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六號都市，通行工具市場。
這日清空萬里，又是休息天，是個萬事皆宜的好日子。從早上八點開始，市場門口的購物者就絡繹不絕而來，及至下午人群依舊未退，反而更有增加的趨勢，讓這裡的老闆們笑得合不攏嘴。不過在眾多繁忙的商店中間，也不是沒有冷清的地方。比如說103號，號稱最誠信的老巴繆爾的誠信商舖，從早上到現在都沒有開過張。偌大的一個商場裡空無一人，當然，除了這裡的店主。巴繆爾就趴在晶剛製作的光可鑒人的櫃檯上，頭上高興的時候經常動個不停的兩隻小小的觸角低低的耷拉著，好像被烈日烤乾了的楊柳那樣毫無生氣。楊柳無法讓它瞬間恢復生機，可是人卻能，這不，他眼睛忽然亮了。
讓他眼睛發亮的只有一個可能，就是顧客到來了，換言之，就是冤大頭到了。他一下子跳了起來，好像剛才那乾癟的模樣是一個偽裝，只是為了引起人們的同情心似的。這敏捷的身手，和他的面容加起來，便讓人聯想到某位曾為了守護這座城市而死去的一位城防隊的英雄，第八代住民，讓他一直為之自豪的父親。可惜，這位兒子先生繼承的遺傳因子比太過偏門了一些，不僅完全沒有遺傳到他的身手，跟他的性格相差更遠。因為父親是英雄，兒子卻是奸商。
這位奸商從來只宰冤大頭，他有一個特技，就是他的父親遺傳給他的兩隻觸角，雖然真正的能力喪失了，卻保留著一個基本功能，就是感知人們的情緒，這一點幫了他大忙，讓他在這行干了沒多久就財源滾進。可是這觸角的能力也不是非常離奇，勝過他的多的是，所以好景不長，他的大名很快就傳遍了整個市場，於是他的生意也就江河日下了。如果他想改過從善，似乎也有所不能，一方面沒人信他，另一方面，這種貪婪的風格已經成為他的一部分，再也隔離不開了。
他快步跑出敞開的大門，就見遠處一個穿著深色服裝，肩挎背包的少女從市場門口走來。這名少女十七八歲，中等身高，面容秀美無雙，披著一頭黑色的短髮，其中隱隱透出點紅色，黑亮的眼珠靈動異常，雖然臉上塵土未去，也可看出是一個難得的美人，因此一出現，就引來眾人的目光是很自然的事情。不過看向她的每個人，都驚訝於她的裝束，她的衣服類似這個市場上的專職維修人員，比常服厚實的多，背上的包也是同樣，色綵帶著土氣，材質粗拙而不精緻，像是鬍子拉扎，拿著扳手的大叔才穿的。不過眾人仔細觀察，就發現她的腳上還略微帶著點泥土，褲腿上還有泥水留下的點點痕跡，多半是去了野外。城市外面的樹海固然安全，但在極遠處的荒原中，精緻就是廢物的代名詞，這種服裝雖然難看，但卻實用，所以眾人便釋然了。
少女眉頭微皺，似乎對眾人圍觀有些不滿，緊了緊背上的包，加快了步伐。走過幾步，離開了人群，便見巴繆爾臉上掛著笑，搓著手站在門口。少女嘿嘿冷笑兩聲，然後快步走去。待她走到近前，巴繆爾一把扯住她，就拉著往店裡走去，一邊自顧自的說道：「柯琳絲，買飛行器嗎？」
琳柯絲不置可否，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巴繆爾道：「啊哈，太好了，來來來，跟我過來，我這裡的款式都是最好的。」
兩人走到商舖中間，巴繆爾指著一架兩人長，三四人寬，晶瑩閃爍的小型飛行器道：「我隆重向你推薦這一款，這是本月主推的款式，星鑽八號，又名皇帝陛下，我向您致敬號。水陸空三用，機體堅固，高熱高寒腐蝕高能量衝擊等等都對它無可奈何，一次充能可以維持數年，幾乎可以在任何天氣行駛，速度可以達到驚人的八百萬速，讓你可以在數十時之內，從最外圍都市一直飛到天空城。如果你低空全速飛行，帶起的衝擊波可以毀掉沿路的所有城市……哈哈，這當然是開玩笑的。「「哼，原來是馬屁精製作的，他人格不怎麼樣，製作的東西也不會好到哪裡去。」柯琳絲鼻子裡哼了一聲，不屑道。
「哈哈，這你可就是偏見了。很多偉大作品的創造者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何況這回給他取名的並非製造者。」巴繆爾笑道。
「它值多少錢？」
「價格嗎，哈哈，我們都是老熟人了，我就給你打個九點九折，收你一萬塊，如何？」
「巴繆爾大叔，你乾脆去搶錢吧。」柯琳絲道。她圍著飛行器轉了數圈，巴繆爾緊張的看著她，卻不敢去探測她的情緒，因為柯琳絲雖然是第十代，沒有什麼大的力量，但感知卻頗為敏銳。她的兩隻稍微有些尖削的耳朵就是她能力的明證。
柯琳絲道：「我很奇怪，巴繆爾大叔，這架飛行器艙內空間如此之大，它的動力部分塞到哪裡去了？」
巴繆爾先是指指頭部，再是指指尾部，柯琳絲忽然冷笑起來，看著巴繆爾道：「我說馬屁精不會有好東西吧，哼，巴繆爾大叔，裡面有幾套動力系統啊？」
巴繆爾打個哈哈道：「兩套，頭尾各一套，彼此完全獨立，應該足夠你使用了。」
「哈哈哈，兩套，兩套系統能幹什麼，還完全獨立，這也值得聲明嗎，當然是完全獨立的。」柯琳絲冷笑道，「巴繆爾大叔，你應該知道我經常外出的，這種東西沒有七八套獨立的動力系統，在外面隨時都可能變成一頓廢鐵。這種出不了都市圈的東西我要來幹什麼？」
「哎呀，柯琳絲，你也說的太誇張了，就是都市圈外，也不是那麼危險的。好了，這台你覺得不合適，我們再換，再換就是了……」
「我不是來買東西的，我是來找你算賬的。我三個月前才在你這裡買了一架，你可別說你忘了。」柯琳絲道，「你賣給我什麼東西，竟然引來了大批呆呆鳥一路追了幾十萬里，要不是及時放棄，我現在就屍骨無存了。之後還害我走了幾百里路，差點被蠻荒獸吃掉，運氣好遇到人救援才逃得一命，巴繆爾大叔，你就這麼對待你的熟客？」
「有那麼回事嗎，哈哈，失誤失誤，哈哈，不好意思，我都養成習慣了。」說著，見柯琳絲越來越怒，只好連連道歉，道：「好了好了，我賠償你的損失還不行嗎？」
「生命本無價，豈是能夠賠償的？不過看你也是無心之失，我就放你一馬，今後十年內，我需要飛行器的時候都找你了。」
「打幾折？」巴繆爾在絕望中掙扎。
「呵呵呵，打幾折，巴繆爾大叔，這話你也說得出口，當然是免費的了。」柯琳絲笑道。
巴繆爾一聲悲呼道：「免費十年，侄女，你這是要我的命啊！」
柯琳絲好笑道：「你只要不給我次品，光一架就能用上十年，你有什麼好悲傷的，就算發生意外，也頂多不會超過三架，對你這種大商舖又算得了什麼呢？」
巴繆爾苦笑道：「大商舖那是沒錯，可是沒生意有什麼用啊，每個月維持用度都困難，再給你這麼一來，我還活不活了。」
「確實沒生意呢，好像比我上次來時更冷清了。」柯琳絲轉了一圈，都不見有人來，見巴繆爾面露希冀之色，便道：「好了好了，我最多給你優惠一下就是了。」
巴繆爾兩隻小眼睛裡閃爍著希望之光，就聽柯琳絲道：「如果你這店倒閉了，十年之約就此廢除。」
巴繆爾瞪大了眼睛，無力的哀號道：「不會吧？侄女，你太狠了。」
「巴繆爾大叔，你現在應該高興才對，如果換了別人碰到這種事情，你以為能這麼輕鬆了結？你已經運氣很好了，還報怨什麼。」柯琳絲說著就要離開，走到一半，又回頭道，「對了，給我準備一架黑風107型，我隨時會過來拿，還有，不許像上次那樣用別的型號搪塞我，而且也不准有質量問題。」
「黑風107型，我一個月的收入……」巴繆爾陷入了悲痛之中，見柯琳絲都快要走出大門，顧不得悲傷，連忙喊道：「侄女，丟在哪裡了，如果近的話，我就過去取回來。」
「八百萬里之外，發信系統已經壞了，不過你用探測器應該還能找到。你能源多的話就去吧，記得別給自己準備跟我一樣的飛行器。還有作好戰勝數百萬隻呆呆鳥的準備。」
巴繆爾一驚道：「什麼？八百萬里，你去那麼遠的地方幹什麼？那已經離開了都市圈很遠了，太危險了。」
「放心，以後不會去那麼遠了。巴繆爾大叔，我回去了。」柯琳絲說著，便走出了店外。
等她走遠了，巴繆爾又想到那架飛行器，心道：「能源倒是沒問題，只是數百萬隻呆呆鳥，那種一見東西就撞的『自殺』鳥誰受得了，唉，罷了罷了，這事算我倒霉。」
柯琳絲出了市場門口，仰望天空，這個季節，正是太陽最柔和的時候，溫和而不刺眼，就是邊上的幾顆巨大的行星也看得清清楚楚。她走進邊上一條透明的管道，頓時全身上下就被一股來自周圍的柔和力量輕輕包住，接著就沿著管道往下而去。周圍高樓林立，高樓邊上，透明的管道縱橫交錯，到處都是，其間穿梭著各式各樣的飛行器，就好像叢林裡的昆蟲，一切都顯得繁忙而有序。柯琳絲下降的速度很快，只用了十來秒鐘時間，就下了這座高達千米的巨大建築，然後向前面寬敞的街道上走去。
柯琳絲的家還在遠處，本可以直接乘坐飛行器回去的，不過她準備先在城市裡逛逛，體驗一下將近一年未曾有過的都市生活。六號都市寧靜安詳，與外面蠻荒地帶的危險刺激可是全然不同，她在路邊的長椅上坐了好一會兒，曬了曬太陽，然後舒服的伸了個懶腰，就要準備離去。這個時候，極遠處低低的一聲轟響，位置似乎就在城外，接著又傳來一聲同樣低沉的咆哮，其中掩藏著幾份厲意，似乎有種讓人寒毛倒豎的恐怖。柯琳絲猛地站起，駭然失色道：「空間獸。」
聲響之後，天上的飛行器幾乎都一下子減低了速度，不過大部分只是稍待便加速離去，只有極少數卻是改變了方向，向聲音傳來的地點急速飛去。柯琳絲在座椅上按下一個按鈕，天上一架飛行器很快下到她的面前，艙門開了，一個年輕的駕駛員道：「小姐，去哪？」
柯琳絲快步走了進去道：「去出事的地方，快點。」
飛行器立刻升空，向那個方向而去，這時轟鳴之聲越來越大，吼叫也越來越叫人害怕，不過飛行器速度很快，片刻之後他們便到了城外。見前方懸浮著一大排飛行器，駕駛員便停到了中間。
兩人向遠處看去，那裡，一隻像小山那麼大的八條腿褐色怪物正在肆虐，不斷的嘶叫著吐出透明有點發青的黏液，幾乎衝出數千米範圍，落在它前方遠處城市邊緣一人多高的銀色防禦牆上，黏液所到之處，慢慢凹陷下去，同時蒸騰起了黑色的霧氣，那是防禦牆所使用的特殊材料被腐蝕的表現，它似乎正試圖衝入城市之中。
柯琳絲被這一幕驚得呆了，好一會兒才道：「行星蜘蛛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這兒可是都市圈的內部啊。」
負責駕駛的青年詫異地說道：「你不知道嗎，最近已經有好幾次了。」
柯琳絲解釋道：「我不在城裡好久了。」
青年恍然道：「難怪呢。哎，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空間獸一下子就多了，上面的人都不知道在幹什麼。」他頓了一頓，又道：「哼，也許他們根本沒把我們的性命當回事。」
柯琳絲沉默了一下，低聲道：「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不管怎麼說，歸根到底是我們沒有力量。好了，看看城防隊的人怎麼應付吧。」
駕駛員也不說話了，當下兩人一起看著前方的戰場。
「開火，開火——」有人聲嘶力竭的高聲呼喊。在行星蜘蛛的前方和周圍，上百架發著錚亮銀光的戰鬥飛行器，還有數十部黑色的地面戰車，同時射出無數道光束，轟在這個龐大怪物的腹部，那裡是行星蜘蛛相對薄弱的地方，也是他們現在使用的攻擊武器唯一可能傷到的地方。攻擊似乎有效，但也只是讓他感到疼痛，行星蜘蛛大聲嘶叫起來，張口噴出無數黏液，擴散成酸霧，向攻擊者侵蝕而去，同時一隻腳重重一劃，數百道黑線瞬間向前射出。它的腳上長滿了無數倒刺，相對它的軀體來說，不過是絨毛而已，但對於眼前的城防隊而言，卻是危險的攻擊武器。這種毛刺極為尖銳結實，力量又是極大，可以輕易穿透他們戰鬥裝備。
那些戰車之上，瞬間跳出數十人來，每個人都是一身銀亮的緊身戰鬥服，上臂印著一個巴掌大的金色皇冠標誌，一個個都甚是年輕，最大的一個，看起來也不過三十多歲。一些人手中拿著一門大型粒子跑，一邊急速後退，一邊向行星蜘蛛放出強大的粒子光束，更有數十人手提鋒銳無比的黑色長槍，戰鬥服上放出銀光，逼開酸霧，一縱身，紛紛躍上數十米高，在後面光束的掩護下落向了行星蜘蛛的腿上，將到之時，長槍一劃，割掉了上面的倒刺，然後飛身向蜘蛛身上刺去。與行星蜘蛛巨大的體型比起來，這些人就好像蒼蠅圍著人一般，看起來是不自量力。可是這幾人勇猛無比，力量又是奇大，加上他們手中武器，本也是來自其他空間獸的肢體，鋒銳無比，當時蜘蛛身上就被刺了好幾個豁口，一些綠色的黏液緩緩流出。他們刺破這些豁口之後，也不繼續攻擊，而是製造更多的傷口，而後面的光束就向先前的豁口直射而來，配合得嚴密無比。
可是這行星蜘蛛哪是這麼好對付的，身上不斷的疼痛終於讓它發怒了，它的攻擊手段沒變，可是威力卻忽然大增，一根倒刺忽然飛出，速度比先前快了幾乎一被，頓時把待在它身上的一個青年紮了個通透，釘在自己的皮膚之上。這個青年生命力極強，又是頑強無比，愣也不愣，立刻抽掉插在蜘蛛身上的長槍，把倒刺切成兩段，用力一抽，拔出體外，然後在剛才製造的蜘蛛的傷口上重重扎上一槍，與此同時，其他幾人也是頻頻遇險，只是也沒有放鬆進攻。蜘蛛越加憤怒，往空連連吐出酸液，眼看著酸液即將灑下，躲無可躲，一人急忙招呼一聲，然後眾人同時飛身離開，向城市方向急速飛奔。他們前方自己人光束沒命一般打來，越過他們打在後面的蜘蛛身上，雖然造不成多少傷害，但蜘蛛前進的步伐卻被減緩了許多。
眾人跑到防禦牆之上，回頭望著遠處的行星蜘蛛，猶自驚魂未定，心中只想：總算是活下來了。不過蜘蛛一旦真正生氣，可不是他們能夠抵擋的。就這一會兒，他們雖然沒死，卻是人人帶傷。那個被當胸扎透的男子胸前儘是粉紅色的血液，傷口卻慢慢癒合了，算是很輕的一個。另外幾人，身上都還在汩汩流血，血液的顏色都不一樣，有一人甚至是一片綠色。傷勢最嚴重的那個，脖子折了大半，很快就被抬進下面治療去了。
東首一人一邊擦拭著長槍，一邊苦笑道：「本來以為調到都市圈內部會有機會休假，沒想到這裡也會出了麻煩，近來太不正常了。」
一個尖耳朵的人道：「我也累壞了。不行，這樣太虧了，下次例行換防的時候，我們得要求補償才行。」
「你們在想些什麼，我們可是自願參加城防隊的，有機會戰鬥不是很好嗎？別人都還在羨慕我們呢。」坐在邊上的人道，他身上沒有受傷，只是頭上的紅頭髮上有種像火焰一樣的東西一高一低的，臉上不時露出抽痛之色。
「這話本來不假，可是也要有個限度啊，最近的攻擊實在太多了，我們一點休息的機會都沒有。」一人指指自己胸前的傷口，那裡正在緩緩癒合，說道，「看看我這傷口，要是換了以前，早就痊癒了，開始都過了好幾分鐘了，還是這幅德行。」
「你是第七代，能有這種能力就不錯了，我看比你父親也差不了了多少，真不知道你這個怪胎怎麼長得的。」
「嘿嘿，據我父親說，我母親也是第六代，她的能力雖然沒遺傳給我，但顯然加強了父親的基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