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金黃色的凱迪拉克如快流動的藝術品一般吸引著路人的眼球,從拉斐德路一直向東,直抵黃浦江邊又折向北,進入繁華的鬧市區後,才減緩了度,在車流人海中徜徉。
郭淳駕車緩緩轉進南京路口,先施公司和永安百貨兩幢華麗、巍峨的大樓出現在風擋前方。劉錫基不解的看向郭淳,郭淳覺察到了,保持目視前方笑著說:「劉先生,您覺得以上海目前的狀態還能支撐起幾個先施百貨?」
「四個,不,五個!」
郭淳又問:「那您為什麼會選擇邁爾西愛路?」
劉錫基一驚,他想不到自己一張拜帖就暴露了所有的企圖,更想不到身邊的年輕人會一語道破。勉強收斂心神想了想,他反問道:「郭先生,當初您又為何選擇邁爾西愛路?」
「很簡單。」郭淳的嘴角微微向上揚起,說:「因為這裡——外灘和南京路——已經足夠繁華了。導致此處的地價是其他地方的幾十倍甚至上百倍,而上海租界這麼大,人口這麼多,僅僅是十里洋場遠遠滿足不了這個新興國際化大城市的需要。因此,城市規模在擴大的同時,也需要一個次中心來緩解南京路的壓力。我,只是用低於南京路房產一半的價格,經營出一個城市商圈、生活圈的次中心而已。」
「緩解壓力?您的說法很獨特。」劉錫基衷心的讚了一句,同時,他現車子在郭淳的操縱下,向蘇州河駛去。
郭淳不慌不忙,循循善誘:「劉先生,永安百貨那片地的年租金是五萬元,而且需要自建百貨大樓,租期不過短短的二十五年,二十五年後,地皮和大樓都是哈同的。按照兩年前的這個標準,您認為在南京路上再建一家百貨公司需要投資多少?」
劉錫基知道郭淳的意思,不過還是想了想,咬牙道:「四百萬。」
郭淳笑了,笑得很開心:「哈哈!劉先生是個爽直人啊!我聽人說廣東商人都是拚命三郎,敢說敢想敢做;蘇浙商人都是滑頭鬼,個個八面玲瓏,精於算計。看來,此言非虛。那,我就來個爽直對爽直吧!一百萬!美麗的家園a區臨邁爾西愛路中央地段1o畝土地!」
話雖如此說,可郭淳料定身邊這個廣東人拿不出這麼多錢來買地!
果真,劉錫基在巨大的誘惑面前吞了吞口水,很艱難的說:「郭先生,實話跟您說吧,我目前籌不出這麼多錢來。」
郭淳成功的逼出了劉錫基的老底,也就是打破了對手的心理底線,接下來的話就好說了。
「那您的打算是什麼?」
車子停在蘇州河鐵橋邊,臨河的街邊有一個廣東茶樓,郭淳向沈會濤借車那天就注意到了這地方。在路人驚羨的目光中,郭淳和劉錫基下車步入茶樓,由茶博士引領著直上三樓要了一個雅間,點了一壺龍井和兩樣茶點。
茶水一入口,劉錫基就說:「郭先生,我想還是租地為好。」
「不!」郭淳斷然拒絕,劉錫基缺乏資金的狀況是應該充分利用的,幾文錢利潤的小生意也可以變成利潤豐厚的大生意!對此,郭淳並不介意插上一腳。他伸出兩根手指,搖晃著說:「兩個辦法,第一,劉先生買地自建、自營,地價第二,我出地、建房,劉先生出貨、出人、出流動資金和管理經驗,我們合作籌建一個全上海最大、最新的環球百貨公司,股份六四開,我六你四,你任總經理。」
劉錫基冷笑著搖搖頭,說道:「郭先生很自信啊!劉某不才,請問郭先生,您憑什麼斷定我一定要在邁爾西愛路上投資百貨業呢?呵呵,南京路還是全上海的第一選擇!」
「憑眼光,你和我的眼光,否則,劉先生是沒有耐心從貝當路一直走到這裡的。」郭淳得意的笑了笑,看著劉錫基的臉色從冷笑變得嚴謹起來了,才繼續說:「上海人沒有理由多走半個多小時的路,到先施和永安買同樣的東西,當然,前提是邁爾西愛路上出現一家大型百貨公司。至於邁爾西愛路以及附近區域的人氣嘛,劉先生想必已經從史密斯洋行大門口看到了未來。其他的,郭淳不想多說了。」
「五五開!」劉錫基伸出右手攤開手掌亮出五根指頭。
郭淳搖頭笑道:「不,我說的是不二價。因為我跟你一樣是爽直人。」
劉錫基沉默良久,問:「你打算怎麼建百貨大樓?」
「仿美國最新建築設計潮流,建築用地八畝,綠化及配套用地六畝,樓高九層,總建築面積四萬七千餘平方米……」
劉錫基擺手示意打斷了郭淳的話,問:「綠化和配套用地?」
「綠化是為了讓百貨大樓的環境與周邊一致,提升整個區域的形象檔次,與擁擠不堪、幾乎難見花木的南京路拉開差距,營造出高檔、典雅、舒適的大環境來。配套用地主要是停車場,今後,上海灘的汽車會越來越多,逛百貨公司勢必存在一個停車問題;再者,邁爾西愛路在『美麗的家園』影響下,吸引的是中等收入以上階層;而且,九層高的建築,勢必會引入一些高檔的娛樂、餐飲企業入駐。這些,都要通盤的考慮消費人群的結構。呵呵,放心吧劉先生,我敢這麼提出來與你合作,這些問題早就經過了反覆的調查和推算。」
劉錫基神色間顯出了一絲激動,不過還是頗沉穩的說道:「看來,郭先生是成竹在胸啊!那,可否容我考慮考慮?」
郭淳點點頭,神態輕鬆的端起茶杯嘬了一口茶水,輕聲讚道:「好茶。」隨即,把目光轉向橫跨蘇州河的鐵橋上。
「郭先生,劉某擅離職守已經兩個多鐘頭了,怕公司有事,先行告退。兩日之內,無論結果如何,定然給郭先生一個回話。」
郭淳知道劉錫基肯定不是回先施公司,而是要找合夥人商量,乃收回目光,禮貌的起身點頭微笑道:「劉先生請便。」
劉錫基出去後很禮貌的掩上雅間的房門,接著,外面響起他招呼老闆會賬的聲音。這個細節讓郭淳更堅定了信心——劉錫基本人願意接受自己提出的條件。
窗外,鐵橋上。車輛來來往往,幾個工部局的印度阿三巡捕人模狗樣的背著手遊蕩著,見到從橋北過來的三個身材矮小、天生羅圈腿、大白天裡也穿著日式燕尾服的男人,忙不迭的閃開讓路。顯然,印度巡捕是能一眼分辨出中國人和日本人的。
郭淳不禁冷笑出聲,心中卻泛起一陣無奈的酸楚。他能夠看到,那些日本人分明是擺開架勢橫著走,臉上的神情是那麼的驕橫狂妄,甚至於還能感覺出他們在看向來往的中國人時,眼神中流露出驕傲和不屑來!
一個用扁擔挑著兩隻魚簍的老漢匆忙躲避,轉身之間,魚簍掃中了一名日本人。頓時,三個日本人一擁而上,大聲叫罵著將老漢推到在地,拳腳齊下。在老漢的告饒和慘叫聲中,印度巡捕見慣不驚的走向橋北,頭也不回;來往的中國人不下數十,不僅無人上前勸解、救護,反倒一個個的加快了腳步躲得遠遠的,甚至還有兩人在一旁指點說笑。
目睹這一切,郭淳只覺自己的心臟似乎被一個大鐵塊拉著一般急下墜,墜向黑暗、冰冷的無底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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