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走了一截回頭路,回眼看只有牟涵青一臉若有所思的跟在身後,難道小櫃子傳個旨還把我的跟班全拐跑了,他這領班的架子可比我這皇帝派頭還大啊?
我不想有雙危險的眼睛老盯著自己的脖子,停住腳,乾笑兩聲:「牟總管,就送朕到這裡好了,時間還早,讓我一個人慢慢散步回去吧。」
「……遵旨。」
牟涵青微微躬了下腰算是回應,我心裡有點犯嘀咕的在他冰冷的視線目送下走開。這小子,到底怎麼回事,我破格提拔他,令他平步青雲,他不感謝我也罷了,幹嗎老拿那種殺人的眼神瞪我?莫非這豬皇帝跟他有仇?不至於吧?
我循著原路回到寢宮,兩名宮女迎出來為我換下朝服,捧來香茗。我注意到她們的臉依稀相識,呆了一下,立刻記起這是我初投生認識的美女姐姐。其中一個還因摔壞了腰帶寶石而惶駭。我有他鄉遇故知的莫名喜悅,笑道:「是你們,那晚我見過的……腰帶修好了嗎?」
我是沒話找話拉近乎,孰料立駭得兩個宮女打抖,撲通跪倒:「皇上,寶帶奴婢們已經送去繡坊修補了,還未取回,請皇上開恩多寬限時日,奴婢們一定完璧奉回。」
我無奈的起身扶她們:「我沒有要追究你們什麼責任啊,隨口拉家常問問,你們不要動不動就下跪好嗎?我真的有那麼可怕嗎?嘴一張看你們個個都嚇得打哆嗦!」
「皇上……」兩個宮女還是害怕。
我端詳她們的五官,意外的發現她們的輪廓驚人的相似,失聲道:「你們莫非是雙生姐妹?長得好像哦!」
宮女稍稍定心,答:「回皇上,奴婢們正是雙生姐妹,前後相差只半個時辰。」
我大開眼界,連讚:「好一對孿生花,你們長得還那麼漂亮——」我情不自禁伸手去摸其中一個臉蛋——我這人就這個性,動手比動嘴還快,連老媽頭上都敢去掠兩爪,喜歡玩。壓根忘了自己現在身為男性。
被摸的宮女又羞又怕,跪在原地不敢閃躲。越見她這模樣,我越忍不住捉俠心大起,拉住她的手不放,嬉笑問:「兩位姐姐叫什麼名字?」
「回…回皇上…奴婢叫憐真,姐姐叫憐嬡…」
「憐真憐嬡,好名字…」我想說好有女人味哦,比起從前我那老粗老爸給我取的名字,哎算了,想起來就痛。我再也見不到他們了。我摸著宮女們身上的輕紗衣裙,手感真好,奇怪,為什麼我以前老喜歡穿男人的衣服到處晃呢?
「皇上…」宮女顫抖的聲音拉回我的神智,我深吸了一口氣才發現自己竟然眼睛被淚水填滿了。我掩飾的用大袖子擦擦,乾笑道:「唉,老了,見風也出眼水……」
我起身欲回裡屋,不提妨一腳踩在憐嬡(真)的裙擺上,碰巧她也正起身想扶我,只聽哧啦一聲裂帛響,完美的宮服完蛋了,它的主人半邊白玉般的肩膀都露了出來。我們面面相覷,怎麼會出這等糗事?
受害者尖呼一聲,我被鬼追著樣連說:「對不起對不起——」
但她還是邊叫邊逃開,另一個也跟她跑了。搞錯沒,好歹我現在是皇帝,不管做什麼也該給我留個面子嘛。而且我都道歉了……我忽然覺得脖子邊有樣冰冰的東西抵了上來,心神一震,繼而聽見牟涵青森然的嗓音道:「昏君——剛才朝堂上作為,差點被你騙了,你果然還是不折不扣的一個昏君!」
我艱難的斜過眼光,只見到反射出青濛濛光的寶劍。我一瞬之間全明白了——我之前的感覺沒錯,這小子果然來非善意。所謂的刺客就是指這種人吧?可是,這、這關我什麼事?
「你…你誤會了…」很快的判斷目下形勢,我聰明的沒立即叫救命,而是試圖跟他溝通:「牟總管…」
「誰是你的什麼牟總管?!」牟涵青冷歷的低喝:「我潛入宮來就是為取你的狗命,只笑你這昏君有眼無珠,錯把催命閻王當坐上賓,哈哈!」
臭小子,敢笑我有眼無珠!我吞口惡氣下肚,現在不是使性子的時候,只能繼續跟他談:「牟涵青,你誤會了,剛才我並沒有非禮那兩位宮女……」
「放屁!我明明聽見叫,闖進門看見你這昏君連人家衣裙都撕爛了…還敢說我誤會?」
冤枉啊——咦,那兩個大驚小怪的死女人跑哪去了?她們來幫我說說就好了。
牟涵青越說越動怒,手腕一抖,在我的肉皮上留下了記號:「況且,就你今日之前所為,也是荒『淫』無道,天怒人怨!我代表天下義士來取你這昏君狗命,也算為民請命了!」
「等…等…」我急了,剛想大喊救命,背上挨了重重一巴掌,我一頭栽撲向桌子,身後,牟涵青揮起手中劍,歷叱:「受死吧昏君!」
我眼睜睜看寒光奔面而來,誰也救不及了——唉,還是再見黑白無常哥倆去算了,誰叫我就沒個好命呢!
嚓!然而劍並沒有剁下我腦袋,牟涵青砍偏了,一劍刺進我身旁的床柱子——謝天謝地,我沒再橫死第二次。我呆瞪牟涵青咬牙切齒的拔劍,難道他忽然手軟導致準頭失靈?
「牟…牟總管…」
「昏君!你…你究竟使了什麼邪法?」牟涵青努力半響,始終拔不出深陷入桌身的凶器,又驚又怒:「上次也是,我明明可以刺中你的,卻像被什麼擋住,只劈中你手中的杯子…」
這小子,不打自招,上次果然也是想謀刺我的。我沒好氣答:「我能使什麼邪法,是你自己太豬,三腳貓的功夫也想來殺我!」
「你——昏君!」牟涵青乾脆放棄拔劍,轉身追來打算用拳腳送我歸西。我哪有那麼笨送給他掐死,早趁機逃出門,狂喊:「救命啊,來人——抓刺客啊——」
牟涵青奔到我身後,但他再想抓我就沒那麼容易了,被驚動的侍衛紛紛從四面八方湧來,隔開了我們的視線。我看見一條矯健龐壯的身影疾風般和牟涵青鬥在一起。
將牟涵青團團包圍的侍衛不住為那大漢助拳兼放暗器,在天上地下布下羅網,讓我大大一飽龍爭虎鬥的精彩眼福。我緊張的注視著牟涵青獨力拒敵,心裡竟然很怕他被傷害?
我有意放走他,大庭廣眾,又不能任意而行。
激戰了大半個時辰,牟涵青終因失去武器雙拳難敵眾手被擒獲。那條猩猩般的壯汗神氣的把被捆得同粽子般的人犯拖到我面前邀功。我不忍目睹牟涵青遍體鱗傷的慘境,牟涵青卻全然無畏的怒視我喝:「昏君——要殺快殺!我變厲鬼,也要來索你狗命!」
這死小子,該說他英雄還是蠢?我真是那昏君的話他十顆頭也被剁成肉醬了,我故意不去理他鬼喊鬼叫的,回頭對那猩猩壯漢道:「剛才幸虧有你救了朕,真是太感謝了,請問尊姓啊?」
「回皇上,屬下叫李初,就是原先的大內總管,現任副總管。」
我面上頓然一陣發燒,瞧我幹的這好事!我忙近前雙手扶起李初,赦然道:「李總管,都怪朕一時糊塗,把你無罪降職,你還對朕如此忠心耿耿…「
「皇上,」李初爽直的呵呵一笑:「屬下能為您盡一己綿力,心願足以,並不太計較官職正副。」
爽快!他爽快我也爽快:「好!李初,從今天起你還是做回你的正總管,朕保證,只要朕在一天,任何人都奪不走你這正總管位置!」
「謝皇上!」李初歡喜謝恩,起來一瞥腳邊:「皇上,這名刺客要如何處置?」
我憂鬱片刻,下定決心,走到牟涵青身邊,親手為他解開繩索。四下人個個驚得臉色發白,李初更想出手攔我,我擺手叫他們退下,一邊迴避牟涵青殺人的眼光一邊說道:「牟大俠,我相信你刺殺我有你謂的正義,不過,連幾位頑固的老臣都可以給朕改過從善的機會,你為什麼不能?」
「昏君,你…你究竟想說什麼?」牟涵青驚疑不定的瞪著我——我才放了他,總不好立即就撲過來恩將仇報吧?
我歎了口氣:「或許朕以前確有種種不肖,但曾經生死,已讓我有幡然悔悟之心。牟涵青,你何不代表天下義士,給朕一次補償從前過錯的機會呢?」
牟涵青低下頭,明顯看得出他心動了,我趁機再鼓三寸不爛之舌,又勸:「你可以繼續留在我身邊,監視我的作為,如果我還積惡不改,你大可以再一劍把我殺了!」
我順手從李初腰間拔出佩劍,塞進牟涵青的手中。
周圍一片驚呼,李初嚷:「皇上不可——」
我直視牟涵青的眼睛,緩緩道:「牟大俠,我只想讓你知道,現在的我跟以前的朕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牟涵青慢慢站起身來,緊攥長劍:「君無戲言?!」
「現場這麼多人都聽著——朕現在也算個男人,大丈夫說話,一言九鼎!」我力作豪邁的揮手:「我賜你在宮中來去自如的特權,倘再發現我做任何一樁傷天害理的事,你一劍殺了我,朕絕無怨言!」
「好,皇上!」牟涵青深深抱拳一揖,他看著我的眼第一次閃現出敬意。
不知誰帶頭,我耳傍響起一片雷鳴般的三呼萬歲聲。
我悄悄抹了把冷汗,這豬皇帝,他屁股上究竟還有多少髒粑粑要我替他擦啊。呃,不管怎麼說,能留下牟涵青,和平解決眼前的難題,我很開心。即使他呆在我身邊只為了要我的命,我還是想看他多一眼。
我是不是很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