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的議程,楊雪沒有再發言,他的眼睛,一直盯著吉臣風,盯著苗玉田。
兩人知道楊雪在盯著他們,卻有著迥異的表現,苗玉田似若無睹,吉臣風避而不見。
但兩人也有相同之處,那就是偶爾他們的眼神,會與楊雪交織在一起,但一觸即開。
與楊雪相鄰的馮啟明察覺了楊雪的異常,悄悄扯扯楊雪的衣角,楊雪扭頭,馮啟明搖搖頭,楊雪會意的點點頭,但眼神,依然在吉臣風與苗玉田身上掃來掃去。
會議結束,苗玉田和吉臣風立刻離開了會議室,眾人也尾隨而出,楊雪最後一個離開,剛出門,卻接到了馮啟明的電話,「楊書記,今天吉區長沒通知你?」
「通知什麼?」楊雪沉穩的說,此時的他,已經不再相信這裡的任何人。
「沒有通知你,選擇春城啊?聽說春城的後台很硬,上面的大佬發了話,新區政府必須交給春城施工!何書記親自交待的!」
「哦,吉區長是這麼通知你的?」楊雪心裡如波濤洶起,但聲音卻出奇的平靜,他必須問清楚,每一個細節,每一個步驟。
「是啊!可能吉區長忘了通知你!」
楊雪沉默不語,馮啟明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又輕輕的說了一句:「楊書記,身在官場,不能搖擺不定,我們的選擇,哪怕是錯誤的,也唯有堅持!」
選擇!
堅持!
楊雪臉上綻出笑容,「馮大哥,謝謝你,你是好人!」
「好人?」馮啟明自嘲的笑笑,「好久沒有聽到這種評價了,或許,這就是我裹足不前的原因!」
吉臣風在辦公室裡上網,無聊的刷新著網頁,不時的看看表,直到木鍾整點的聲音響起,窗外,已經是一片幽暗,吉臣風方才拿起電話,「老馮,你給楊雪打電話了嗎?」
「打了!」
「什麼都說了?」
「都告訴他了,他沒去找你嗎?」
「算了,老馮,這件事到此為止,別再提了!」
「好的,吉區長,哪鳳凰那邊……」
「袁書記已經解釋過了,新區建設很多,會有機會的,你不必太在意,明晚春城房地產公司在江海賓館宴請新區班子成員,你去的時候,記得叫上楊雪!」
「吉區長,其實楊雪挺……」
馮啟明猶豫片刻,還是說出了一句話,卻被吉臣風打斷:「老馮,別再提了,我有分寸!」
掛了電話,吉臣風站在窗前,窗外秋風漸息,卻烏雲密佈,寧靜的令人發狂,彷彿風雨到來之前的先兆。
楊雪同樣站在窗前,感受著空氣中瀰漫的窒息,他喜歡這種感覺,這是他所熟悉的,戰鬥的氣息。
不過,與以往參加戰鬥的身份不同,這一次,楊雪是以戰敗者的身份在應戰。
但楊雪相信,結果總會是一樣。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楊雪打開門,薛明風笑吟吟的進來,拍亮室內的吊燈,「怎麼,閉門思過?」
「你怎麼知道?」
「一個小時之內,麗景市的高層都知道了,我怕你在這兒哭鼻子,所以特地過來看看!」
薛明風說著,給自己倒了杯茶,「渴死了,特地從小黃莊鄉趕回來的!」
「哭鼻子?」楊雪啞然失笑,「還真是想大哭一場!」
「得了,要不給你找個大胸妹,向你展開媽樣的胸膛,好好的讓你哭一場?」
薛明風戲謔的吹著口哨,楊雪搖搖頭,「我怎麼會交你這麼個落井下石的損友?」
「你應該慶幸,最起碼,我是第一個來安慰你的人!」
「錯了,你是第二個!」楊雪大笑,「看來我還是有幾個朋友的!」
「是嗎?說說情況!」薛明風鬆鬆自己的領帶,不知道為什麼,在楊雪面前,他總是很輕鬆。
楊雪也不隱瞞,將馮啟明與自己打電話的事告訴了薛明風,薛明風認真的聽著,當楊雪說到,馮啟明讓自己堅持自己的選擇時,薛明風眼睛一亮,等著楊雪說下去,楊雪卻止了。
薛明風詫異道:「完了?」
「完了!」楊雪攤攤手,「怎麼樣?你不是第一個?」
「真完了?」謝明風看到楊雪疑惑的眼神,頓時恨鐵不成鋼的以拳擊掌,「靠,你丫是個笨蛋!」
「笨蛋?」
楊雪愕然的看著薛明風。
薛明風大搖其頭,「靠,說你笨都侮辱笨這個字了,你想想,馮啟明怎麼會知道,你沒有堅持選擇?」
「這……」
楊雪沉吟不語,薛明風可憐的望著楊雪,「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馮啟明給你打電話,是出自於某人的授意,人家想讓你去見他,然後把話說清楚,這樣,前嫌盡釋!」
「為什麼?為什麼我要去見他?是他沒有通知我在先,難道我還要登門認錯?」
「你呀,有時還真像二十歲的孩子!」薛明風歎口氣,「吉臣風之所以不通知你,是警告你,同時也是試探下,你是不是苗玉田那邊的人!如果你是苗玉田那邊的,需要吉臣風通知嗎?」
楊雪默然,薛明風又說道:「正因為你當眾出醜,吉臣風知道你不是苗玉田那邊的人,所以讓馮啟明給你打電話,給你個機會,讓你重新站隊!」
「為什麼不是吉臣風來見我?」
「這是規矩,因為吉臣風是領導!」
謝明風乾脆的一句話,打消了楊雪最後的一絲疑慮,楊雪低頭思忖之時,謝明風又道:「下一步,你打算怎麼做?」
「難道,我非得站隊不可?」楊雪固執己見,「我習慣一個人獨來獨往!」
「在戰場可以,可這是官場,如果你習慣一個人,那無論何時,你都是個悲劇!聽我的,去見吉臣風,把話說清楚,這樣你在新區,不至於太難捱!就像今天,你已經領教過了這種結果,孤立無援,四面都是敵人!」
楊雪笑道:「你怎麼對官場這麼清楚?」
「那當然,我家也算是官宦之家,而且我開公司的,少了和官場打交道怎麼可能?」薛明風呵呵笑著,「怎麼樣?想清楚了沒有?」
「想清楚了!我誰也不找,不就是孤立無援嗎?我喜歡這種生活,去他媽的規矩,老子偏不按規矩來!」
薛明風舉起了大拇指,「大哥,你牛,你是純爺們兒!」
筆走游龍,字如靈蛇,每晚八點,袁少卿都會在書房靜靜練一會兒字,吉臣風安靜的坐在一旁,袁少卿在哪兒龍飛鳳舞,無聊的要死,卻不敢有絲毫不耐煩的情緒。
半晌,袁少卿方才停下筆來,招手讓袁少卿過來,兩人共同欣賞著「容」狂草,吉臣風連聲誇道:「好字!」
「好在哪兒?」袁少卿似乎有意考究吉臣風,含笑問道。
「看不出來,就是感覺特別有神!」
袁少卿哈哈大笑,「臣風,不知為知之,是不知也!好了,不說這些了,你說說今天的情況!」
吉臣風將上午和下午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特別是楊雪見苗玉田,並告訴自己苗玉田也會推薦鳳凰之事,袁少卿默不作聲的聽完一切,臉上浮現出一絲微笑,指著自己所書的「容」字,「臣風,你看這個容字,像什麼?」
「像什麼?」吉臣風仔細的觀察著「容」字,半晌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袁少卿呵呵笑道:「臣風,你看,這像不像一個人張著雙臂,擁抱著一個山谷?」
吉臣風恍然大悟,「袁書記,你真神了,平日裡看這個字,還真沒注意過這個!看來這漢字的學問,大著呢!」
「呵呵,這實際上老祖宗告訴我們,容乃虛懷若谷!」
袁少卿一字一頓,吉臣風眼前一亮,「袁書記,你得意思,我不夠容人之量?」
袁少卿微笑不語,吉臣風笑道:「袁書記,我知道該怎麼做了,是我考慮不周,楊雪既然非那邊之人,我們唯有爭取,方能立於不敗之地,至於其他的,不必過於計較!」
「對!」袁少卿稱讚道:「為官者,大局為重,可不拘小節,楊雪年輕氣盛,可能會一時轉不過彎來,我們卻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任何紕漏,一招輸,滿盤皆輸!」
「袁書記,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吉臣風心悅城服,滿臉的喜不自勝……
是夜,楊雪與薛明風痛飲一番,楊雪興之所至,薛明風大敗而歸,次日清晨起床之時,仍然頭痛欲裂,勉強站至窗前,卻看到楊雪在院中練著太極,動作如行雲流水,看上去神采飛揚。
薛明風唯有佩服。
楊雪正在晨練,吉臣風的車無聲而來,在楊雪身邊停下,車窗放下,吉臣風笑道:「小楊,晨練啊?」
「嗯!」楊雪點點頭,讓至一旁,吉臣風笑道:「小楊,等會兒到我辦公室一趟,有件事我想和你談談!」
「好的!」楊雪依然面無表情,吉臣風沒再說什麼,駕車離開,楊雪心裡卻在琢磨,這傢伙又想幹什麼?
想不出結果的事,楊雪不會再想,但楊雪清楚,吉臣風找自己,絕對事出有因。
楊雪對吉臣風並無好感,如果不是出於對袁少卿的尊敬,楊雪絕對不會與吉臣風站在同一戰線。
再者,新區之事,錯縱複雜,站隊無論對錯,均有可能成為打擊的對象,楊雪並不懼怕打擊,卻也不願遭受隨波逐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