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成龍承認,和郭秀盈相比,毛興普確實差的很遠,但差距再明顯,擱不住人有一個好爹。
這是田成龍真實的想法,不過這個想法只能在心裡想嘀咕,說是無法說出來的。
現在,楊雪關注這個問題,擺明了是對毛興普不滿,這些高層博弈,卻讓下面跟著受累。田成龍啞巴吃黃連,有苦自知。
面對楊雪的追問,田成龍小心的在心裡措辭,「楊記,毛興普南風大學畢業,也有一定的能力,當然,年輕人嘛,難免存在這樣那樣的問題,這點不如郭秀盈同志沉穩!」
不如郭秀盈沉穩?
楊雪腦海裡,不由泛出郭秀盈與他爭辯的一幕,那應該是郭秀盈的真實一面,年輕人有血性是好的,但是,面對領導,如果連自己的情緒都無法調整,這樣的幹部,如何去適應機關內的工作?
而毛興普卻連郭秀盈都不如。
這也證明毛興普不是個合格的幹部,兩天的接觸,或許無法全部瞭解一個人的優點,但是,瞭解到的缺點,卻可以成倍的放大、增加。
「小張,你忙你的!我和成龍談談!」楊雪不動聲色的吩咐,等張銀蘋離去,楊雪沉聲向田成龍道:「春陽領導裡,誰參與這件事?」
省政協副主席毛智強身在省裡,不可能自降身份親自打這個招呼,再者,縣官不如現管,只要毛智強一個電話,春陽有大把的人願意去替毛智強說話。
所以,楊雪才會有此一問。
而田成龍的回答,亦如楊雪之料,常委副市長劉高天。
對楊雪而言,金碧輝煌一事,楊雪沒有給春陽高層面子,此時借公開招聘的事緩和一下,其實是個挺好的借口。尤其是與楊雪關係還不算惡化的劉高天。
不過,想到郭秀盈漲紅的臉龐,與自己據理力爭時的氣憤,還有自己離開時郭秀盈眼中的惶恐,楊雪卻又在心裡歎息,一個副科,對楊雪來說不過是小事一樁,但是,對郭秀盈而言,卻不諦於生命中的一個飛躍,一個決定,就可能毀掉一個女孩兒的希望。
「公示!」楊雪沒有再說什麼,「成龍,這件事我相信你有你的考慮,或許不想我知道後為難,但是,我不希望這樣的隱瞞,再有同樣的下一次!」
楊雪聲音平淡,警告之意卻溢於言表,聽得田成龍心裡一凜。確實,當日劉高天在找他談毛興普之事時,田成龍出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而且田成龍自內心的,也沒有認為這個副科是多大的事,所以就擅自做主,決定了下來。
想不到卻因此換來了楊雪警告,田成龍只能在心裡哀歎,但還是及時做著補救工作,「楊記,是我考慮不周,在今後的工作中,我一定會注意!」
楊雪點點頭,儘管對田成龍不滿,楊雪也知道田成龍的難處,劉高天堂堂的春陽常務副市長,要下面安排一個副科,如果田成龍連這個面子都不給的話,他就別做這個區委記了!
不過這些話楊雪是不會當面談的,無論田成龍如何為難,楊雪要的卻只是結果,而田成龍未能讓他滿意。
既然到了春陽區,楊雪自然要視察一番,田成龍和張銀蘋陪著,無聲無息的在春陽區轉了一圈,看至春陽區有序的佈局,街頭交通秩序井然,成片的工業區錯落有致,平靜中不乏如火如荼,楊雪拍著田成龍的肩頭道:「成龍,你和銀蘋的組合,是我一直所看好的,一個大氣,一個細緻如微,現在看來,我沒有看錯你們,不過,我強調兩點:一,不能滿足現狀,要廣開思路,加大展的空間,二,要從民生入手,在環境保護、機關作風改革上下功夫,把春陽區真正建設成為群眾的樂土,為官一任,造福一方!」
田成龍與張銀蘋連連點頭,能得到楊雪的誇獎,對兩人而言可謂是難得的鼓勵。
回到春陽區委,已經是日暮夕陽,楊雪分別與兩人握手,在面對張銀蘋之時,楊雪含笑問道:「銀蘋的個人問題解決還沒有解決?成龍,你做為班長和老大哥,可不能只考慮工作,還要關心同志們的生活啊!」
張銀蘋笑道:「楊記錯怪田記了,田記幫忙介紹了兩個,不過不太合適!」
「是嗎?」楊雪哈哈大笑,「那好,你們好好幹,我會在春陽看著你們!」
「時間不早了,楊記留在春陽區,同志們都想聽楊記的教誨呢!」
田成龍極力挽留,卻被楊雪笑著拒絕,「你們工作的挺好,我就不指手劃腳了,把事做好,比請我吃十頓飯都強!」
楊雪說完,就轉身向車走去,未到車邊,卻被人撲過來抱住了腿,「楊記,你要替我做主啊!」
楊雪皺起了眉頭,那是位四十多歲的中年人,滿身髒污,聲音嘶啞淒厲,彷彿有莫大的冤情。中年人靠近之時,楊雪便已經有所察覺,不過未放在心上,此時被中年人死死抱住,更無掙脫之理。
楊雪蹲下身去,溫和的道:「大哥,你有什麼事,站起來再說!」
田成龍與張銀蘋也是吃了一驚,但兩人旋即反應過來,田成龍疾聲道:「余鐵林,趕緊放開楊記,有什麼事,到我辦公室去說!」
「成龍!」楊雪及時制止了田成龍的怒喝,田成龍能隨口叫出余鐵林的名字,說明對余鐵林之事並不陌生,楊雪把余鐵林扶起來,「余大哥是?田記說的對,有什麼事,到他辦公室說!」
「我不去,我就在這兒!」余鐵林掙脫了楊雪,一雙眼睛卻死死的盯著田成龍,「上次我就是在他辦公室被拖出來的,我這條腿被打斷,現在還落著殘疾,楊記,這事你管便罷,你不管,我就到省裡或中央去!我就不信,你們這些人能一手遮天!」
「余鐵林,你別在這兒胡攪蠻纏!」田成龍厲聲喝道,「我早就告訴過你,你的事是你咎由自取,誰也幫不了你!」
「是嗎?」余鐵林冷笑,「田成龍,我告訴你,即使是死,我也會死在你家門前,我做鬼也不放過你!」
田成龍不再言語,卻向遠處的保安大吼道:「你們都是死人啊?他怎麼進來的?把他帶出去!」
幾個保安慌忙跑過來,架起余鐵林就往外走,余鐵林掙扎著,嚎叫著,場面極其慘烈。
「幹什麼?有沒有規矩了?」
楊雪沉下臉,瞪了田成龍一眼,不管事情如何,這畢竟是在他的面前,田成龍如此做事,將他置於何地?
楊雪話,田成龍不敢怠慢,吩咐幾人放開余鐵林,
就在一瞬間,楊雪自田成龍面上,看到了無奈。
不甘心,卻又無可奈何。
甚至還有一絲惶然。
是什麼事,居然讓田成龍有如此複雜的表情?
就在田成龍的辦公室裡,余鐵林向楊雪說出了事情的真相。
余鐵林是春陽區城關鎮寧河村人,辦了一家紡織廠,家境富足,衣食無憂。然而一場飛來的橫禍,卻讓余鐵林傾家蕩產,甚至深愛的妻子和一對兒女,也在這場災禍中喪生。
事情緣於二零零七年三月,春陽區剛引進的一家房地產企業,看中了寧河村的環境,余鐵林的家,也在開商劃定的範圍之內,然而其時余鐵林的紡織廠正好剛簽下一份大合同,工期緊急,需要兩個月方能完工,余鐵林本人正好也對賠償不滿意,便對開商置之不理,拒之門外。
起初開商還是好言相勸,但是隨著余鐵林耐心的逐漸被消磨,余鐵林索性拒絕了開商,直言自己不再搬遷。
事情便從此而起,先是有人上門威脅,夜裡有人砸門,繼而家人無故在路上被打,余鐵林一家苦不堪言,然而余鐵林沒有想到,更為恐怖的還在後面。
五月六日晚,紡織廠無故著火,大火不僅席捲了余鐵林的一切,而且掠走了余鐵林一家大小的生命,如果不是那晚余鐵林臨時有事,恐怕自已也身陷火海。
「楊記,我敢肯定是開商所為,可是,為什麼幾個月過去了,連一點動靜都沒有?我的家人……他們難道就白死了?我不明白,那些人的心怎麼這麼狠?」
余鐵林說至最後,絕望的神情,已經木然,空洞的眼神,麻木的面容,似乎宣示著他只是一個沒有生命的軀殼。
如果不是偶爾露出一縷仇恨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