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筠從來就沒有想到自己跑起來會這麼快,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大門口。
他的腦海中不斷播放著苗苗離開時看他那無限幽怨的眼神,苗苗的眼睛裡掉下的那些晶瑩的淚花,苗苗飛奔出去的那個孤獨的背影。
他不明白,為什麼苗苗要說,完了,什麼完了?
苗苗離開時那種無助的樣子,那些帶著戰慄的話語,就像一根一根極細極細的鋼針在刺進他的心裡,痛得他難以承受。
他的眼裡含著淚水,帶著無限的傷感和深深的自責,奔跑著,奔跑著,就像瘋了一般。在他的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追上苗苗······
就在他的身體剛剛要衝出家門的那一刻,另一個身影迎面而來,他和那個身體結結實實的撞在了一起,兩個人同時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劉筠馬上從地上爬起來,沒有功夫去感覺什麼疼痛,就像什麼也沒有發生似的,站起來有時瘋狂的奔跑。
和他相撞的正是他的姐姐劉婉,她確實被撞地很厲害,不能一下子從地上爬起來。但是,她沒有動,甘願在地上多呆一會的原因,就是她斷定劉筠一定會慌裡慌張的來攙扶她,並且一個勁的給她陪著笑臉,然後,當然是接受她的有創意的懲罰······
令劉婉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今天,劉筠不但沒有來向她賠罪,來主動的扶她起來,而且就像沒有發生過什麼一樣,對她的存在竟是給完全地忽略了。
這令她太感到意外了,怔怔了半天,才對著已經遠遠而去的劉筠的背影,狠狠地握緊了小拳頭,撅著那張小嘴,有些吶吶的道:「好,好,好!反了,真是反了!你這臭小子,等你回來再說,有你好受的!哼!這次你真的是不可饒恕!!」她的牙咬的吱吱的響,恨不得現在一下子就把劉筠給活吞了下去。
劉婉自顧自的說完,見到沒有人理會自己,只好自己忍著痛一咕嚕爬起來,拍了拍衣服上的塵土,很不情願的向門裡走去。忽然,她又回過頭來,對著已經看不到身影的劉筠奔去的方向再次握緊拳頭,舉到胸前,又狠聲道:「哼!」
劉府與苗府雖然是鄰居,但是,各自的院落規模能夠超出平常人家的十幾倍,兩戶人家整整佔了南陽城最繁華街道的大半。
當劉筠狂追到苗府的時候,苗府的大門早已關閉了。他沒有任何猶豫,上前使勁的摁打著門鈴。
須知,他平時是絕對不敢這麼做的,想都不敢想。這會兒,他卻什麼都顧不得了,他的心裡只有苗苗。
一會兒,一個俊俏的丫頭從門縫裡鑽出頭來,看了看劉筠,然後變得一臉怒氣的嚷道:「小蠢貨!快滾!我們小姐不想見你!再有,我們小姐剛才是不是跟你在一起的?她的哭泣是不是跟你有關?你竟敢欺負我們小姐,回頭,我告訴我們家少爺,有你好果子吃!哼!」說完,不由分說,砰的一聲就關住了大門。
劉筠聽了苗苗不想見他,腦子已經翁的一聲沒有了任何信號,一下子癱坐在地上,至於那個丫鬟後來又說了什麼,他就完全不知道了。
劉筠的心裡翻江倒海一般,下意識的感覺到,這次他犯了一個很大很大的錯誤,是一個絕對不能夠原諒的錯誤,要不,苗苗怎麼會不肯再見他呢?
這天晚上,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漆黑的夜色裡,苗府的大紅燈籠的強光,格外扎眼,把大半個街道照的紅光一片。劉筠就像嚴冬的夜色裡一顆石頭,沒有人過問,沒有人正面瞧上一眼,人們都知道,這是整個南陽城最蠢最笨的人,他們誰都不願沾染上他的一點點晦氣。
當劉筠意識到應該回家的時候,天已經很晚了,路上的行人已經沒有了。
他默不作聲回到自己的家門前,讓他奇怪的是,大門竟然敞開著。一個渾身黑色裝束的女孩正靠在大門上,這正是劉婉,她的眼睛已經開始打架,腦袋一晃一晃的,不斷點著頭,煞是滑稽。
劉筠沒有笑,也沒有去管她為什麼會靠在這裡,這麼晚了,還不去睡覺。自己低著頭默默地走進大門,想回到自己的小屋去睡覺。
他剛剛到了劉婉的身邊,她竟然醒了,一下子就抓住了劉筠,嗓音有些沙啞的狠狠道:「你這臭小子有種,回來的這麼晚,害得我等你這麼久。白天撞傷了我,不但沒有向我道歉,而且還揚長而去,好像沒事人一樣,你說,這新帳舊賬加起來,怎麼算?!今天,你自己挑,但必須要三重懲罰!」
劉筠淡淡的掃了劉婉一眼,一字一頓的說:「姐姐先放開我,聽我說!」說著,使勁一甩,掙脫了劉婉的糾纏,「白天,因為我有急事,撞傷了姐姐,我現在就向你道歉,行了吧?請你讓開!我要去睡覺了。」
劉婉被劉筠甩了一個措手不及,差一點就摔倒了,她正納悶呢?今天,這個臭小子是怎麼了?怎麼這麼反常?心裡有氣,有不解,有很多以前不曾有過的東西。
她的心裡有了一點膽怯,她甚至不敢再去抓他了,但是,劉筠又推了她一下,說要她給讓路,這讓她已經不能容忍了。
眼看劉筠已經進了大門,咬著牙說:「好,好!今日,就讓你嘗嘗我的厲害,這可是你自找的!別怪我狠!」一邊說,一邊舉起了右手,手心裡漸漸凝聚了一小團黑氣,接著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劉筠攻去······
一個高大的身影,擋在了劉筠的身體前,是他化解了那團黑氣,在千鈞一髮之際救了劉筠。
這個人正是對弈歸家的劉仁,他噓了一口氣,連叫好險。然後,一臉嚴厲的對著劉婉道:「你幹什麼?!當初,你開始學習黑···」劉仁看了看還沒有走遠的劉筠,警惕的嚥下了下半截,「你這是想殺害你弟弟嗎?這次,我且饒過你,以後注意,聽見沒有!」
劉婉很少見到劉仁這麼嚴厲,低著頭一聲不響,只是使勁的點頭。
劉筠回到屋子裡之後,並沒有睡著,剛才一點睡意,也被劉婉給驅走了。他仰面躺著,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天花板,費勁腦汁的在想一個辦法,怎樣可以讓苗苗不再生氣。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凌晨,他的腦海中突然閃出一句話,那是劉婉曾經告訴他的。說什麼「男女授受不親」,還有「男女若有肌膚之親,就成為了夫妻,女孩就會生下一個嬰兒。」
劉筠一下子蹦起來,使勁一拍自己的大腿,「哦,原來如此!怪不得苗苗說『不可挽回了』,都是我不好,我真笨!我對不起苗苗,該怎麼辦?」
劉筠的腦海裡閃過了很多想法,情緒很不穩定,又興奮又害怕,那麼,從現在開始,他和苗苗就是夫妻了,而且他就要做父親了!不行,我要去找苗苗,現在就去!
當他來到苗府的時候,天才濛濛亮。他沒有去摁門,他已經冷靜了下來,也知道了苗苗生氣的原因。他默默的站著,思索著,見了苗苗,到底該說什麼。
他又一次摁響了門鈴,出來的還是那個丫頭,還是那些刻薄尖酸的話。然後,他就乾脆坐在地上,一直等到天黑,飯也不去吃,之後拖著沉重的腳步,搖著虛弱的身體回去。
又一天,他再次摁響了門鈴,這會出來的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看裝扮非常華貴,這人劉筠認得,正是苗苗的親哥哥,叫苗長青。劉筠趕緊恭敬的鞠了一躬,道:「長青哥哥好!」
「什麼好不好?!我不是你的哥哥,也不願意做你的什麼哥哥。」說著,用極其不善的眼光掃了劉筠一眼,「昨天,我聽說,我妹妹哭的很傷心,眼睛腫的老高,我就尋思是哪個王八崽子膽敢惹我妹妹生氣,原來是你!」話音剛落,照著劉筠胸部就是一掌。
劉筠已有兩天多沒有吃東西了,身體本來就虛弱的很。哪裡能夠經受得住這一掌?
他的身體重重的撞在了牆上,嘴角和鼻孔流出了很多血。
但他,還想倔強的爬起來,卻是不行,他渾身已經沒有了一點力氣,他的五臟六腑有些翻湧,一種噁心想吐的感覺。哇的一口,終於吐出了一大灘鮮血。
苗長青愣了一下,他只是用了一層的功力,只是想替妹妹出口氣,但卻沒有想到,會把他打得這麼重。
他的心裡有些沒底了,畢竟他是劉府的二公子,兩家的關係一直還算不錯,要是,因為這個鬧出的亂子,父親肯定不會饒過他的。
想到這,他急忙喊道:「小翠!快!去拿點止血藥來,把他身上的血跡給弄乾淨,別讓他這個樣子回去,知道嗎?」門裡有人應道:「知道了,主人!」
苗長青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劉筠,搖了搖頭,一溜,離開了。
那個叫小翠的丫頭倒是很聽話,拿全了東西,就來到了劉筠的身邊。
她雖然不敢違抗苗家少爺的命令,但她對劉筠的厭惡感,使她很不情願的做這件事。
她捏著鼻子,扭著臉,另一隻手拿著一塊白色的手帕,就開始擦,由於看不到,她把劉筠臉上的血跡從有的地方抹到了沒有的地方,三下兩下就讓劉筠的樣子更加的不堪入目了,簡直成了一個已經死亡的血人了。
「小翠,讓我來!」一個柔和美妙的聲音傳來。
劉筠太熟悉了,這正是苗苗的聲音,他很激動,想爬起來,無奈,全身無力,又受了重傷,卻是絲毫動彈不得。
苗苗蹲在劉筠的身邊,一支小手從自己的腰間掏出一塊手帕,開始小心的給他擦著血跡。
劉筠閉著眼,忽然感到自己的臉上有一些涼涼的液體,緩緩的從他的臉頰滑下,有一些到了嘴邊,鹹鹹的,分明是人的淚水。
劉筠一把抓住了苗苗的小手,他睜眼看到了苗苗眼裡流下的淚花。
他再也忍不住,這幾天,所有的等待,所有的擔憂,所有的自責,所有的委屈,都像一道開閘的洪水,瞬間淹沒了他。
他的淚水和苗苗的淚水在他的嘴裡交匯著。他忍著痛楚,哽咽著說:「苗苗,我···」
苗苗的另一支小手摀住了劉筠的嘴,不讓他繼續說下去,她向他努了努嘴,使個眼色,告訴他,有小翠在一旁,叫他什麼都不要說。
劉筠雖有千言萬語,此時卻是不能再說,他的心裡又一陣翻滾,一種飢餓感遠遠超過了疼痛感。
「小傻瓜,是不是很久沒有吃飯了?」
劉筠點點頭。
「小翠,去!給他拿我早晨沒吃的燕窩來!」
「是!小姐。」
趁著這個時候,苗苗偷偷的塞給劉筠一個紙團,並且示意他不可以說話。
劉筠好奇的看著苗苗,苗苗的臉上此時略帶著一抹神秘的笑意,再加上眼裡的晶瑩,分外的令人心醉。
他癡癡的看著這個美麗的女孩,心裡竟有一種特殊的安全感,這種安全感不同於那個壞人叔叔,也不同於那個慈祥的伯伯,也不同於那個北極老爺爺,這種安全感給他帶來了很多複雜的他難以理解的很多微妙的東西,這種安全感似乎可以讓他忘記傷痛,忘記飢餓,忘記所有不快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