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雯被帶到非常研究院。史高特扔下他就走了。
幾個醫生打扮的人把她押進一間地下室,關在鐵籠裡。
地下室空間很大,很潮濕。窗口有光進來,勉強能看清東西。
無數個被關起的赤裸的人,呻吟著,用頭,用手,用牙齒,在鐵籠上弄出聲響。耳邊響著無窮無盡讓人汗毛直豎的痛苦回聲。
左邊這個人,脖子上長著兩顆頭顱,一大一小:大的那個昏沉沉酣睡著,嘴角淌著大團口水;小的那個兩眼精光四射,散發著惡毒的光芒,瞪人一眼,就讓人不由自主打個寒噤。
右邊這個人,嘴巴鼓得圓滾滾,瞪著鼓鼓的大眼泡發呆。還以為他傻呵呵不會動,他卻猛一張嘴,一條長長的舌頭飛快從鐵籠縫隙裡伸出去,黏住一隻飛撲的蛾子,又飛快縮回嘴裡。他咕嘟一口把蛾子嚥下肚去,朝瑞雯翻翻白眼。
瑞雯向前看,前方是個大魚缸,裡面裝著大半缸水。水裡是個上半身女人、下半身魚尾,長髮跟綠色水藻糾結成團的人魚。魚缸空間很小,不夠她舒展開身體,她煩躁地扭下身子,隔不一會兒又扭一下。生氣得張嘴要大喊,卻吐出一個很大的水泡。
瑞雯把身體蜷縮成一團,皮膚變成蛹的暗棕色,把自己包裹。什麼也不想看,什麼也不想聽。
活著是痛苦。
每天都有「醫生」進來,清空某些鐵籠裡的「東西」,又從外面帶進另外某些「東西」裝進其他鐵籠。
幾天之後,左邊那個長兩個頭顱的被帶走。
一周之後,右邊那個舌頭長長的被帶走。
快兩周時,前方這個人魚也被他們帶走。魚缸空下來,缸壁上很快長起青苔。
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終於到了。幾個身穿白大褂的進來,從鐵籠外面用麻醉槍向瑞雯射了一彈,打開籠門把她抓出來帶走。
瑞雯能看見,也能聽見,只是身體軟得不停使喚,好像從脖子往下的部分都變成不是自己的東西。
她被放在滾動床上,推進電梯。電梯吭吭吭地上行,良久後才匡地停下。
門開處,前面是一條長長走廊。每隔幾米就有一盞明晃晃壁燈在放光,一直延伸到看不見盡頭的深處。彷彿一條巨蟒的喉嚨。
床開始滾動,瑞雯被推進「巨蟒」大張著的嘴,一下子感覺到周圍的那股陰冷。身邊會有戴口罩的臉俯下來看她幾眼,神情淡漠,相隔很遠,像是兜裡沒錢的人在看櫥窗裡的純鑽首飾似的。
進了一間四周綠壁的明亮房間,到處是很大塊頭的精密儀器,金屬光澤裡映出人影。心電圖儀,腦電圖儀,血壓測量儀,各種電子屏幕上泛著幽幽螢光。一面牆上有快巨大的顯示屏,上面的圖像正是房間中央這張鋼鐵手術台。
瑞雯被推到房中間,接著被四隻手抬到手術台上。
她一下子感覺到脊背下手術台的冰冷,跟身週一股難以掩蓋的血腥氣息。
瑞雯大睜著眼,眼睜睜看幾個人在自己周圍來回忙碌。端來幾托盤鋒銳的刀具,準備好幾條潔白的大毛巾,把屏幕攝像頭扶扶正,調到合適角度……
一切準備妥當。最後走進一個戴眼鏡的白大褂,兩手都戴橡膠手套,手背衝前,小心地端在胸前。
這個人站到瑞雯身側,右手平攤,助手準時地往手裡放上一把手術刀。巨大耀眼手術燈從頭頂直射下來。眼鏡人一手按在瑞雯胸前,右手的手術刀不用怎麼瞄,準確地往她胸口插落……
那把手術刀的刀尖甚至已經刺進瑞雯身體裡。當時她只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按在胸口,很遲鈍的感覺。事後再看,那裡被手術刀劃了道四五公分的口子。眼鏡人下手真是很準確,只割開表層肌肉跟組織,裡面的重要器官一點都沒傷著。
就在手術刀刺下的那一瞬,有個聲音通過哪裡的喇叭傳進來,在房間裡迴響。他說:「等一下!」
就是這三個字,把瑞雯的一條命救了回來。她差點跟其他那些變種人一樣,被當成秘密研究的試驗品。
等瑞雯清醒過來,自己正身披毛巾,坐在一間很大的豪華房間裡。房間真的很大,一邊有跑步機,有健身器,有槓鈴;另一邊則立著靶牌,牆上掛著比賽弓跟氣步槍。不遠處還有個檯球桌。
面前的環形紅木辦公桌裡面,有個人背對瑞雯坐著,大半個後腦還被電腦顯示器擋住,只能看見他頭髮很黑很亮。右手上一根粗大雪茄裊裊冒著輕煙。
「你醒了?」他問道。可是並不回頭。
瑞雯努力轉頭看看,周圍沒有別人,應該是問自己。
「你叫什麼?」
瑞雯緊緊閉著嘴,皺眉冥思苦想。或許是太久沒用過自己真名,或許頭腦被麻醉劑刺激到了,她居然怎麼也想不起該怎麼回答這個最簡單的問題。
「……不說算了。你,挺有能力的。願不願意為我工作?」
諾亞在方舟上見到那只叼回橄欖枝的鴿子,也是這感覺吧?瑞雯眼前一片霞光。簡直是第二次生命。
「我願意!」瑞雯幾乎是哭喊出來。
「那在這裡,以後叫你魔形女。」
想到主人,瑞雯不知哪裡來了氣力,忽然間腦海裡一片澄明。
是的,我現在不叫瑞雯。我是,魔形女!
而陶教授的腦波探測,也在這一刻受她的強大意志力干擾,被迫中斷了。教授稍稍吃了一驚,然後對她示以讚許的微笑。
看見魔形女瑞雯十分精神地站起,教授又不再問話,宅男忍不住衝她叫道:「我女朋友呢?為什麼你要變成她樣子,她怎麼樣了?」
魔形女很鄙夷地看宅男一眼,這個可憐的男人……
「有個老闆帶著個年輕姑娘來找主人,商量說要用『正當手段』,讓一個男人從他眼前消失。這個男人是他手下員工,也是他新寵的前男友。只要把男人關起來,他跟那位美女就能安心廝守,還能順便節約掉不少工資……」
宅男的神情,由憤怒轉為驚愕。
「因為跟那老闆是老相識,主人答應了,又不方便跟人家開口要錢。——我們西樓的住宿環境,可比你們這裡好多了。每月每人至少要付療養費6000rmb呢。為了節約成本麼,就寄存在你們這邊了。不過沒想到,後來才有消息,好像這不起眼的小子也是個能力者,而且還是比較有用的那種。主人想把他要回去搞點研究,又不方便跟您這位他以前的師傅,直接開口。再說了,這點小事,我們這些下屬看著辦就好,不用驚動您老人家。我來時沒打招呼,也沒帶什麼禮物,您老別見怪……」
宅男的神情,由驚愕轉為恐懼……
或許,在他心底深處早就感覺到身邊有什麼可怕的危機,在悄悄煤埋藏著,只是他一直都用工作來麻痺自己。或者說,他寧願相信自己的生活一直都是好的,一直都是安全的……一直到再也沒有任何借口騙自己為止。
魔形女說完這些客套話,笑嘻嘻的,跟剛才那冰冷樣子簡直判若兩人。果然很有變裝成別人的天賦。
教授歎氣說:「他還是那麼心高氣傲……」
「這件事,就這麼算了。你先回去,通知小羊一聲。正常手續辦齊全了,就來帶他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