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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和兩個女人糾結的日子 第五十九章 彼此相憐 文 / 張廉

    第五十九章彼此相憐

    寒玨步入屋內,雙眉微蹙,微微有些蒼白的臉帶著憂慮和幾分自責。看他的神色,也是剛醒不久。想到他因頭疾陷入昏迷,心中那股怨氣早已被心痛和擔憂替代。

    他是那麼善良,善良到無論發生何事,只要有一絲與他有關,他就會陷入自責,就如他此刻眉宇間的自責,他定是將我的暈眩也歸罪於他。忽然心中產生一絲憂慮。

    他若是要行那不得已而為之之事,豈非又要陷入深深的自責?並且將陷入矛盾的深淵,宛如他的父親:北宮駿崎?心中一怔,他的神態已經極像那北宮駿崎,若是性格上也如北宮駿崎受不了矛盾心理的折磨,而墜入痛苦的魔障,那會如何?

    北宮駿崎會瘋癲,而他……會失憶……

    不由得想起了當年北宮駿崎死時的微笑,那是從心魔手中解脫的微笑。

    羽熙皺皺眉,沉臉冷語:「你來做什麼?」

    「我……咳咳。」寒玨扶住了額頭,「我來探望菊夫人。」

    羽熙輕笑:「王爺,既然您身體不適,還是回房休息吧。」

    寒玨朝我擔憂望來,我垂眸避開了他的視線。

    「請回,王……」

    「羽熙。」我打斷了羽熙,「我餓了。」抬眸看向羽熙,羽熙側臉閉眸,他沉默了一會,揚起一個我看不懂的笑容,離開了房間。

    寒玨的目光一直追隨羽熙摸索的身影,雙眉依舊微擰,似在擔心羽熙的安全。

    「王爺,請進。」我喚回他的視線,他望向我之時,有些尷尬,有些自責。

    他走到我的床邊,隨手取過床邊的小凳坐下:「秋苒可感覺好了些?」

    我點點頭:「抱歉,讓王爺擔心了。」

    「不不不,秋苒這麼說讓我很是慚愧,秋苒有孕在身,我還……」

    「王爺不用自責。」我淡淡而語。他已不用本王,看來他對我確實心感愧疚。他擰眉低頭,躊躇而猶豫,不知他在想什麼,顯得很是矛盾,他抬起臉,臉上是抱歉的神色:「秋苒的事風弟已經對我詳細說明,我……」

    「愛莫能助是嗎?」

    他歉然落眸,我淡淡而笑:「這樣吧,不如王爺先回房好好休息,此去天朝也是長路漫漫,王爺可以慢慢想條件,說不定秋苒能做到呢?」

    他有些驚訝地抬眸,溫柔似水的眸中泛起一絲波瀾。他久久盯視我,似有什麼讓他無法平靜:「聽風弟說秋苒曾是宮中宮女?」

    「是。」我並未否認,劉瀾風說我是宮女而非太監,我若再刻意隱瞞,反而會讓寒玨越發起疑。

    「隸屬哪一宮?」他忽然變得急切的眼神帶出了他的一絲期盼。我立刻回答:「東宮。」

    一抹失落劃過他的雙眸,隨即揚起了一個微笑:「原來如此。我一直感覺秋苒頗為親切,還以為是我宮中的宮女,本想從秋苒這裡找一些那段記憶的線索,現在是不行了。」他頗為失望地垂眸,輕輕發出了一聲歎息。

    平靜地注視他,脫口而問:「那段記憶對王爺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他低著頭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吶……但是每到夜晚彈琴時,我都會感覺身邊站有一人,她認真地聽我撫琴,可是,我卻如何也想不起她叫什麼,還有她的模樣,每逢此刻,心便會變得空蕩蕩,覺得自己失憶,是與這個幻影有關。問身邊的人,不是迴避,就是說不知道……」

    「是嘛。」我垂眸低語,掩藏起因他的話而起的落寞和哀愁,「那可能是王爺頭疾所帶來的幻象。」

    「不,我確定她是真實的,她無時無刻不出現在我的身邊。幾個月前,我曾回宮,因為疲累,在原先的宮苑休憩,夢中,我清晰地聽她對我說:殿下不睡……我……也不睡……」盈盈的淚光在他清澈的眸中閃動。

    鼻尖因他的話而泛酸。原來他記得,只是,他忘記那個人,叫小喜……而那些支離破碎的記憶反而成了他的困擾,既然選擇忘記為何不忘得徹徹底底?要在今天說給我聽,讓我也為此而心痛,而動搖?

    「對不起……我忍不住就對著你說起這些。」他垂眸輕拭,手指上淡淡的水光引來他的一聲輕笑,「我一個堂堂男子在夫人面前哭泣,真是難堪。夫人將來可以以此要挾本王了,呵呵。」他自嘲地笑著,我忍下幾欲流出的淚水輕聲一笑。

    「總覺得那是一個對我而言,非常重要的人,所以每次想起都會情不自禁地落淚,讓夫人見笑了。」他再次抬眸,眸中是化不開的濃濃情殤。

    我淡淡地笑了笑,平靜地看著他:「王爺可曾想過或許那個人死了呢?」

    驚訝劃過了寒玨的雙眸,他陷入了更深的迷茫。

    「正因為死了,王爺身邊的人才會避而不談,他們是不想讓他們敬愛的王爺傷心痛苦。」

    他迷茫的眼神變得越發地失落:「是嘛……」他悵然若失地陷入長時間的失神,寒玨,忘記吧。你現在的樣子很讓我擔心,我擔心你一旦記起就會陷入更深的痛苦。而我亦娶夫三人,讓我又如何面對我們當年的山盟海誓?

    我不想你變成第二個北宮駿崎,你和他真的太像了,情是你們的死穴,你們都會被情所困,無法自贖。

    「王爺……」開口間,見羽熙端著托盤進了屋,而且,被劉瀾風攙扶著。於是,我輕喚他,「王爺,您還是回房休息吧,您的臉色並不好。」

    他緩緩回神,瞳仁微收,似感覺到了羽熙和劉瀾風的到來,他轉身看向艙門,劉瀾風就站在了門邊,死魚的眼睛遠遠地與自己的皇兄對視,羽熙,就那樣在二人連接的視線中而來。

    「大皇兄……吃飯了……」劉瀾風說了一聲,垂眸飄著出了房間。

    寒玨轉回頭,羽熙已經站到了我的床邊,手托食盤,垂眸俯看寒玨的方向:「王爺,小王爺請您回去吃飯了。堂堂王爺久留我們夫妻的房間……」羽熙勾了勾唇,瞇起那雙嫵媚的眼睛,「不妥吧。」

    寒玨微笑起身,依舊有些抱歉地注視我:「秋苒好好休息。」

    「王爺請便。」

    橘黃的燈光將寒玨染上了一層舊黃的顏色,他的背影又和記憶中的北宮駿崎重疊在了一起,直到離開了我的視線。

    「親愛的~~你可知在你暈了之後,劉寒玨也跟著暈了?」羽熙將食盤放到了床邊,遞過飯碗。

    我接過道:「我知道,我暈了後隱約聽到了他跟劉瀾風的對話,所以覺得現在不是跟他談的時候,彼此的狀態都不好。」

    「你只是在想這些?難道……你不關心一下他的病情?」羽熙雖然這麼說,但依舊隱藏不住一股醋意。

    我一邊吃一邊笑,就是不答他。他等了許久沒有聽見我的回答,臉上的笑有些掛不住,略顯急色:「秋苒,你不利用你和他當年的那段感情,是說服不了他的!」

    放下飯碗,沉默片刻:「羽熙,你也說是利用,如果我菊秋苒是喜歡利用別人感情的人,那你,雪銘,寒煙,又如何會愛上我!」登時轉臉正視羽熙,他的眸中溢出了複雜而糾結的神情。

    雖然他看不見,但我知道他感覺到我在盯視他,所以他也看向了我,臉上劃過一絲愧色垂下了臉:「那你想如何?」

    我再次拿起碗:「辦法總會有的,但利用感情的事我不會做,喚起寒玨的記憶,與將他推入痛苦別無兩樣。」

    「你……他……罷了,哎……」一聲長長的歎息從羽熙的口中而出,他再未勸說我去喚醒寒玨的記憶。

    舟行數日,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各自休養生息,我沒有去跟寒玨提借兵的事,寒玨見到我也只是尋常問候。我不急,羽熙也就不急,因為他相信我自有盤算。

    閒來時,他就和劉瀾風聊天解悶。有時,也會聽到寒玨惆悵的笛聲。他是感性與理性矛盾的產物,這在當年,我就已經感覺到。而我幾乎是足不出門。

    因為我在冷靜,好好的冷靜。

    這兵一定要借,但借來一定不是打仗。打仗過於勞民傷財,傷錢傷身。而且我大著肚子怎麼打?所以,這兵借來只是造勢,逼肖靜和我談判。這還是行得通的。因為天朝在邊境的兵不少,造勢足夠了,又不用擔心糧草補給。

    船漸漸停了,望出窗外,原來是到了一個天朝的小鎮。這個鎮似乎也有一定規模,看他們的碼頭就知道。碼頭上停有商船客船,就說明這個小鎮也是一個航運補給之處。有人放下了甲板,寒玨在兩個侍衛跟隨下下了船。劉瀾風飄在他們的身後。

    他現在也有些騎虎難下,上了我的船則已經和我這個被女兒國流放之人有了關係,這對他與女兒國和親的計劃很不利。除非他將這船上肖靜的侍衛全部滅口,不然只要她們一回到女兒國,肖靜就會知道。

    肖靜把我調查地很清楚,知道我跟寒玨有過一段感情,但她也同時知道寒玨失憶了,所以那夜她會拿此事來嘲諷我,有恃無恐地讓我回天朝找寒玨,其實她知道寒玨不會恢復記憶,就算恢復了也不會幫我,也不可能幫我。

    可是如果她知道我有膽子奪船,就不同了,她會提防寒玨……

    「秋苒,要下船走走嗎?」羽熙出現在了門口,阿騷就站在他的身旁。

    「好。」下去透透氣也好。

    江邊小鎮,乾淨而熱鬧,這讓我想起了當年的菊裡村,我自己的村子。現在,那裡已經成了繁茂的州府,肖靜是如何解釋我的失蹤的呢?呵,這只怕不用我來操心。

    阿騷馱著羽熙跟隨在我的身邊,隨意地站在街邊小吃攤前,許久沒吃到天朝的小吃零食,著實有點想念。

    「聽說了嗎?菊大人全家神秘失蹤了。」

    「菊大人?!那個女兒國菊州菊大人?」

    心神立刻收緊,微微側臉,餘光中是一個街邊的茶攤,說話的是兩個商人,阿騷很識趣地擋在我的身前,我整個人就被阿騷身上的羽熙擋住,而他的手中正拿著一個面具,罩在自己臉上戲玩。

    「就是她呀,這事可邪乎了,咻一下,她和她的侍郎,還有公子什麼的就不見了。第二天,她的管家和家丁去菊府的時候,裡面空空蕩蕩,陰陰森森的,一個人都沒有。」

    「這麼邪乎?啊,我想起來了,以前聽說過一個傳聞,說菊大人曾經墜落懸崖,大家都以為她死了,還擺了靈堂,眼看七天過去到了頭七的晚上,你猜怎麼著?」

    「怎麼著?」

    「那晚子夜突然刮起了狂風,飛沙走石,然後,有人就看見菊大人回來了!身上還披著一件白色的狐裘!」

    「喲!」

    「後來就傳聞說她是被山裡的狐仙給救了!她跟狐仙是好朋友呢!」

    「哎喲!難怪她娶的夫郎個個俊美,還有不少美男子往她家跑,原來她也帶著仙氣吶。」

    「什麼仙氣,我看是狐狸騷~~~啊!」突然,那人痛號一聲,摀住了嘴,只見鮮血從他的嘴中潺潺流出,驚壞了周圍的人,他放開手,手中竟是一顆牙,他害怕地驚呼起來,「!我的牙,我的牙怎麼掉了,唉喲,疼死我了——」

    「難道是狐仙?!」聽故事和看熱鬧的人立時驚恐不已,紛紛逃散。

    回頭看羽熙,他拿下面具而笑:「不知死活的東西。」

    搖搖頭,歎口氣,所以說背後不說人。那人也是嘴賤,說什麼狐狸騷,找打。轉身前行時,眸中映入了一個身影,是寒玨……

    他正好也走到了那茶攤邊,和他的侍衛,站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之後。他溫和的視線穿過了人流看見了我,對我頷首一笑,我也還了一笑,牽起阿騷而去。寒玨,你每次對我微笑都是在刺痛我的心,你知道嗎?

    逛了一圈回船,做了補給,也聽到了關於自己的一點消息。看來肖靜是打算順其自然,到時雪銘問起,也裝裝糊塗。

    然後,就繼續待在房中,一方面是完善自己的計劃,另一方面。就是躲開寒玨,也是在迴避那段感情。

    兩日後,又到了一個小鎮,我立刻吩咐停船,扶著羽熙下船,他很疑惑,因為他聽出這是一個偏僻的小鎮。

    我但笑不語,只是扶著他一同進入小鎮,然後來到一個包子鋪前,那做饅頭的還是兩年前的那個青年,他一下子認出了羽熙,卻沒認出我,因為那時我是短髮,又是男孩打扮。他很是驚喜:「這不是兩年前買了我全部饅頭的客官嗎!」

    羽熙一聽,立時恍然大悟,笑道:「今天還是一樣,全買了!」

    「哎哎!」攤主樂不閉嘴。

    羽熙拎著打包好的包子饅頭,笑語:「原來秋苒是帶我故地重遊啊,若不是那趟旅程,我也不會洗心革面,與秋苒你做了夫妻……」幽幽的感歎隨著暖暖的風飄入了金色的夕陽。我和羽熙再次走上前往天朝的路上,絲絲縷縷的回憶也在這次行程中一一找回。

    兩年多前,我和他,還有鳩摩羅和文修一起上路,那時,羽熙依舊被我恨著。經過這個小鎮時,他們給我買了饅頭和其他小吃,而我,吃出了那饅頭是小伍的味道,羽熙和鳩摩羅就較上了勁,買了那攤主的全部饅頭,想必這件事對那個攤主而言,也是一段特別的記憶。

    而今,是和寒玨劉瀾風一同上路,又是四個人,這條東行之路,也是找回遺失在心底的回憶之路。

    扶著羽熙轉身返回,卻未想到遠遠的,又站著他。金色的暮光將他白色的身影籠罩,宛如給他披上了一層金色的罩紗,使他變得朦朧,如同從一幅泛舊的水彩畫中走出,又如同只是一個存在在記憶中的幻影。

    這一次,他沒有帶侍衛,是獨自一人。他又是頷首一笑。我又是微笑回禮。然後,他轉身離去,漸漸消失在黃昏之中。

    「他又跟來了?」

    我陷入沉默。

    「秋苒,真的不與他相認?」

    我攙起羽熙的胳膊:「回去了,我們才是夫妻。」

    羽熙不再說話,而是也挽住了我的胳膊。黃昏下,是我們相互攙扶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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