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衝出水簾遮蔽的山洞出口,穿過一條積滿落葉的林間小道,最後拐上通往市區的荒涼公路。
貓女坐在副駕駛位上,手裡擺弄著一摞照片,一張張都是小孩子的面孔。
「是這個麼?」她抽出一張,伸給布魯斯看。這位司機微微斜瞟一眼,搖頭直接說:「不是。」
貓女又翻出一張,再問道:「這個?」「——不是。」
隔了一會兒,貓女又問:「那這個呢?」布魯斯掃一眼,端正視線查看路況;開一陣車,又認真掃幾眼,不太確定地說:「有點像……先拿出來放一邊吧。」貓女依言把那張照片抽出,壓在擋風玻璃下方。蘇珊認真看了又看,把那孩子的相貌特徵記在心裡。是個細眉細眼、鼻子小巧,模樣生得挺秀氣的小男孩。
貓女繼續在那堆照片裡查找,搜了半晌,氣惱地往自己腿上摔打著:「這叫什麼事呀!老闆給安排的什麼任務!連名字都沒有,就給這一堆破照片,叫人怎麼找!」
布魯斯輕笑一聲:「這就嫌煩了?不是還有我麼……比這再煩幾百倍的任務,我也做過好多。」
貓女斜過頭瞧他,眼睛裡閃著狡慧光芒。「你不提我倒還忘了……為什麼你會認得那孩子?說,是不是你跟別人在外邊生的,老實交待!」
布魯斯啞然失笑:「你,你這是從何說起……」
「看看,還敢說不是?你都語無倫次了都。」
「——不要神經過敏,沒有的事。當年麼,我的確跟孩子的媽媽,有過一段來往。不過,我們之間可絕對什麼事都沒發生過!我發誓!」
「呸!」貓女輕啐一口,臉上掛著壞壞的微笑。「嘴上說沒有,那就多半是有。你就老實交待嘛……我又不會怪你的。」嗓音甜膩地撒著嬌。
布魯斯手打方向盤,目不斜視,話音沉穩平和:「不用來這套,說沒有就是真沒有。何況,我還不知道你?嘴上說不怪我不怪我,知道以後就非鬧個翻天覆地才罷休。上回你砸爛那些花瓶、撕壞那些字畫,你知道放到拍賣會上去能值多少?」
貓女臉龐微紅,嬌嗔著:「總之都怪你!你接連兩周都不回來,說好了回來就要好好陪人家的,結果又跑去參加酒會,而且還不帶我去!怪你怪你怪你!」伸出拳頭朝他胳膊上連連捶打。
布魯斯招架不住,嘴裡討饒:「好好好,怪我,怪我總行了吧?等今晚回來,我哪兒都不去,陪你跳舞聽音樂好不好?」
貓女轉嗔為喜,笑吟吟地伸手指一下一下點著他墨黑的面具:「哦……這可是你說的哦?不許反悔?」
「絕不反悔!肯定做到!」布魯斯答應得斬釘截鐵。
貓女笑著,忽然改口說:「那可不行!」
「嗯?又怎麼……」布魯斯這回摸不著頭腦。
「這會兒原本是你睡覺時間啊……老闆真壞。明知你白天要休息,還非要你出任務。」貓女憐惜又充滿愛意地望著心上人,輕輕把頭靠在他肩上,說:「我可捨不得你累著了……晚上你休息,我跳舞給你看……不過不許先睡著了!聽到沒?」
眼瞅著他們兩人的親暱神態,蘇珊不由心裡一酸,暗暗罵著自己的死鬼李德:「你個死人……我在外面受這兩天委屈。你,你可想我了沒?……」
「嗯。嗯?」布魯斯發著鼻音,原來是貓女調皮地伸手捏住他鼻子逗他。「別鬧——別!」
他這最後一聲叫得焦急,顯是前方出了什麼意外;一邊飛速按下緊急制動按鈕,同時猛打手剎。蝙蝠車四個輪子由急速前行,眨眼調成全速後退,在柏油路面上磨出滾滾白煙。車身滑出一道漂亮半弧,橫向旋轉兩百七十度,堪堪擦著前方拐角處那輛拋錨貨車的車尾,停在路中央。
蘇珊原本側躺在後座上。這一個急剎,把她整個身體橫甩起來,頭重重撞在車頂上,碰得生疼。幸虧前面兩個人都著急關注前方的狀況,也許沒聽到後方這聲撞擊;或者就算聽到了,也自然會以為響聲該是出自前面,多半是自己聽錯了。
貓女抬手想去開門,被警覺的布魯斯制止了。「先別動!看看再說。」
果不其然。蝙蝠車剛剛停穩,從貨車兩側跟路旁樹叢裡,轉眼跳出十四五條大漢,手裡各自提著扳手、鐵鍬之類的傢伙什,圍在車周圍謾罵叫囂:「怎麼開車的怎麼開車的?說你呢,下來下來!看把我兄弟撞成啥樣了?!」
這幫人揮舞著鐵器威脅。貓女小心問道:「怎麼辦?」
布魯斯無奈地歎氣:「我倒真捨不得咱們這層剛打的新漆……算了,還是我下車看看吧。你乖乖待著先別動。」
他打開車門站了出去,氣宇昂揚地跟這幫人理論著。蘇珊悄悄把臉貼在車窗上望出去,能瞧見大貨車車頭旁躺著一個人:青布包頭,t恤仔褲;一條右臂呈現出駭人的紫褐色,層層肌肉外翻,不住滲著血絲;然而那血卻一滴也不曾流到地上。
「他這條胳膊,一定有什麼古怪……」蘇珊心說。
「看看看看!人都這樣了,你說怎麼賠吧。」這群無賴兀自叫囂著,完全不提蝙蝠車停下的軌跡,跟這位「傷者」原本站立的位置之間,尚有著四五米遠的空擋。布魯斯自然清清楚楚看到,地上這「傷者」本就是自己平白無故倒在路上的。這群人明顯也不著急送他上醫院。
然而他們中有人卻掏出手機,作勢要打電話,嘴裡還直罵罵咧咧的:「看到沒看到沒?電子測速儀!就憑你格老子剛才那車速,至少不有70碼?撞到人還不飛起5米高,老子信了你的邪!——公了私了。你要公了信不信我立馬打給交警。」
布魯斯平靜望著這群人,忽然仰天一聲長歎。也不知是無奈還是憤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