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昨晚嘛,日軍一個軍火庫被炸了。憲兵出來見人就抓,整趕上小荷花在外邊溜躂呢,就被抓了去,愣說是共黨。她哪裡是什麼共黨啊!」他又說:「當晚商會不幹了,跑來警察局大鬧,我們局長跑去和日本人交涉,灰頭土臉的回來了,估計是沒得著好果子吃。回來就是和我一頓臭罵,說79人一個也活不成,明兒個就在楊柳青的大壩那兒槍斃!」
蘭亭聽完摀住了嘴巴。
黃皮故意嚇唬她們,呲牙咧嘴又說:「槍斃,一個子彈打出去,頭蓋骨都掀起來,腦漿直流啊!」
嚇得寶兒往董玉珍懷裡鑽。
我說:「還吃飯不了?說這些噁心不噁心。愛槍斃誰就槍斃誰,反正沒抓去我家的人。」
「這你就沒良心了。」他要張嘴說話,卻憋了回去。賊眉鼠眼地湊到我耳邊說:「我就不信你不心疼,好歹和你睡過一宿了,也能睡出點兒感情吧。」
我一推他說:「別扯淡,吃飯。」
吃飯的時候,蘭亭給寶兒夾菜,寶兒說謝謝阿姨。蘭亭笑著說:「以後叫姐姐,叫阿姨就差了輩分了。」
寶兒很聰明,張嘴就叫了姐姐,:「姐夫,你要多吃一些。」
蘭亭和董玉珍都笑了。蘭亭說:「又叫錯了,你可以叫他老傅。」
「叔叔不老。」
「又錯了,你可以叫他先生啊!以後你就和姐姐先生一起住了知道嗎?」
董玉珍說:「寶兒出嫁了,嫁給傅先生做媳婦兒。以後要聽先生的話知道嗎?」
寶兒笑了,說道:「我知道,先生能保護我不挨壞人欺負。」
黃皮在一旁對董玉珍調笑道:「你也找個人嫁了吧。你看我咋樣?」
「黃隊長自然是好人,但玉珍這輩子不打算嫁人了。恐怕要辜負隊長的一番美意了。」董玉珍很有禮貌地回答。
我接道:「別離他,他扯淡呢。」
「我想當你老丈人。」
「我去你大爺的!」我端起酒杯,和黃皮一碰:「來,咱倆走一個!」
黃皮滋地喝了下去,把一張臉都皺得和核桃一樣了。「地道的二鍋頭,好酒!」
蘭亭和董玉珍也喝了一口,寶兒好奇,董玉珍用筷子沾了一下放在她的嘴裡。寶兒伸出小舌頭直噴氣,用手扇著。
我一邊喝酒一邊琢磨,今晚是不是要去救出小荷花。
我們吃著飯,就聽到外邊槍響了幾聲。黃皮說:「怎麼樣?這群遊行的肯定又被打死幾個。老子不讓他們遊行就像坑了他們一樣。」
「總要有犧牲的。」我說到這裡被蘭亭掃了我一眼,然後給我夾了一塊魚。「有刺,小心吃。」
我明白,這是在提醒我別亂說話。我把剩下的話憋了回去。
任何有點政治頭腦的都知道,這遊行背後絕對有著一個政黨在控制著。死幾個人正是政黨的目的。那樣就會形成一種群情激奮的氛圍,對抗日是有好處的。戰爭就是這麼殘酷,大局來看,這策略是正確的。但是到了家庭的角度,死去人的親人和朋友又怎麼面對呢?他們來看,死去的人不是四萬萬分之一,而是百分百的痛。
政治家啊!四萬萬分之一對你不算什麼,但是百分百的痛你可曾想過啊!
比如他媽的我,此刻最牽掛的就是小荷花,正如黃皮所說,我們睡了一晚上,我放不下她。不管救得出來還是救不出來,我都要試試的。試過了,沒救出來雖然還是會心痛,但是不會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