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二、立地成佛
一道突如其來的法力波動自船艙內傳來，甲板上的葉恕幾人臉色一動，當即會心一笑。
看來，應該是又有人在吸收了靈玉內的靈氣之後，修為出現了突破，這道法力波動並不算強大，應該不是月瓏兒，大概是木峰或者青衣中的一個。
果然，一陣腳步聲自艙內傳來，一臉神采奕奕的木峰走了上來。
「木大哥修為又有進境，恭喜了。」葉恕真誠的笑道。
「慚愧慚愧，這卻還要多謝葉兄弟的那顆靈玉了。」木峰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但臉上的興奮的神色卻實在有些難以抑制。
他們馭獸門的功法別出蹊境，只靠平日的水磨工夫提升修為比其他門派要困難許多，他自突破到了金丹三重後至今已有近三年，卻一直未能再有進境，如今靠了那顆靈玉的幫助終於又向前邁出一步，說不開心那才叫做作。
「咦，龐通兄弟呢？之前我感覺到他好像也有突破，怎麼卻不在這裡？」略一打量，見甲板上只有葉恕、顏紫羽、袁思月和哪吒四人，木峰不由問道。
葉恕聳聳肩道：「那傢伙不知死活的找哪吒切磋，被直接打飛了，都這麼大半天了還不回來，也不知道在搞什麼。」說著隨手一指龐通被打飛的方向。
木峰聽了也有些哭笑不得，但目光朝那片森林一掃後，當即就臉色微微一變，皺眉道：「那片林中有股很強的妖氣，龐通兄弟該不會遇上麻煩了吧？」
「嗯？」葉恕幾人一愣，不由奇怪的看著木峰，他們幾個的神識都在木峰之上，卻沒感覺到附近有什麼厲害妖氣存在，不過他們都知道木峰出身自專門跟妖獸打交道的馭獸門，或許有什麼特殊的獨門秘法也是正常。
「那妖氣強到什麼程度？」心中一動，葉恕問道。
「大概比七色它們還要略強一些，若是龐通兄弟遇上了那妖怪，應該會有不小的麻煩。」木峰神色間略有些著急的道。
「顏兄，麻煩你跟袁師姐留在船上給月師妹她們護法，我跟木大哥去接應一下龐師兄。」
丟下一句好，葉恕一把拉起木峰躍下船去。
此刻，密林之中，陷入那狐女幻陣中而不自知的龐通，此時雙目已是一片血色，在他的視野內，周圍遍地已經躺滿了被他斬殺的一頭頭妖狐，但卻仍舊有不知多少妖狐隱匿在周圍，伺機出手偷襲。
雖然體內法力已經隱隱有些運轉吃力，身體也有些疲憊，但龐通心中的殺意卻越來越強，手中的飛劍更是根本沒有停止的跡象，充血的雙目襯得一張臉也是越來越發猙獰，他已經殺紅了眼，甚至已經失去控制了。
一股股黑氣自他身上緩緩騰出，在他身後漸漸凝聚成了一個黑影，那黑影隱約間就是龐通的模樣，但面相猙獰的程度卻更勝本人數倍，像鬼神更多過於人……
修道之人經常會在修煉中遇到心魔的侵襲，尤其是在入定或心神受到刺激之時，惹來心魔的幾率更大，而如今因為大肆屠殺而有些心神失控的龐通便遭遇了心魔的侵襲，這黑影正是心魔逐漸增強的另一種表現！
可是龐通現在卻偏偏根本沒有察覺到，他的境況是何等的危險……
只要他繼續沉淪於這種失控的殺戮之中，用不了多久，他的神識就會被這頭因受他的殺意而變得越來越強大的心魔吞噬，輕則變成個神智喪失的白癡，重則直接被心魔控制，變成一個只懂殺戮的瘋魔！
但是，突然之間，一個細微的哭泣聲傳入龐通耳中，令他在揮劍斬殺那些妖狐之餘耳朵一動，不自覺的朝那個哭聲傳來的方向走去。
片刻間，在又留下了一地狐屍之後，龐通來到了一個山洞前，腳步微微一滯，心中強烈渴望殺戮的**充斥著他的雙目，龐通當即毫不猶豫的走了進去。
散出去的神念比視線更先一步的捕捉到了前方的獵物，龐通的面上頓時露出一抹嗜血的獰笑，劍訣一指，飛劍立時化作一抹冷冽的驚芒攝入山洞深處。
「啊——」
一聲略顯稚嫩的慘叫聲傳來，龐通滿意的嘿嘿一笑，大踏步向內走去，轉過一個拐彎後，剛才被他一劍斬殺的獵物立時出現在眼中，但龐通卻突然目光一動，整個人一下子愣住了……
在他面前的，是一個衣衫襤褸，看上去只有七八歲大小的小孩子，正趴在地上撕扯著另一個同樣衣著，胸口卻插了一把飛劍的女孩，聲嘶力竭的哭叫著……
「姐姐，你快起來，姐姐！」
姐姐……姐姐？！
似曾相識的場面，彷彿遙遠卻又那麼熟悉的稱呼，令龐通瞬間身子一震，那雙發紅的雙目中似乎突然多了些什麼……
「小弟快，再跑快點！」
「姐姐，姐姐我跑不動了！」
「來，姐姐背你，快！」
一個頭上胡亂紮著兩個羊角辮的女孩，背著一個哭的稀里嘩啦的小男孩，夾雜在周圍一群神色驚恐的人群之中，拚命的向前跑著，身後，一群騎著馬，拿著彎刀的男人們緊緊追著他們，不時有被追上的人被一刀看中，血花飛濺中跌倒在地，再也不曾爬起來……
兩條腿怎麼跑得過四條腿，儘管那些人拚命的逃跑，卻依然難逃被追上的厄運。
於是，一聲聲慘叫聲、哭喊聲，接連不斷的在周圍響起……
當周圍的一切重新安靜下來後，綿延上百米的一段土道上，橫七豎八的屍體已然鋪了長長的一路。
突地，一個屍體微微一動，接著撲通一聲翻了個個，一個小小的腦袋冒了出來，正是之前那個被女孩背著的小男孩。
男孩眼神迷茫而恐懼的望著靜靜躺在周圍，那些一動不動的村民們，好一會兒才想起了什麼，腦袋一轉，立刻看到了壓在自己腿上的姐姐。
「姐姐，姐姐你醒醒，別睡了……」
「姐姐你怎麼了，你醒醒啊！不要不理俺……」
「姐姐，俺再也不搶跟你搶飯了，不調皮了，俺一定聽你話，你醒過來吧……」
「姐姐……」
姐姐！
記憶中的畫面與眼前的小男孩重疊在一起，龐通眼中的殺意不知不覺間隱隱消退，漸漸恢復了清明，當他看清了插在那個小女孩胸口的正是自己那柄飛劍時，龐通臉色驟然劇變……
「我……我到底做了什麼？我做了什麼？！」龐通驚惶的望著自己不知何時已經沾滿了鮮血的雙手，六神無主的左右掃視著，隨即便發現了自己腳下早已被血水浸透了的靴子，已經自己一路走過來的那串血腳印，而當他順著那串腳印望去時，身後哪裡還有什麼妖狐的屍體，那一具具倒在血泊中的，根本就是當年記憶中的那些鄉親們！
「不，這不可能，不是我殺的你們，不是我殺的！」
「姐姐……」
身後，那哭泣的童音再次響起，龐通身子一顫，緩緩轉過頭來，這一望之下更是臉色大變，此時他才看清，那個胸口被自己的飛劍刺穿的女孩，竟跟記憶中的姐姐一模一樣！
「不！這不是真的——」
那個胸口中劍的女孩子突然睜開雙目，一眨不眨的瞪著龐通，口角僵硬的蠕動著，說出一句話：
「我不是你殺的，可那些人卻是你殺的，你跟那些強盜一樣，都是殺人兇手！」
一轉眼間，身後那些屍體突然再次一變，又變成了那些妖狐，隨即再變，卻是變成了許多嫵媚卻面目幽怨的女子，再變時，卻成了一些曾經死在龐通劍下的妖魔兩道中人，最後，竟全部變成了他的姐姐……
「你殺的不是自己的姐姐，卻是別人的姐姐，不是自己的親人，卻是別人的親人，殺了就是殺了，你就是個手上沾滿鮮血的兇手！」那個小女孩依舊不停的說道，如同魔音，即便龐通摀住耳朵也能清晰的穿入腦中……
「不——」
龐通雙手抱頭仰頭嘶喊，目中滿是驚恐，幻象與隱藏在心底最深處的痛苦記憶混合在一起，已經令他頃刻間便要崩潰……
就在這時，一道金芒突然出現在龐通身前，金芒放射出的光芒落到身上，立時令人生出一股暖意，而那些幻象卻在這片金芒照射到的地方，紛紛破碎消散而去。
「殺生便生惡業，不分善惡、人妖、神魔，殺便是殺，惡業『自殺』而生，如滾雪球，愈積愈多，重於山嶽，直至壓的人永世不得超生。」
金芒之中，一座佛陀漸漸顯出金身，口齒未動，一道清晰的聲音卻不緊不慢的在龐通耳邊響起。
在這道聲音響起的同時，龐通突然看到自己頭頂隱約顯出一片片的黑氣，那些黑氣不同的蠕動著，仔細望去竟有許多都是死在自己劍下之人的面目！
「這就是我造的惡業嗎？原來我已經殺害過這麼多人嗎？」龐通癡癡的道。
「惡業與功德一樣，超脫輪迴，或許那些人不是你今生殺的，但前世所犯的錯，卻會跟隨你來到今世，直到你將惡業一一償還為止。」佛陀的聲音繼續在腦中響起。
龐通的目光漸漸恢復鎮定，面色卻依舊滿是痛苦，口中喃喃道：「那……我該怎麼做？」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目光一動，龐通眼神幾變，最後好似相通了什麼，緩緩閉上了眼睛，一滴淚從眼角滑落下來……
「我懂了……」
啪！那滴淚落在地上，在那佛光的照射之下，卻驟然變得金光燦燦，隨即化作一道金芒射入龐通腦中，在他的識海之內顯化出一片金光閃閃的經文，首書幾個大字——《摩柯佛陀經》。
「啪！」
狐妖心月手中的一個五彩光球驟然爆碎，令其不由臉色一變，隨即便見一道金芒自林中的龐通身上綻放而出，刺得她不由放出一道光幕暫作抵擋。
「假和尚，你到底做了什麼？！」聯繫到剛才那古佛像的舉動，心月哪裡不知道是這傢伙搞的鬼，不由臉色一寒，怒目而視的質問道。
「施主稍安勿躁，貧僧不過是還一個人情，順便出手救你們銀狐一族一次而已，不必言謝。」那尊古怪的古佛像神色不變，不急不慢的道。
「鬼才要謝你！」
心月惱怒的罵道，但出於對這古佛像的瞭解，卻知道他不是信口開河的主，儘管一肚子怒火，還是有些疑惑的問道：「你說救我們一族，是什麼意思？若是不給本姑娘一個滿意的答覆，哼哼，就憑你壞我這件好事，本姑娘絕不與你善罷甘休！」
「呵呵……」那古佛像好整以暇的笑道，「那邊那人雖然修為不如施主你，卻並非你一族可以招惹的主，他本身有大機緣不說，就單單只是他那幾個厲害的朋友，便不是你們一族能夠應付的了得，若非貧僧插手，只怕今日便是銀狐一族消亡之時。」
「你說什麼？！」心月狐柳眉一蹙，怒道：「休要在這裡危言聳聽糊弄本姑娘，這一界都有些什麼角色我比誰都清楚，有哪個敢說能一夕之間滅我銀狐一族的？！」
「出家人不打誑語，施主若是不信就自己看吧，那人的朋友很快便要來了。」古佛像也不與她爭辯，淡淡說了一句，便悄然噤聲，一下子彷彿又變作了之前那尊普通的石像，半點氣息也無。
心月狐一怔，心中還有些不信，轉過頭去望向龐通，還想再對他出手，畢竟有這等修為的修者這一界還真不算多，只要能將龐通拿下，拋開他體內那顆金丹不說，若是能從他口中套出一些她們一族可以修煉的功法口訣，那銀狐一族可就發達了！
銀狐一族雖然人口不少，但也跟其他妖族一樣，因為這一界並沒有修煉功法流傳，也只能憑自己的天賦緩慢的提升修為，若不是銀狐一族天生便懂得施展幾種厲害的幻術，說不定早就被那幾個厲害的傢伙給滅了。
心月狐心思略轉，見龐通依舊跟剛才一樣，愣愣的站在林中一動不動，也不知道出了什麼狀況，立時嘴角一彎就要動手，但隨即她便面色一動，好似察覺到了什麼，抬頭朝空中望去。
空中，一道遁光已出現在心月狐的視野之中，正迅速朝這邊飛來。
「這就是那假和尚臭石像所說的厲害人物？」心月狐心中一動，卻並沒有就此如驚弓之鳥般逃走，而是目光一轉，打算出手試試來人是否像那古佛像說的，真有那麼厲害。
「龐通就在下面，這傢伙到底在搞什麼鬼？」
空中，葉恕帶著木峰御劍飛來，也已經遠遠看到樹林間那道淡淡的金芒，察覺到龐通的法力波動也是從那處傳出，當即目光一亮，朝那邊直飛過去。
但突然間，下方的樹林間突地騰起一陣霧氣，接著那點金芒就被霧氣吞沒，消失不見了。
「有古怪，剛才那道妖氣就在下方，而且越來越明顯了！」葉恕身後，木峰臉色凝重的道。
「哼，想耍手段嗎？」葉恕微一皺眉，龐通耽擱了這麼久，他心中已經隱隱有些擔心，在加上木峰說那股妖氣的強度還在龐通之上，這就令他更加不敢耽擱了，當即將神念延伸下去，瞬間籠罩了下方被那霧氣遮擋住的樹林。
「發現什麼了嗎？」
葉恕這話問的卻是識海之中的凌若虛，他的神念一接觸到下面的霧氣，便隱約覺得有些不對，但具體不對在哪裡卻又說不出，這時候便只好虛心的向識海中的那位高人求助了。
「這些霧氣好像是幻術造成，不過這幻術有些門道，似乎還不止是一層這麼簡單，若是貿然進入恐怕沒那麼容易擺脫；不過這下面妖氣瀰漫，想來那幻術不是什麼法陣形成，而是那只妖怪的法術，雷法破邪，你先用雷法轟擊一下試試。」
「好。」葉恕目光一亮，當即手中法訣變幻，雙手一展，一片雷芒便出現在身前，隨即化作數十上百道電蛇紛紛劈落下去。
這道法術只是《九曜雷法真訣》中一道普通法訣，雖然威力不強，但卻有著相當大的攻擊範圍，就可以試探下方的幻陣，又不必擔心殃及龐通那條「魚」。
一道道電蛇落入霧中，片刻之後便透出一道道火光，想來是劈中了一些樹木後燃燒起來，而那些霧氣也迅速消散開來……
「可惡，竟然是會雷法的修者！這老鬼說的沒錯，這些傢伙真的不好對付！」
眼見自己布下的一層幻術眨眼間便在那些雷法轟擊之下破掉，心月狐臉色中露出了幾分凝重，但是卻又不甘心到嘴的鴨子就這麼飛了，目光一轉，心中立時冒出了個主意。
只見這位美麗的女妖精望向不遠處的那尊古佛像，忽而嫵媚一笑，身後卻倏地冒出一條長長的白色巨尾，一下將那古佛像捲入其中，接著猛地一甩，將那古佛像朝狠狠砸向空中的葉恕兩人……
這美麗的女狐妖竟是想一石二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