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來無影遭人陷害,雲山風冒死贖罪(三)
憑欄而立,癡癡望著結起薄薄冰層的湖面,雲溪風頭也不回地低語道:「你先回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殿下……」張侃欲言,看到雲溪風輕輕擺手示意自己離去,不敢多言,只好退下,行過通向湖邊的長廊,躲藏在花草叢中,暗自望著雲溪風,生怕他做出什麼糊塗之舉。
此湖名為同心湖,當年雲帝下令造下此湖之時,取下「同心」二字,便是想自己的孩子們能夠同心協力,共同撐起紫雲國,更加興旺發達,卻是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孩子們最終還是淪為了權勢的奴隸,自相殘殺,想必此時最痛心的非他莫屬。
「為什麼會這樣……」雲溪風有生以來第一次落淚了,從小到大,他閱書無數,書中的孝義禮數兄弟之義熟記於心,從未做過任何對不起親人的事情,如今,他親手把三哥送入牢獄,雖事出有因,他依然不能夠原諒自己,一心想要贖罪。
雲溪風踏上欄杆,凝視眼前薄冰浮動的湖面,一心想要以死謝罪。
張侃看到主子想不開要自溺,驚出一身冷汗,起身便要向雲溪風跑去,阻止他做傻事。張侃剛站起身,肩膀卻被一人抓住,張侃回頭一看,慌忙跪拜於地,低聲叫道:「七公主。」
雲霏霏對張侃擺擺手,張侃會意,退出御花園,雲霏霏這才疾步向六哥走去,冷不丁叫道:「六哥,你在做什麼?莫非是想驗證一番『站得高看得遠』麼?」
雲溪風聞言七妹到來,強振心智,心中想:即便是要尋死也絕不能在七妹面前去死。繼而,雲溪風跳將下來,轉身強作笑顏,問道:「七妹今日怎地有心情來這裡玩耍?」
雲霏霏似笑非笑,快走幾步,憑欄望著雲溪風,只看得雲溪風臉色不自在起來,雲溪風轉身向另一面走去。
「呵,若不是小妹今日心血來潮,想要一睹雪景,又怎能看到六哥方才上演的好戲呢?」雲霏霏也不去理會雲溪風的態度,只是自顧自的心不在焉地說道。
雲溪風不語,只是把玩著手中的御雷離火扇,扇身折在一起,隨手指點向湖中幾塊稍大一些的冰塊,金光帶著勁風呼哨而去,把冰塊盡數炸得粉碎,
雲霏霏靜站一旁,享受著雪花帶來的美景,感受著凜冽寒風吹過臉頰,全身因寒冷為之顫動的那種無法言語表達的舒服。
兄妹兩人在碧波亭足足待了兩個時辰,誰都沒說「先行離開」之類的話,雲溪風依舊在把玩著手中御雷離火扇,面上雖平靜,心中卻是波瀾狂湧,猛烈拍擊著他那顆一直生長在溫暖包圍中的心。
雲霏霏款步來到六哥身旁,故作深沉地說道:「六哥,我知道你在想些什麼,不過,我要提醒你的是。死,不能根本的解脫什麼,反而是在你決定為了逃避而死的時候,良心會受到更大的痛苦。」
雲溪風愕然,轉頭看著七妹,心裡尋思:父皇已經封鎖消息,七妹怎知道了?
「不用這麼看著我,我什麼都知道,又什麼都不知道。六哥,我只要你記住,你沒有錯,你不需要受到自己良心的譴責。」雲霏霏純潔無瑕地眼神漸漸融化著雲溪風的固執。
既然七妹什麼都已經知道,雲溪風也不想再多問什麼,也不想多說什麼,只是沉默,想:我真的沒錯麼?
「六哥,若是心煩,就去散散心吧。」雲霏霏似乎在暗示雲溪風什麼。
雲溪風苦笑道:「是啊,是該去散散心了。」話語間,隨手一指,扇尖逼出一道金色光華,打在水面上,激起許多水花。
望著六哥漸漸遠去的背影,雲霏霏好似自言自語,又好似專門講於六哥聽的,大聲道:「只有堅強地活下去,面對自己犯下的一切錯誤,才能真正的解脫。」
雲溪風身形一頓,繼而腳步匆匆離去。
雲霏霏轉身,雲溪風已不見蹤影,方才時而嬉笑,時而沉思的臉兒換上了一副愁容,心裡在為三哥擔心。
寢宮。
雲帝踱來踱去,神色焦躁不安,面色難看,然,心中更是痛上百倍不止,暗罵自己教子無方,本以為兒子們在自己多年諄諄教導之下能夠看透是非善惡,不為權勢所動心,卻是萬萬沒能想到這一天還是來了,來的如此突然,雲帝一日之間蒼老許多,白髮悄悄探出鬢角。
「清平,什麼時辰了?」雲帝停頓腳步,問立於不遠處的侍衛長郁清平。
郁清平望向沙漏,道:「陛下,已亥時了。」
「下去吧。」雲帝有氣無力地擺手說道。
郁清平雖怕雲帝一人有什麼閃失,卻也不敢違背聖命,只好轉身離去,立於門外。
剛跨出門,郁清平便聽到雲帝歎息之聲,身為雲帝的貼身侍衛,郁清平已跟隨雲帝多年,只見君臣感情很是深厚。這兩日親眼目睹皇室發生的不幸與雲帝一夜間白去過半的發須,郁清平不由得為雲帝擔憂起來。
雲帝一個人坐在龍塌之上,回憶著孩子小時候天真浪漫頑皮搗蛋的一幕幕,自己置身其中,終日宛如神仙一般快活自在。眼下,一切美好的日子一去不復還,三兒刺殺兄弟未遂被自己囚禁,其他孩子終日惶惶,眼看著他們兄弟之間感情日益淡薄,雲帝越發焦急,竟是不住地劇咳起來。
一番劇咳,更是有氣無力,雲帝斜靠在龍塌之上,雙眼之中一片混沌之色,眼睛微微閉上,兩行濁淚順著臉頰滑落,滴落在他掌心之內,一絲溫熱透過他的掌心溫暖著他。
「清平。」雲帝無力地喚道。
郁清平聞聲推門而入,單膝跪地,恭敬道:「陛下。」
「速喚大王子進宮,孤有要事相談。」雲帝不知想起了什麼,眼中充滿殷切希望之色。
郁清平領命退去,雲帝費力地站起身,搖搖晃晃走向一旁鋪著黃巾的御桌,從腰間摸出鑰匙,打開一個加鎖的小門,從中拿出一副字畫,平鋪在桌面,出神凝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