碌割卻是一問三不知。
雅公主大急,喝了藥酒的羅克敵一旦藥性發作……,塔不煙倒也罷了,羅冬兒可是他的堂妹,一旦他們有了悖倫之事,自己做的這個孽……
雅公主越想越是心慌,她有心找到羅克敵制止悲劇,可是羅克敵今夜所做的事太過機密,紐碌割只看到他飛騎往西城去了,哪知他的確切去處。雅公主有心去詢問皇后,可是自己無端打聽他們去處,若娘娘問起,如何解釋?如果被人知道她堂堂公主向一個男子暗下春藥,就算以契丹人粗獷奔放的作風,她做為一個皇室子弟,從此也沒臉見人了。
雅公主又驚又怕,心中天人交戰,徘徊在羅克敵府宅外面,不知該何去何從。
受耶律楚狂之命,監視雅公主行蹤的人帶了隸屬耶律楚狂的一隊宮衛官兵,悄悄埋伏在暗處,他本想按耶律楚狂吩咐,來個捉姦捉雙,到時再請主子出面打圓場,收伏這個羅大將軍,誰料……
他也弄不懂這位雅公主在門廊下面打什麼轉轉,心中莫名其妙,又不敢露出形蹤,只得帶著人耐心、很耐心地伏在草叢裡邊,靜靜地潛伏著……
冬兒自幼清苦慣了,不喜歡被人服侍,再加上她性情恬靜,又時常在宮中住宿、歇息,因此府上沒有什麼人,只有一對十分木訥的老夫妻充當門子,灑掃庭院,打掃房間。
楊浩從羅克敵府上出來,路上就經過冬兒的住處,他從後院外經過時,便潛進了冬兒的宅院。這時正是夜晚,這裡又是北城,皇城區住的都是權貴勳卿,高宅大院的,一到夜晚街上沒有什麼行人,沒有人注意他的行蹤。以他高明的身手,自然登堂入室,輕而易舉。
楊浩進了臥房,見冬兒還未回來,他也不敢掌燈,便脫了外裳,只著小衣摸黑躺在她那帶著女兒體香的床鋪上,雙眼半闔不闔的養精神。
這葡萄酒,還真的有催情作用呢。楊浩覺得腹中漸漸如燃烈火,不由暗笑。本來麼,酒為色之媒,再加上這紅酒後勁綿長,只不過……似乎作用太明顯了些,難道這個時代的葡萄酒純綠色產品,效力竟然這麼大?
楊浩忽然發覺身體的反應似乎有點太過強烈,只道是自己久曠的身子,雙修功法又修練太久,一朝被冬兒引燃了慾火,卻又不能盡情發洩,所以心魔滋長,因此也沒有疑心他想,便盤膝坐起,用意志同自己的心魔抗衡起來。
尋常修道人講究滌清俗念,太上忘情而鞏固道心。但是另有一派修道人別出蹊徑,以本來會阻礙修道的凡人之欲,反為成道之階石,亦即佛家的歡喜禪,道家的雙修功法,即帶淫入定,以克制心魔堅定道心,最終出離欲界,而生於色界。
這種修行得臻大成者,在道家被稱為魔師,在佛家被稱為上品魔王,帶一個魔字,是因為在承認他們具備相當高深的功夫的同時,認為他們始終有一個大缺陷、也可謂之為罩門。因為這種功法雖然更容易修成,卻是道長魔亦長,定力越強,則淫慾越熾,即便得至大成者也不能免俗,所以以呂洞賓的道行,年逾百歲也離不了女色。
楊浩的功法本有這種副作用,所以絲毫未做其他疑處。他的意志力漸漸起了作用,粗重的呼吸也漸漸變得綿長起,楊浩對自己的控制力很滿意,他雙手交叉按在小腹上,徐徐吐納,還精還虛地修煉起來。
他怎知道自己今天竟是誤服了上品春藥,以他的禪定力,再加上適當的渲洩,本來足以壓制心魔,但是他喝了摻了春藥的葡萄酒,卻如在火上澆了一瓢油,此刻藥性還未發作,便如烈火尚未燃起,便被他隔絕了空氣,如果一旦意志失守時,便如燜住的爐子突然透進一縷空氣,那時發作起來,後果可想而知,可他卻是渾然不覺,還道自己定力愈加深厚,心中有些洋洋得意。
此時,一路疾馳出城,埋伏在上京城外六里處海勒嶺上的羅克敵,趴在一群宮廷女衛中間,卻有些克制不住,心猿意馬起來。
嶺上野草叢生,還有些零落的樹樁,嶺下一道小溪繞過,溪水潺潺。羅克敵伏在嶺上,漸漸感覺身體起了異樣。他喝的葡萄酒不及楊浩多,可他的禪定力也不及楊浩多多,雖說他是一位大將軍,殺伐決斷,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但那是在戰場上。在**戰場上,他不過是個血氣方剛的毛頭小子罷了。尤其是這一路疾馳,渾身氣血散開,臥在那兒,他感覺體內生起一陣一陣陌生的、難遏的**浪潮,讓他心生恐慌。
他俯臥在那兒,雙手緊緊攥著一團草,身子繃得像一桿標槍,平時根本不會多看一眼的那些女兵,此刻似乎對他有著莫大的吸引力,他的感官好像比平時敏銳了多少倍,哪怕是她們的淺淺呼吸、低低的幾聲話語、甚至月色下很難看清曲線的一身勁裝的身軀,都在觸動著他的呼吸、撩撥著他的耳朵,吸引著他的眼睛……
「不對勁,不對勁……」羅克敵喃喃自語。
「將軍大人,什麼事兒不對勁?」一旁的脫兒果果爬近了些,悄聲問道。
羅克敵扭頭四顧,噴著灼熱的呼吸,低聲道:「這裡……叫海勒嶺是吧?本來長滿槐樹的?傳說槐樹性陰,常聚陰魂之氣,我好像中邪了……」
脫兒果果「咭」地一聲笑,低聲道:「大人,在我們契丹語裡,海勒是榆樹的意思,不是槐樹啊,這裡能聚什麼鬼魂,將軍的殺氣那麼重,真有什麼孤魂野鬼也要……誰摸我……啊!」
脫兒果果低呼一聲,趕緊摀住了嘴巴,她正靠近羅克敵說著話,忽地察覺一隻手摸上了自己的屁股,還以為哪個姐妹跟她開玩笑,剛剛使手拍開,隨即就發覺那隻大手的主人竟是羅克敵,不禁摀住嘴巴,吃驚地瞪大眼睛。
羅克敵藥性發作,本來就心旌搖動,不克自持,待她「咭」地一聲笑,聽在耳中竟如天籟一般,一隻手不知不覺就撫上了她的臀部,待一觸到那柔軟而富有彈性的豐盈臀丘,初次品味到異性魅力的羅克敵徹底迷失了意識,他的手再度撫摸了上去。
脫兒果果芳心亂跳,又驚又喜:「羅將軍……竟然……竟然喜歡我……,可是這地方……將軍大人的膽子也未免太大了些……」
脫兒果果一把抓住那只在她臀部上大吃豆腐的鹹豬手,羞答答地垂首道:「這裡可使不得,將軍若是喜歡果果,待回去之後……」
她剛說到這兒,忽然感覺一團灼熱的呼吸噴在臉上,驚訝抬頭,就見羅克敵圓睜雙目,像一匹狼似的縱身撲到她的身上。
脫兒果果先是一呆,隨即就聽「嗤啦」一聲,胸前一涼,衣服被撕開了,脫兒果果嚇哭了,哭著叫道:「快來人吶,羅大人他……他中邪啦!」
四周的女兵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大帳中靜悄悄的,室昉和郭襲慢慢站了起來,離開座位。
一見蕭綽摒退左右,他們就料到皇后必有機密事務相議,不禁心懷忐忑地站了起來。
蕭綽緩緩離座,兩行眼淚忽然流了下來,室昉和郭襲一見大驚,張皇道:「娘娘,這……這是何意?」
蕭綽突然哭拜於地,泣聲說道:「兩位大人,我父早亡,又無兄弟,族中無親信的助力。如今皇上體弱,難理朝政,諸王宗室擁兵自重,虎視耽耽,蕭綽雖有今日風光,卻是無根之樹,族屬雄強、各懷異心,邊防未靖,四方覬覦,蕭綽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一見她跪下,室昉和郭襲便已唬得跪倒在地,連連叩首,一聽蕭綽所言,兩個老臣把頭叩得砰砰直響,激動地道:「只要有老臣在,誓死保皇上、娘娘,斷不容奸佞作亂。老臣雖年邁,甘為娘娘馬前驅策,但有所命,老臣莫不遵從。娘娘快快請起,莫要折殺了老臣。」
蕭綽被他們扶起,含淚凝噎道:「兩位大人,實不相瞞,慶王雖反,畢竟已露出爪牙,朕可予以防範,可是朝中……卻另有一班人,覬覦皇位,對本宮明槍暗箭,施展手段。他們見本宮重用似兩位愛卿這樣的賢臣,便說本宮疏遠皇族,重用異姓,拉攏黨群,對本宮軟硬兼施,本宮……真是承受不住了。」
室昉和郭襲聽了不由色變,他們不是皇族,如今能把持南北兩院的大權,全賴皇后寵信,他們早知皇族中人對他們佔據如此高位心生不滿,卻不料鬥爭竟已到了如此地步,他們持政這兩年來,忠心耿耿為朝廷辦事,著實得罪了不少違法的權貴,如果皇后一旦抵受不住放棄他們,那他們的處境,真是生不如死了。
蕭綽又道:「可是本宮素知兩位大人忠良,豈肯割捨?今本宮有意肅清朝中奸佞,兩位大人可願與本宮共進退?」
室昉和郭襲聽了,由不得他們多想,在蕭綽含淚雙眸凝視之下,兩個老臣胸中不禁生起一團少年豪氣,當即以手撫胸,沉聲說道:「老臣向至高無上的長生天起誓,皇后但有所命,無不遵從,誓為娘娘效死!」
蕭綽擦擦眼淚,說道:「好,耶律休哥將軍對朕一向忠心耿耿,他不日就要回京,朕有心意以雷霆手段肅清朝中奸佞,光憑休哥將軍恐難如意,還需兩位大人鼎力相助。」
二人一聽掌握十萬宮衛軍的大惕隱也為娘娘效力,心中更定,沉聲道:「但憑娘娘吩咐。」
蕭後大喜,立即取來九隻大海碗,親手注滿美酒,取出佩刀劃破手指,便在碗中逐一滴下血液,室昉和郭襲見了知道娘娘是要與他們歃血為盟,於是雙雙拔刀佩刀,劃破手指,依樣兒逐碗滴血。
蕭後捧起一隻大碗,振聲道:「今日朕與兩位大人歃血為盟,今後同生死,共富貴!」說罷捧起大碗一飲而盡。
室昉和郭襲兩位老臣忙也捧起一碗酒來咕咚咚飲盡。
一海碗烈酒下肚,蕭後已是臉頰緋紅,目生迷暈,她再捧一碗酒,又道:「事成之後,朕當加封兩位大人為大於越,子孫後代,永享蔭佑。」
說罷又是一飲而盡,室昉和郭襲聽了大喜。
大於越本是契丹官職,契丹立國初官職簡單,於越就相當於宰相,總攬軍政大權,等後來習中原設立了詳細的官職體制,於越就成了一個爵位,僅授予功勳最大的貴族,地位顯赫,猶在百官與王爵之上,禮儀上與帝位平等,亦稱「並肩王」,這是何等榮耀。
室昉和郭襲大喜過勝,漫說他們一身富貴安危盡皆繫於蕭綽一身,就只為了這份無上榮耀,又何惜赴死呢?
蕭後又捧第三碗酒,嬌軀搖晃,臉頰酡紅,醉意可掬,卻是英氣迫人地道:「這第三碗酒,為朕與兩位大人預先慶功,預祝我們大計得成,為我契丹謀百年太平!」
「干!」三人將酒碗一碰,將滿滿一碗酒大口喝了下去。
強自支撐著送了兩位大人乘馬離開,蕭綽欲謀的大事可期,雖是醉意上湧,不克自持,卻是滿心喜悅,只恨不能與人傾訴心中歡喜。一旁宮人趕緊上前攙起蕭綽,大醉之中的蕭綽渾然忘了派遣冬兒去做的秘密使命,她醉眼朦朧地倚在一個侍女身上,含糊吩咐道:「去……去羅尚官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