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演出精不精彩?」喬漢娜若無其事問著,「聽說他們一路從上郁島,其列芒山經過,然後來我們鎮,以後還要到銀太市去。據說他們的演出在別處都很受好評的。」
穆勒現在的心思完全不在演出上,也不在思考她的問題上,只是提心吊膽想著,不要被她發現,不要被她發現……努力壓抑著自己內心深處對鮮血的渴望。迷迷糊糊回答說:「還,還好吧……」
現在台上的大灰狼小丑已經吞吃了兩個人,肚子大得好像一個灌滿水的水袋。觀眾們從表面完全看不出兩個大人是如何在他外衣裡面懸掛著身體,保持平衡不掉下來。
正在「大灰狼」得意洋洋抱著肚子跳舞的時候,從後台出來一位手持雙筒獵槍的獵人。他下穿輕靴馬褲,上系曳地披風,帽子插著翎毛,裝備精良,結束齊整;一出來就平端起獵槍瞄準那只「惡狼」。
「大灰狼」小丑裝作驚慌的樣子,想要逃跑,可是又被大肚子拖累著,根本沒辦法自由行動。
「呯!」一聲震耳槍聲響過,獵槍的槍口噴發出誇張可笑的白煙。「大灰狼」在原地左右搖擺一陣,終於心有不甘的倒下了。
緊接著,獵手從身旁掏出一把明亮匕首,走上前把那只「狼」從咽喉到肚臍,開膛破肚。小紅帽從灰狼肚子裡站起,然後把她奶奶也救出來。灰狼的大肚子於是乾癟下去。
小紅帽正要脫下帽子感謝救命恩人,忽然她把帽子拿在手裡仔細瞧著。——觀眾們也都看見了,兩個大大的彈孔從她帽子上穿過,透著光。小紅帽生氣了,追著獵人想要打他。他們兩人你追我趕的下台去。奶奶見周圍沒人,偷偷提起小紅帽的美味午餐籃子,也溜下台去慢慢享用了。
演員們表演得逼真有趣,觀眾們樂得前仰後合。
這時,場地上已經死去的大灰狼忽然一骨碌爬起來,低頭看看被剖開的肚子,自己都被嚇一大跳。它趕緊伸手,握著肚臍上的拉鏈,把這道長長的破口「修補」好了。它望著觀眾席上離它最近的一個被嚇呆的小女孩,不懷好意的做個鬼臉。
然後「狼」忽然開口說話了,聲音是那種塑料尺子在玻璃窗上平著劃過的刺耳,簡直讓人恨不得把自己耳朵捂上。他說:還有沒有哪個勇敢者,想上來試試被我吃掉的滋味?
——原來這是終場前的互動遊戲啊,觀眾們這麼想。坐在穆勒前面的這個男人,忽然自告奮勇舉手:「我來!我來!」踴躍得已經從座位上站起。他的女伴也以他為榮,不住口的鼓勵他。
這個男人果然得償所願,台上的小丑「大灰狼」邀請他登台。他面對小丑,先是擺了個半標準不標準的拳擊起手姿勢。引得場外觀眾們哄笑連連。
可是「灰狼」並不怕他。面對著他安靜看著,忽然嘴裡「哇」的大叫一聲,腳底下磕磕絆絆就朝他衝過去。小丑的動作雖然彆扭,速度卻是極快,還沒等那男人反應過來,「灰狼」大嘴一張,已經把他頭跟肩膀「含」在裡面。男人掙扎著,蠕動著,然後他整個身體都被「灰狼」吞了下去。
看到小丑「灰狼」吃人吃的這麼熟練,觀眾們給它齊聲喝彩。這個時候,海雯貓卻異乎尋常的認真了:在柳金膝頭站起,弓著脊背,喉嚨裡發出凶狠的威脅聲,鬍鬚跟尾巴上的絨毛根根乍起。看樣子分明遇見了什麼危險敵人。
柳金埋下頭,小聲問她:「媽,怎麼了?你這是……」
海雯貓鬍鬚稍稍鬆弛一點,尾巴還是敏銳的高高翹著,頭跟視線筆直正對著場地中央的小丑「大灰狼」,一動不動。「唔……那個小丑,絕對不是一般人!……」她喉嚨裡還在嗚咽著威脅敵人。
小丑當著眾人面展露了自己的好身手,也是得意起來,學著中國武師的樣子給大家抱拳行禮,周圍團團鞠躬。正鞠躬鞠到面對宅男他們的方向,一隻手忽然從它脖子下方伸出來。那隻手抓爬著,十分艱難的勉強把它肚子上拉鏈拉開。眾目睽睽之下,剛才那個男人滾倒在台上,狼狽不堪。人們笑得更響了。
「灰狼」最後還是十分友好牽著他的手,把男人送下台。男人好像喝醉酒一樣,一路跌跌撞撞,好不容易回到原來位置坐下。女伴問他還好不好?他也只是茫然的搖頭。
不過以他身後的穆勒眼光看過去,能看見他脖頸旁的肌膚上,露著兩個微小紅點。接著,穆勒最近越發敏銳的鼻子裡,就從他身上聞出一絲極細微的血腥味。穆勒趕緊抬起手緊緊摀住自己鼻子,他生怕自己會被那一點點的血腥,勾引得徹底瘋狂起來。
喬漢娜見他神色不大對,悄悄問他,是不是身體不舒服了?穆勒臉色蒼白,額頭見汗,抬起手朝她擺一擺,沉悶的說:「我沒事……對不起,我,我要先走一步……」
女老師更好奇了:「咦?演員們還沒謝幕呢。現在就走?好像有點不尊重人家吧。你是不是真的不舒服?」
穆勒已經來不及回答她,不顧身旁人們的抱怨,分開一條路硬擠出去,急匆匆的奔出門口要去呼吸新鮮空氣。他闖出帳篷,一頭撲在旁邊固定繩的樁柱下,用力乾嘔,把自己眼淚鼻涕都嘔出來。
正在他痛苦的時候,一隻手在他背後輕輕拍著,溫和而親近。他終於舒服一點,用力深呼吸幾口,扭頭看,是喬漢娜老師溫柔關注的目光。
這一瞬間他簡直沉醉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親暱些的話,又被內心深處的自卑跟害怕失敗的防衛堵住了嘴,說出口的只是一句「謝謝」。
女老師輕輕微笑,說:「別走那麼急嘛,我還有事跟你說。」還沒等穆勒高興幾秒鐘,然後她從衣袋裡掏出一封信:「有個奇怪的人找我,跟我說了很多話,反正我也聽得糊里糊塗的……只聽他說,需要我多多關心你,多幫助你。然後他就要我把這封信轉交給你,要你去找他。」她好像為自己沒能聽懂那人跟她說的話而感到抱歉,笑容有點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