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旌旗獵獵，戰鼓震天，清朗的藍天下，兩隻大軍在響徹天地的吶喊聲中，像海潮一般南北對撞在一起，人流相匯之處，頓時激起一朵朵血色的浪花。刀落頭飛，馬踏骨折，殘肢斷臂飛濺上半空，又啪嗒啪嗒落了下來，然後在戰士們腳下被碾成肉末，化歸於大地。兩邊軍士在己方猛將的帶領下，縱騎狂奔，彼此突入對方陣中，橫衝直撞，狂砍濫殺起來。兩名將軍各持一把與戰場氛圍並不合適的精緻長劍，卻偏偏勇猛無匹，手下無一合之將，他們劍上的青霜與火焰，顯示了他們的職業——魔劍士。
人人都知道，魔劍士是亞蘭達大陸最強的職業，元素鬥氣使得魔劍士無論在遠程還是近戰中，都能取得極大的優勢。此刻，兩邊將士集中在一處，魔劍士的威力更是發揮得淋漓盡致，一劍劈去，往往造成一道數十米長的血浪；一槍刺出，通常帶起一片淒厲的慘呼，兩將所到之處，狼奔豕突，一片混亂。但跟在各自將軍身後的戰士們卻愈加興奮，紅著眼追隨著己方的旗幟竭力衝鋒。
在戰場較後方的天空中，飛舞的是冰錐，是火焰，是雷光，是黑霧……無數魔法交錯而過，暴雨似的打向對方的陣營，穿透並不牢固的魔法防護，砸得隊伍一陣鬼哭狼嚎。在軍令的驅策下，士兵們不要命地死沖而前，加入了前方混戰，這才避開了魔法的覆蓋打擊。雙方越戰越是瘋狂，人數也越戰越少。
坎特爾跨馬站在營前，望著遠方的修羅場面無表情，心下卻暗暗焦慮。這仗是他與斯托克第六次交手了，但他還是無法找到突破口，不管他使用什麼辦法，斯托克總能在一瞬間反應過來，讓他白費心機。直到今日，他們打的每一場戰鬥都沒有任何花巧，每一場都是殘酷的消耗戰，這無論對於他，還是對於斯托克，都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因為他們不僅精於謀略，就算是正面對戰，也能憑借自己非同一般的戰場直覺和指揮能力以少勝多。
另一邊，斯托克與幾位將領站在高地，嘖嘖讚歎道：「坎特爾還真是個勁敵，區區幾個月時間，就把這些二線部隊調教到這種程度，實在出乎我的預料。」他頓了一頓，道：「再衝一陣，然後吹號收兵。」身邊一將道：「殿下，現在兩軍糾纏在一起，我們率先撤退只怕會全線潰退啊。」斯托克笑道：「不會，坎特爾絕對不會這麼做的。」那名將軍糊塗道：「為什麼？」斯托克笑道：「因為我不會這麼做。」那將軍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戰事越發激烈，在幾十萬人的注視下，中央戰場上數萬軍馬傷亡更加慘重，體力漸漸耗盡，斯托克用了個鷹眼術，仔細查看一番，然後回頭道：「收兵吧。」傳令官正要吹號，北方天空中風嘯之聲響起，然後一條巨大的黑龍出現在戰場上空，傳令官呆住了，斯托克呆住了，坎特爾呆住了，兩邊的將士們也都呆住了，只有戰場上的死鬥還在繼續——這些士兵正處在生與死的邊緣，敵人就在眼前，刀劍就在脖子邊上，根本無暇他顧。
斯托克呆愣了一會兒，暗想：「這不會是坎特爾請來的幫手吧，聽說海迪克斯皇室與龍族有交情。」他琢磨一會，見那條龍只在天空盤旋，也不下來，心中稍稍安定。另一邊，坎特爾也在思索這條龍怎麼來的，若是皇家真請來龍族幫忙，不通知他這個前線統帥顯然是不可能的，那麼這條龍並非自己一方了。斯托克身邊，皇家魔法軍團的一名將軍忽然叫道：「殿下，龍背上好像有人。」斯托克與眾將聞聲望去，鷹眼術之下，果見一個青年坐在龍身上，斜著身子往向下方，眼神中有好奇，有讚歎，有興奮，有欣喜，唯獨沒有憐憫。他彷彿察覺了眾人的視線，向他們瞥了一眼，眾人只覺得心頭一震。
「龍騎士？！」斯托克下意識地叫出聲來，心中暗暗吃驚，為免橫生枝節，立刻回頭喝道，「傳令收兵。」那傳令官立刻舉起號角，但還沒等他吹出一個音符，一道斜射而來的光束穿透了他的咽喉，把他擊殺當場，同時毀掉了號角，只在地上留下一個冒煙的細孔。能出現在這兒的將軍自非尋常，對他們來說，要殺一個傳令官也不過舉手之事，但這光束殺人於一瞬之間，卻讓眾人駭異不勝。斯托克下意識地往天空望去，只見那青年臉上帶著異樣的微笑，眼神中微微透出警告之意。
斯托克又欲下令，但剛說到一半，就僵在那裡，又慢慢閉上了嘴——他已經明白那個青年的意思了，誰敢打擾他的興致，他就殺誰，斯托克可不想死在這裡。坎特爾那邊也遭到了同樣的待遇，他臉色鐵青，不顧周圍將領們的勸告，硬是不下令收兵。場上的戰鬥越來越令人絕望，沒有人知道本部的統帥為什麼不讓他們回去，面對敵人的刀劍，只得竭力死戰。隨著時間的推移，場上人數越來越少，地上屍體越來越多，最後只剩下兩個將軍領著百來個士兵在那裡對沖，衝擊幾次之後，兩人戰馬相繼失蹄，將他們掀下馬來。還沒來得及反應，兩邊的士兵一擁而上，將兩人砍為肉醬。斯托克和坎特爾兩人看到這一幕，都不禁閉上了眼睛，他們的心中在滴血。
兩將一死，天空中爆發出一陣愉快的大笑，立刻驚動了下方迷了神智的戰士，一些人停了下來，往天上看去，另一些人則乘機掩殺，轉眼之間，又有數十人橫屍於地。剩下的人也瘋狂了，一邊聲嘶力竭地叫囔著，一邊揮舞著刀劍，踏著沉重的腳步往面前的敵人奔去。雙方你來我往，在飛濺的鮮血中消耗著他們的生命，很快又有數十人倒下，只剩下最後兩人，搖搖晃晃地彼此衝去，兩人交錯而過，一人當場被殺，另一人在原地搖搖欲墜地站了片刻，狂笑幾聲，然後支持不住倒了下去，被一把朝上的刀透背而入，透胸而出。他咳嗽幾聲，呆呆地望著上方的飛龍，眼中的神光漸漸褪去。
兩邊的將領和士兵也算是久經沙場了，見了這等慘烈的景象也不禁毛骨悚然。黑龍尤格普斯以往殺人無數，把人族當作螻蟻，可是看到下方那一幕，也不禁產生了一種兔死狐悲的淒涼。這些人雖然不是王天親自動的手，卻與他殺的沒什麼兩樣。王天感應到尤格普斯的變化，收起了微笑，道：「怎麼了肥鳥，你害怕了？」尤格普斯默不作聲，不敢回答。斯托克與坎特爾望著下方狼藉的戰場，真是心痛無比，先前的兩員戰將都是實力超群之輩，對己方有極大裨益。沒想到只因為一個意外，就這麼無意義的死去。呆了半晌，兩人幾乎同時看向天上的王天。
黑龍在戰場上空盤旋幾圈，便飛出戰場，在兩邊人馬上空來回飛行，時不時往下一掠，帶起呼呼風聲，使戰士們驚慌出聲。斯托克與坎特爾各自等了許久，也不見那人離開，只得無奈下令撤軍。兩邊各退出數十里外，駐紮在原先的營地，安頓下來。只是那條黑龍也跟著光顧了兩邊的軍營，讓士兵和將領心驚膽戰，不得安寧。
「那傢伙到底想幹什麼？」斯托克心下煩躁，回到營中，一錘案幾罵道。利妮特從黑暗中現身而出，道：「殿下，依我看，他恐怕只是為了取樂。」斯托克歎了口氣，想起王天的種種表現，道：「你說的有理。」利妮特又道：「殿下，既然他兩邊不幫，對我們沒有什麼損失，反而有些好處。急於求戰的是坎特爾，他現在應該焦躁得要命，我們反而有機會休整一下。」斯托克笑道：「你說的也對。」
坎特爾果然煩惱，他在自己帳中來回走了十幾次，始終坐不下去，把守在帳外的親兵嚇得氣都透不過來。許久，他才在自己座椅上坐下，沉思起來，帳中於是越發陰鬱。
轟然一聲巨響，沙漠中彷彿被投下了一顆炸彈，沙塵漫天濺射開來，好像黃色的雲團一般，良久不散。尤格普斯趴在沙坑中呼呼直喘氣，沙粒吸入他的鼻腔，讓他連打了幾個噴嚏。王天笑著拍拍他的頭，道：「肥鳥，怎麼不飛了？」尤格普斯心下暴怒，口上卻討饒道：「我一周沒有休息了，什麼也沒吃，實在飛不動了。」王天搖頭歎息道：「所謂的龍族就這德性嗎？連飛幾天都不行，耐力也太差了吧。」尤格普斯按住想要把王天一口吞掉的衝動，道：「飛的速度太快了，消耗實在太大。」王天扒下它的一塊鱗片，道：「你不行了，那我怎麼去西大陸？」尤格普斯氣急道：「你不是飛得比我還快嗎？為什麼一定要我當坐騎？」王天笑道：「用你可以免去很多麻煩，世上不長眼的傢伙太多了，我可不想受到地痞流氓的騷擾。你現在，可是我的身份象徵啊。而且，飛得太快了，連景色也沒得看，不是很無趣嗎？」
他說著，便在尤格普斯背上一拍，把他痛得渾身發顫，接著一股強大的力量從外界湧入，隨即他就覺得自己精神煥發，全身充滿力量。卻聽王天催促道：「還不快飛！」尤格普斯不敢怠慢，立刻振翅而起，往神殤沙漠西北飛去。第三天，他們來到原蠻族的活動範圍，西北荒原的最北端。離開大陸，在海洋上空飛行一段，很快來到一座島嶼附近。遠遠看去，只見一道黑色的煙柱從島上升起，隱隱有隆隆之聲，再飛近一些，就是撲鼻而來的硫磺氣味，卻是一個活火山島。尤格普斯飛到那個冒煙的火山口上方，道：「王天大人，已經到了，這裡就是林恩居住的地方。」王天瞇起眼睛，笑道：「我看到了。」
說這話時，火山口中忽的傳出一聲尖銳的鳥鳴，繼而一道火光沖天而起，化作一隻紅色的大鳥，身後羽翼燃燒著黑紅色的火焰，騰騰地染紅了半邊天空。鳳凰朝著黑龍大叫道：「尤格普斯，我警告過你的，你怎麼還敢來找我？」尤格普斯回頭看王天，道：「怎麼樣，他比我強吧？」王天笑道：「比你強是沒錯，可惜他是能量生命體，對我全無作用。」亞蘭達大陸語中卻是沒有能量生命體這個概念，尤格普斯聽得有點迷糊。那火鳳凰林恩卻生氣了，尖聲叫道：「卑微的人類，你竟敢打斷我跟尤格普斯的對話，不可原諒。」王天哈哈一笑，道：「鳥的腦容量畢竟太小，你沒看到我騎在尤格普斯身上嗎，怎麼還問出這種蠢問題來？」
林恩瞥了他一眼，只把他當作螻蟻，朝黑龍道：「尤格普斯，你竟然給人當了坐騎，可真丟盡了你們龍族的臉了。」尤格普斯暗暗著惱，問王天道：「能量生命體是什麼，為什麼對你沒有用？」王天笑道：「也不是說沒用，如果他實力強一些的話。」林恩見尤格普斯態度不對，兩隻眼睛裡露出狐疑的神色，炯炯地望向王天，裡面燃燒著絲絲火焰，彷彿就欲噴出。王天笑道：「你是想恐嚇我嗎？」林恩壓下心頭的殺意，道：「你是什麼人？」王天哈哈一笑，道：「神域皇帝，不知道你聽說過沒有。」林恩一愣，沉聲道：「我只聽說過神界。」王天笑道：「那就太遺憾了。」林恩瞪了他許久，只見王天一臉閒然，根本不將他放在眼裡，終於忍耐不住，一張口，火焰如潮湧來。這火鳳凰的火焰，比起尤格普斯的龍息，竟猶有過之，尤格普斯稍顯慌亂，王天也禁不住吃了一驚，但對他來說，也只是吃驚而已。他不過隨手一招，便將鋪天蓋地的火焰收到手中，凝成一個焰球。
林恩瞠目結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王天拋了拋手上的焰球，微微一笑，一口氣吹出，焰球剎那間轟進林恩體內，轟隆一聲響，鳳凰之軀一下子被炸得支離破碎。血肉很快化作火焰，火焰繼續燃燒，漸漸聚攏，又收束成原先的鳳凰模樣，氣勢彷彿比先前更盛，只是禁不住害怕，退遠了許多。王天只一指，將他縮小成麻雀大小，收在掌心。林恩駭然失色，竭力扇動翅膀，卻哪裡飛得出去。黑龍尤格普斯早對王天的實力麻木了，倒沒有特別的反應，見林恩被捉，問道：「王天大人，接下來去哪？」林恩撲騰了好幾回，始終無法離開掌心，終於絕望了。他不敢罵王天，卻把領著王天過來的尤格普斯罵得狗血淋頭。尤格普斯只當作沒聽見，睜著兩隻碩大的眼睛望著王天。王天將林恩放在自己肩上，摸了一把，笑道：「我們也離開好些天了，先回戰場吧，也許他們已經打起來了。」
晚間，聖山附近某城，月圓如鏡，明晃晃地掛在天空，給大地灑上了幾分光亮，照亮了城中的街道。到處都靜悄悄的，沒有多少燈火，只有城主府中不時傳出歡聲笑語，這裡正在舉行晚宴。
斯托克身穿皇服，獨自一人在人群中來回穿梭，不時跟手下的將官打招呼，同時又安撫投降的貴族，一會兒，他走到北邊的角落坐下，給自己倒了杯酒，靠在椅子上，望著眼前的熱鬧景象慢慢品茗起來，心中不禁生出一種得意之情。這次東大陸攻略行動是他一手策劃，雖然自己並不認為是什麼絕妙之計，不過事實上到執行為止，始終沒有一個人察覺，整個過程也是出奇的順利，前幾天雖然來了個騎龍的搗亂分子，不過這幾天也走了，已經干擾不了他，眼看著整個大陸就要落入他的手中，他又怎能不志得意滿。
一個女聲在旁邊響起，道：「殿下似乎很高興呢。」斯托克笑道：「利妮特嗎，這個時候還藏什麼？出來吧，陪我喝上一杯。」利妮特忽然從黑暗中出現，欠身一禮，坐在斯托克的邊上。斯托克給她倒了杯酒，笑道：「干了它，我可是難得給人倒酒的。」利妮特拿過酒杯，一口喝盡，淡淡說道：「這酒不錯。」斯托克笑道：「那是，這酒是在亞爾達皇宮的地窖裡挖出來的，遠勝我們法爾斯的特產。可惜的是，亞爾達除了好酒之外，就沒有別的好東西了。」利妮特道：「要不是這樣，我們也沒有這麼輕易來到這裡。」斯托克笑道：「你說得對。」
晚宴正熱鬧的時候，一個巨大的黑影越過坎特爾的營房，來到斯托克的營地上空，盤旋片刻，又往南方飛去，來到南邊的城市上空，卻是尤格普斯終於載著王天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