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青蛙悠悠醒轉過來,先是覺得頭很重,好像裡面塞了一大坨鉛塊。想抬起手揉揉額頭撞疼的地方,接著就發覺全身動彈不得,自己正躺在那藍色怪獸待的鐵床上,手、腳、腰、脖子,都被那些鐵鎖扣緊緊鎖住了。
怪獸正坐在床邊,單手托著裝「她」的玻璃盒子,一上一下拋著,斜眼睛瞧著青蛙,很是得意。
青蛙想吐出舌頭跟他搶奪,眨眼發現連嘴也被他用膠帶死死封住了。霎時間,整個世界都在崩塌;只剩下了眼前這個小小的房間,而且還在不斷收縮收縮、擠壓得青蛙喘不過氣來。
青蛙脆弱到輕輕一碰就會破碎的靈魂,被怪獸托在手心把玩。那盒子每一次的微微搖蕩,青蛙的心都經歷一次大地震。
怪獸把那盒子拋來拋去玩了一會,漸漸失去興趣。忽然他眼珠轉了轉,埋下頭跟青蛙認真說:「不如我們換個遊戲。你還記不記得有個科學家,做過那個重力實驗。他叫伽什麼來著?」怪獸托著自己的頭想了一陣。很快煩躁起來:「算了。不管他!」
他只用一隻手,就把那些斷裂過又重新合上的鐵鎖扣,一個接一個扳開來,輕巧得簡直像廚師切豆腐。
青蛙手剛解脫開,直接一拳向他臉上揮去。早被他防備著,一把抓住。接著一股大力襲來,青蛙拳頭骨節咯咯作響,鑽心的疼。
「是不是非得把你弄殘廢了,你才願意乖乖跟我玩遊戲。」
讓這怪獸完全不當回事的玩弄於股掌間,青蛙心裡是一百個不服氣,可是也不能不接受這現實。
怪獸解開鎖扣,抓著青蛙腳踝把他倒提在手裡,走向窗邊。
這裡是十三樓的高空,整棟樓都建在地底下。不知哪個方向有均勻和暖的人造風吹過。從上邊看下去,地上的汽車只有火柴盒那麼大。
「從這兒把你跟『她』扔下去,看是不是會同時落地。」怪獸樂呵呵的說,「怎麼樣,多好的物理實驗啊……來,我們來倒計時。三,二,一!」
青蛙頭下腳上在窗外搖蕩兩下,然後凌空墜了下去。耳邊響著呼呼風聲,手腳亂撲只是感覺到張惶無助。
「她」的頭就在自己眼前,青蛙盡力伸出手,就差那麼幾公分,他著急得心頭冒火,卻怎麼也抓不住。
反回手摳住嘴上貼的膠帶,硬生生扯掉,指甲劃得嘴邊火辣辣的疼。青蛙吐出舌頭。青蛙捲住了玻璃盒子。可是……
啪的一聲脆響,盒子在自己眼前摔得四分五裂。「她」的臉,和著片片玻璃碎片,眨眼變得支離破碎。青蛙的視野變作一片鮮紅……
「果然是同時著地啊!」怪獸讚歎著,「科學家真了不起。有機會咱也該當一把科學家玩玩。」
他眨眨眼睛,忽然驚奇的發現,青蛙不見了。原本他摔下去的地方,只剩下碰破頭流出的一灘血跡。血跡點點滴滴在地面延伸,顯然是朝腳下的方向過來了。
「這傢伙,還蠻硬的嘛。摔成這樣還不死。」怪獸心裡琢磨著。
還沒等他明白過來,眼前忽然一黑,一個人影從窗口沖天而起。那是血流滿面的青蛙!人在半空,長舌頭捲出,纏在怪獸脖子上;猛的甩頭,要把他往窗外摔出去。怪獸兩手把住窗框,可是窗框經不起他的體重,篷的一聲跟牆體斷裂。這傢伙的反應倒也靈敏,上半身已經懸在窗外,兩腳左右撐開,牢牢勾住窗洞兩邊的牆。
青蛙見一拉不成,雙手放鬆從空中踏落,兩隻腳狠狠踹在怪獸後背上。怒吼聲中,兩個人影先後墜落。
怪獸身在半空,反過身牢牢抱住青蛙的腿,要把他扭到下方當肉墊。怪獸力道很大,青蛙難跟他正面對抗,收回舌頭又吐出、從四樓窗口伸進去,牢牢捲住床頭鐵欄。兩人糾纏的身體在空中蕩出一道弧線,撞破二樓窗戶一起摔了進去。
翻翻滾滾的勢頭還沒停下,青蛙已經開始在怪獸身上又踢又錘又咬。怪獸揮手把他重重甩到牆壁上,他空中折返身,雙腿在牆上一蹬,就又撲上前來。簡直成了一貼甩不掉的狗皮膏藥。不管怎麼摔他打他,甚至扭斷他手臂、打折他肋骨,他都會重新爬起再次衝過來。整個人已經徹底癲狂。
他不在乎痛苦的滋味,也不害怕怪獸堅硬的拳頭、威猛的力道。他已經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誰,心裡也沒有任何目的。現在的他,只是把怪獸看成一個絕對的攻擊目標,不管他有多強大也不管他有多結實,只是奮不顧身的朝他進攻、進攻。照他現在這個狀態,哪怕怪獸整個變成一塊石頭,恐怕他也會衝上來連咬帶抓、斷了牙齒斷了指甲也不會停止。
怪獸本來不把他的戰鬥力當回事,扭打幾個回合之後吃到苦頭,才發現他已經徹底變成不要命的瘋子。又過一陣,怪獸左眼睛被青蛙用頭撞腫了,看東西越來越不方便。這回他也不由得發怒了。翻翻滾滾,好好的屋子被兩人攪得天翻地覆。
在他們把整棟樓拆了之前,特別行動科的督查鐵人跟機械戰警總算及時趕來把他倆分別制服、拿下。因為觸犯各種條例,違反研究院公共安全法規,他倆被直接打入牢中之牢、獄中之獄——長生天。
在這充滿絕望的長生天裡,青蛙反而是過得最平靜的一個。他的心,早就死了。伴隨當時那個破碎的玻璃盒子,碎成一片一片,四下散落。
他親眼看見,一個又一個變種人在這裡,要麼受不了饑寒困苦折磨,衝出鐵籠跟人搏鬥廝殺,被人活活當成食物吃掉。要麼被外來的白衣人麻醉以後帶走,然後再也沒回來。
他看見,會從拳頭裡伸出鐵爪的金剛狼被抓走了,藍色皮膚會變成別人樣子的魔形女被抓走了,跟自己對戰的死敵怪獸也被抓走了。
終於有一天,輪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