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業障
一道金光從夢星身上迸射而出，直入天際，衝破天上陰沉沉的烏雲，一個巨大的「卍」字佛印立時現於天上。佛印投下無量佛光，不僅僅是夢星此時所在的這片曠野——每一座山頭、每一片平原、甚至每一條臭水江——整個餓鬼世界都被這佛光照亮。
餓鬼道的眾生沐浴在佛光之下，他們的身體漸漸起了變化——他們的大肚子漸漸縮小，柴禾一般瘦小的四肢也慢慢變粗壯。外障鬼長出了眼睛，身材也長高了許多；內障鬼不再噴火，身上的窟窿跟傷口也慢慢癒合，身高稍稍變矮；飲食障鬼也都變成了正常人的大小。無論是外障鬼、內障鬼、飲食障鬼，他們的嘴都慢慢變大，喉嚨食道也得以打開，猙獰恐怖的樣貌也慢慢變得端正起來……最終，他們全部都變成了正常人的樣子。
葉雯看著夢星的背影，她這才覺得她真真正正的認識了自己的表妹——表妹不是表弟，夢星再不是那個只知道渾渾噩噩度日的呆頭小子了。現在的表妹是一位女神，神聖、威嚴、強大、博愛、慈悲、救苦救難。
在夢星念出的陣陣禪音裡，餓鬼道的眾生靈大口大口吃著熱氣騰騰的白米飯，大碗大碗地喝著甘甜清涼的水。不知道是千年還是萬年，他們從來沒有如此滿足過。
口中溢滿食物的清香，清涼的流水滋潤著喉嚨，飽腹的感覺、止渴的感覺，他們已經多少年，多少歲月沒有在品嚐過，都近乎忘記了……
待到眾鬼吃晚飯喝完水，天上的卍字佛印彷彿發出了某種吸引力——吸著千千萬餓鬼道生靈一起升天——往生極樂……
待到光華散去，濃雲再次聚攏在天空，餓鬼世界恢復了它的寧靜，再一次瀰漫起陰沉沉的死氣。夢星收起了她的六片翅膀，額上的神印也不在發光，雙目也由紫金色變回了琥珀色。只是，夢星的一身鎧甲還穿在身上，她來時穿的一身衣裳已經在換上鎧甲時被焚燒殆盡，唯一的一件神袍又借給了表姐，她現在除了鎧甲以外也著實沒什麼別的衣服穿了。
夢星拍了拍身邊諦聽獸的屁股，讓它匍匐在表姐的身邊，好讓表姐可以坐下來並依靠在它柔軟的皮毛上。接著拾起表姐的雙腳，用神聖魔法癒合了上面的傷口。然後讓表姐騎在諦聽的背上，自己則牽著諦聽往離開餓鬼世界的大門走去。
路上，葉雯問夢星這是個什麼地方，夢星回答是餓鬼道的餓鬼世界。葉雯掩面笑笑，她也明白了她在這裡遇上的這些怪物就是傳說中的「餓鬼」。她坐在諦聽的背上，略帶調侃地對夢星說：「這麼說，我的夢星小表妹還真的是功德無量啊！連這個餓鬼世界都被你給清空了！」
夢星搖搖頭笑道：「『度盡眾生，方證菩提。地獄未空，誓不成佛。』要清空這餓鬼道談何容易，地藏王菩薩佛法高深，我若能在頃刻間清空餓鬼道，他又為何千萬年清不空地獄，成不了佛呢？……」
正說著，諦聽突然停了下來，似乎腳底下踩到了什麼東西。夢星讓諦聽移開腳掌，又挖開它腳下的泥土。一隻拇指大小的飲食障鬼便被夢星挖了出來。
「怎麼會這樣？」葉雯無不疑惑地問道，「你剛才不是讓他們都升天了嗎？難不成還有漏網之魚？」
「不，」夢星搖搖頭，給了這只飲食障鬼一些事物和飲水，又念變食咒和四如來名號將之超度。然後對葉雯說：「他不是先前沒有被我超度到，他是剛剛才來到這個世界的新鬼。」
「新鬼？」
「嗯。」夢星拉了拉諦聽的韁繩，讓它繼續往前走。「世上眾生皆有業障，業障不除，六道輪迴不休。天人道、人間道、畜生道、餓鬼道、地獄道、阿修羅道，都是舊的才走，新的又來。無休無止，往復循環。不然這麼千萬年，地藏王菩薩早就將地獄清空，修成正果了。」
「哎——」
葉雯聽懂了夢星的意思，長歎一聲，聽著夢星繼續說道：「世上的人都有善念和惡念，惡念勝過善念的人就成了惡人。小惡人死後要麼墮進畜生道，下輩子以肉舍人乃贖己罪；要麼就轉生在這餓鬼道，受萬年飢渴之苦；或者有些惡業極其微小的可以再世成人，但就是如此也要承受來生的因果報應。而那些大惡人就不得不被罰入地獄，萬劫不復，永世不得超生。最無奈世人多愚昧，不信因果，致使地獄年年有增無減。然而，地藏的信念依舊不變，堅持著要將這地獄眾生度盡清空。其實，掉落地獄的惡人本就頑固不化，就是地藏王菩薩佛法再高也難以度化其中一二。雖然我敬佩他大智大勇、大慈大悲，可有的時候也禁不住想要問他——他的信念到底是大願還是大夢？他的智慧到底是大智還是大愚？」
看著夢星多愁善感的樣子，葉雯不禁覺得有些好笑——倒不是嘲笑夢星，只是她突然覺得她這個方纔還精明幹練的女神表妹竟會有小女孩般的多愁善感有些出人意表罷了。於是說道：「所謂的大巧若拙、大智若愚，指的就是像地藏王菩薩這種人。況且，如果地獄裡沒了他的無量慈悲，豈不真的成了邪惡聚集的地方？就我看來，世人大多都誤解了地藏的本意，以為他是以成佛為目的，清空地獄不過是手段。其實恰恰相反，他是以成佛作為手段，而普度眾生，讓人不再有邪念，不再有人墮進地獄，這才是他的目的。所以，夢星你不必為他擔心，因為他離他的理想從來都是非常近的。」
聽了表姐的分析，夢星會心的一笑。同時也由衷佩服起表姐出色的分析和推理能力。
二人出了餓鬼世界之後，夢星領著葉雯去了地藏殿。她要先去把諦聽獸還有地藏借給她的缽盂和水瓶還給他。還要順便菩薩向地藏王菩薩討一身衣服和一頓齋飯，夢星在餓鬼道的時候可就聽見表姐的肚子在「咕嚕咕嚕」地叫了。她本來想用地藏給她的缽盂和水瓶給表姐變些飲食出來，可又擔心這喂鬼的東西給人吃了會引起什麼不良反應，於是就一直耽擱到了現在。
夢星和葉雯受到了地藏王菩薩的款待，不僅得到了飲食和衣物，還被邀請在地藏殿裡留宿一晚，明早再回人間。夢星因為施食度鬼消耗了不少神力導致其筋疲力盡，葉雯也由於在餓鬼道裡擔驚受怕了頗長的時間而有些心力交瘁。於是，二人便接受了地藏王菩薩的邀請。
地藏殿的飲食雖然甘美，但卻儘是些蔬果之類的食物，這讓吃慣了五穀雜糧的中國人頗有些不習慣。而夢星她們得到的衣物也都是僧衣僧帽，這可讓兩位愛美的女性皺眉了好久。可是，人家好心給的衣服二人也不好挑挑揀揀，也就勉為其難穿在了身上，臉上更是裝出了非常喜歡的樣子。
半夜，夢星和葉雯在地藏為她們安排的禪房裡安眠。突然，一顆小石子從窗戶裡飛了進來，打在葉雯的腦門上。葉雯睜眼往窗戶邊看去，地藏王菩薩正向她招著手。
葉雯出得門來，見著地藏王菩薩，先雙手合十向他作了個揖，而後問道：「菩薩，這麼晚找我出來有什麼事嗎？」
「女施主，請隨我來。」地藏王菩薩並不直接回答，而是帶著葉雯來到了奈何橋頭，指著一塊珵亮的大石頭問她：「女施主可識得此物？」
葉雯在人間也是個不亞於夢林的大才女，學識及其淵博。她看了看石頭，思索一陣說道：「我如果猜得沒錯的話，這應該是傳說中的三生石。」
地藏王菩薩點點頭，繼續說：「觀此物，可知足下前世、今生、來世之事，女施主請細看。」
葉雯照著地藏王菩薩的吩咐，細心端詳那塊石頭，石頭鏡面一般的表面上浮現出清晰的影像。那是一個穿著古裝，和葉雯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孩。葉雯知道，那便是自己的前生了。
只見那個女孩在一日外出遊玩之時，被一個赤髮黑身的羅剎鬼抓進了地府。另一個羅剎女見到過後，和那羅剎鬼大吵了一架便出走了。葉雯看得出來，那個羅剎女就是蘇郁。
後來，地藏王菩薩要黑羅剎將自己送回人間，可黑羅剎卻陽奉陰違，在黃泉路上蓋了一座房子，和葉雯的前世生活在那裡。其實，黑羅剎對葉雯的前世很好。可是，怨恨卻沒能讓葉雯的前世察覺甚至珍惜這些。
再後來，一個相貌頗為出眾的男子來到地府，說是來帶葉雯的前世離開這裡。於是，葉雯的前世便和那個男子合謀害死了黑羅剎。
逃回人間後，葉雯的前世和那個男子結了婚，但好景不長，待到她年老色衰後，男子變了心，他為了娶富貴人家的小姐毒死了葉雯的前世。
當葉雯的前世再回到黃泉路上，看到黑羅剎血肉變成的彼岸花，想起他對她的千般好，至此也才萬般悔恨。她許願道，如果來生還能再和黑羅剎相遇，定要將自己的全部為之付出。
等到葉雯看完，地藏才說：「女施主今生夫婿唐禹，便是我這鎮殿羅剎所化。早先汝與夢星言於貧僧，有羅剎女蘇郁欲害汝性命。而今可知其緣由？」
「嗯。」葉雯咬著下唇點頭道：「回去後，我會好好處理這事情，我會告訴夢星，讓她不要去找蘇郁的麻煩。」
「善哉，」地藏雙手合十道，但立刻又話鋒一轉，「只可惜，夢星已是大劫將至。」
「什麼？！菩薩你說夢星會出事？！！！」葉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