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東宮西宮
他一步一步朝我而來,步子沉穩而緩慢。我欣喜地看著他,而他卻對我冷冷淡淡,甚至最後撇開目光,不再與我呼應。
玄色的長袍充滿垂感,他的成熟已經超過了他本身的年紀,也超過了寒玨。終於,他超越了寒玨,用他的能力,用他的謀略,用他的一切來證明他配做這個天朝的皇帝,並且無人再能代替。
他在我的目光中側身,冷笑:「你的雪銘呢?」帶著幾分嘲諷的話語讓我原本因見到他的欣喜蕩然無存,為何每次相見,都是從羞辱我開始?
見我不言,他又冷笑一聲:「哼!這就是你跟著他的下場。」
我抬腳就走,無法與又發瘋的他對話。
他吃驚而失策地急急拉住了我的手臂,一下子,亭中靜了。他臉上的神情終於發生了變化,眸中湧起了宛如由酸甜苦辣糾結而成的複雜情緒,似是腦中想好譏諷我的話語都因我突然離去而混亂。
無言了許久,他才蹦出兩個字:「站住!」可是那已經失去冷酷氣勢的語氣,透露出了他心底的那片柔軟正開始佔據他的心房。
深吸一口氣,我反握住他的雙手,心痛地質問:「為什麼?為什麼你一定要羞辱我?!那樣你會開心嗎?你會快樂嗎?!」
他怔然無語,戴在他臉上的面具開始斑駁融化。
「曦,我們這麼多年才相見一次,難道就不能好好說話?!你知道我現在看到你這個樣子,有多麼心痛?」
「心痛?哼!」他冷笑著甩開我的手,「若是心痛,就該留下來!」
他重重的聲音響回在這個寂靜的花園中,他陡然振臂指向亭外,玄色的袍袖剎那間剪斷了燦爛的陽光:「當初我讓女皇帶話給你的雪銘,如果他沒有好好照顧你,我就會把你帶回來!可是他到底有沒有做到!啊?!他有沒有!他,根!本!沒!有!做!到!他完全沒有能力保護你,現在還要你大著肚子來救他!這種男人不要也罷!」
我登時氣結,怒火在胸腔燃燒,幾欲噴射而出。
他驟然轉身,玄色的衣袖掠過我的眼前,就捉住了我的雙肩,大大的力度弄痛了我的肩膀,他看著我,急切而又認真地看著我:「你男人也娶過了,官也做過了,也該玩夠了。回家吧,這裡才是你的家,我就在這裡等著你,一直等著你。那些男人不要再去留戀了,肚子裡的孩子你想要就留著,不想要我們就打掉……」
「啪!」一掌,打在了他的臉上,痛在了我的心。手心發了麻,變了紅。他冷峻酷然的臉被我重重打到了一邊,垂落的長髮下,是淡淡的指印。淚水在眼眶中凝聚,我哽咽難語,「這種話……你也說得出來?你還是……我認識的劉曦嗎!」捉住了他紫緞的胸襟,用力搖晃,「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淚水無聲地滑落臉龐,為他變成了無情的木偶,也恨自己當年不該將他引上了帝王之路。
「呵……」靜靜的空氣裡,傳來他一聲輕笑,「我怎麼變成這樣,你還不清楚嗎?」他的胸膛在這句話後,大大地起伏,深深的呼吸似讓自己恢復平靜。
「秋苒……回家吧,以後你就是皇后……」更啞的聲音,從他的喉中艱難而出。
「那她呢?」淚水風乾在了我的眼角,只留下一行乾澀的痕跡,抬眸心傷地看著他,「她為你生了兩個孩子……」
「她已經盡到了責任。」他同樣悲傷地看著我,「我不會廢她,她還是皇后,從此你們東宮西宮,同為皇后,這樣不好嗎?」他撫住我的手臂,已經完全卸去面具的臉上,是他對我的依戀和祈求。
我知道自己無法答應他,更無法將他從這寂寞的深宮,和貌合神離的政治婚姻中解救出來,我菊秋苒能力有限,雪銘之所以能恢復自由,在於他想,他自己的努力!但劉曦不會,他放不下皇位,放不下這個皇宮,和這段他並不想要,卻不得不要的婚姻。
久久沒有得到我的回應,他緊握我雙臂的手失落地滑落:「真的不可以,是嗎?」
我閉上了眼睛,說出了當年,同樣是對著他說的三個字:「對不起……」
若說太后此生最愧對的人是我,那我此生最愧對的人,就是她的兒子:劉曦。是我和殤塵一手扶劉曦上位,可是,有些地方上去了,卻無法再下來。如今,即便我和殤塵想幫他下來,也已經無能為力。
「呵……」他再次輕笑,「也是,在宮裡,你只有我這一個男人,可你在女兒國,可以左擁右抱,多麼風流快活。」
「曦,你知道我不是……」
「難道你就不能讓我這樣想嗎!」他突然大聲吼出,我怔怔地無法說話,他吼完後自嘲而笑,「至少這樣……我心裡會好過些……」
「曦……」
他倏然側過身,拂袖:「不要再叫我曦!」
我無言落眸。
為何與他每次相見,都是痛……
為何與他每次對話,都是傷……
曦,我知道你愛我,愛得在心裡紮了根,可是,它卻變成了荊棘,死死纏住你的心,只要想起我一次,那荊棘上的刺就會狠狠刺痛你一次。我究竟該如何撫平這些傷痕,告訴我,只要我能做到……
他閉上了雙眸,下巴微微抬起,徐徐的風揚起了他已經和他父親劉子麓一樣的長髮,他和他父親的愛一樣炙熱,一樣瘋狂,一樣地,不會表達。
他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面具再次慢慢在他的臉上拼接融合,最終將他包裹在了冷漠的表情之下。
他再此睜開雙眸,目光冷酷而漠然,宛如方纔的失控只是我一個人的幻覺,從未在這個方亭中發生。
「剛才皇后與你說了些什麼?」他冷冷淡淡地問。
我站在一旁淡淡地答:「沒什麼,只是說宮裡寂寞。」
他變得沉默。
我上前一步:「曦……皇上,你該對她好點。」
他點了點頭。
之後,寂靜包裹了我們彼此,誰也不再說話。
如湊巧一般,劉瀾風和鳩摩羅的身影在此刻出現。他們再次朝這裡而來,當看到鳩摩羅時,他的眸光裡劃過一抹深沉:「你把鳩摩羅王帶來何意?」
沉沉的話語沒有任何情緒,只有一絲對我沒有打招呼就隨意帶人入宮的不滿。我垂眸眨了眨眼睛:「壯膽。」
「你也需要壯膽?」他遠視劉瀾風和鳩摩羅,不看我說著,「你擅自帶另一個國家的國主,進入我的後宮!簡直膽大包天!」
不再多言。他說得沒錯,於情於理,後宮這種地方,都不是隨意對外開放的。即便是傲鷹國,就算鳩摩羅對部下再大方,也要得到他的口允,方能出入他的後宮。
劉曦跨出亭外,昂首相迎。傲鷹國並不亞於天朝,在這塊大洲土地上,兩個國家可謂是平起平坐,因此,劉曦對鳩摩羅王,禮數上還是要做得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