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時分,廬江舒城城郊的遊人漸漸多了起來,許多士族子弟和大家閨秀都趁著這好時節出門踏青,期待著一段才子佳人的故事發生。
身為城守之子的張遠自然不會錯過這樣的機會。一大早,他就帶著幾個家丁來到了城郊的高祖亭。
高祖亭位於南三里處,登亭可見長江,亭因漢高祖劉邦而得名,傳說某年某日高祖曾於此亭歇馬,故得此名。
不過張遠來這裡可不是為了瞻仰古跡,自小在舒城長大,這個亭子早就熟得不能再熟了。
「張三,你打聽清楚了?喬家小姐這幾天確實都來這高祖亭附近遊玩?」
「少爺,您放心,決錯不了,這幾天就數這高祖亭附近人多,還不全都是因為喬家小姐給招來的。」
點了點頭,張遠找個位置一坐,就開始對著城門的方向望眼欲穿起來。
張遠是江東四大家族裡的張家的子弟,雖然是旁支,在本地士族中的地位還是處於上游。不過正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舒城之中有兩個本地士族是他得罪不起的,一個是周家,另一個便是喬家。
周家家主的弟弟周景曾做過一任朝廷的太尉,是天下有數的名士,便是張家家主來了,也要給他三分面子,這家人,張遠惹不起。
喬家並沒有什麼天下級的人物,本來只不過是個普通的士族,但是這幾年來,喬家在廬江的地位卻逐年上升,原因無他,正是這位喬家小姐。
喬小姐芳名清,芳華絕代自不用說,可美女到處都是,雖然喬小姐比那些美女好看許多,但是僅憑這一點並不足夠使整個家族被人重視。整個喬家之所以因一人而升位,是因為喬小姐在三年前被南華宗收入門下。
大漢習武者眾多,但是說到高手,首推一宗三門。一宗,便是南華宗,三門分別為河北隨意門,西涼天道門,江東萬流門,一宗三門之中又以南華宗為首。
南華宗號稱創自道家始祖莊周,這個門派充滿了傳奇性,每代只有一個傳人,可數百年間,絕世高手卻層出不窮,久而久之,「南華宗」三個字不免有些神化。
當今世上,南華宗主青雲道人是公認的天下第一高手,行年八十一歲的他於三年前高調收徒,喬小姐和喬家也一下子變得炙手可熱。
如果青雲道人收的徒弟是男性,也許並不會有什麼餘波蕩漾,可喬小姐身為女子,終究要嫁人,而對於身份重於一切的江東士族來說,娶一個南華宗未來掌門是再美妙不過的事情了,所以自從喬小姐一個月前學藝歸來後,上門提親的人絡繹不絕。
可是喬小姐對此根本不加辭色,只是扔下一句話:「我之良人,當文采絕代,武冠天下。」由於她身份特殊,喬家長輩也不敢逼迫,只得將這話告知上門提親者,本以為這下把人全都得罪光了,誰知幾大家族居然對這個回復滿意非常。以這些人的心理來說,正是這樣難娶的女子才有追求的價值,也只有這樣的女子才符合他們的身份。
接下來便是一幫士族子弟自我表現的時期,在這一個月裡,舒城成了江東子弟的聚集地,還有若干江北的名門子弟遊歷到此,加入這場競爭。
張遠對喬小姐可謂是一見傾心,仗著地頭蛇的優勢,這一個月來鞍前馬後實是作了不少事,可是美人待他卻也並無什麼不同,不遠不近的保持著距離。張遠對此心焦無比,現今舒城內雖說是士子雲集,但那些真正有實力的競爭者根本還沒到來,例如四大家族的直系子弟,漢室宗親,萬流門七大弟子等,張遠很有自知之明,在舒城中自己還算個人物,不過比起這些人,實在是有天淵之別,所以如果不在短期內得到佳人的垂青,那麼好夢必然成空。
在高祖亭中,張遠直等到日上中天,可佳人卻芳蹤渺渺。派去打探消息的家丁此時也已歸來,但帶來的卻不是什麼好消息。
「什麼!?你再說一遍?」
「少爺,喬家小姐今天早晨與周家大少爺拜了天地,之後兩人就此出城南去,此時只怕已過了長江。」
「怎麼會這樣?為什麼之前一點消息也沒有?成親這麼大的事,按禮制光準備就得幾個月,難道他們不按規矩來?」
「就是這樣,少爺,聽說那兩位今天早晨在周家祠堂制住周家的所有長輩,在祖先靈位前拜了天地,就此而去。」
舒城北方的大道上,一輛馬車不緊不慢的向北而去,駕車的漢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揮動著手裡的鞭子,嘴裡還在不停的說話。
「這位少爺,您坐我李老二的車子可真是有眼光,要說這廬江到洛陽的路,沒人比我更熟了。不是吹牛,就這一道,那裡有坑那裡有坎兒,我可都是清清楚楚,坐我李老二的車,保您和夫人舒舒服服到洛陽。」
這李老二倒也不是吹牛,說到車把式這一行,在舒城地界他也小有名氣,今日上車這一對青年男女,以他多年行車的眼光看來,八成是一對私奔的富家子弟,這種人涉世未深,出手最是大方,所以李老二拚命鼓動如簧之舌,一心想多弄點兒賞錢。
那年青男子到也爽快,伸手便遞給了李老二一錠銀子,然後說道:「李老哥,我有事情要和內人說,這一路就勞您駕了。」
接過銀子,李老二一張黑臉樂得跟花一樣,連連應道:「沒說的,少爺您請,我李老二拿人頭擔保您這一路的安穩,您就和夫人好好歇著吧。」
微微一笑,青年男子放下了車廂的簾子。
車廂裡,青年女子噗哧一笑:「好個機靈的車伕。」
青年男子在她身邊坐下後接道:「要不機靈,怎麼會坐他的車?這李老二可是出了名的只認錢,只要給錢,什麼事都辦的妥妥當當的。」
「既然他這麼愛錢,那我們的行蹤豈不是瞞不住了?」
「清兒,你練武之後好像變笨了,我們的行蹤有必要隱瞞嗎?」
「也對,周郎你前去赴任洛陽令,這根本瞞不了人。」
「不止如此哦,清兒,你想想,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了我們的行蹤,那又如何?你我已經在祖先面前拜了天地,木已成舟,就算是你爹和我爹也無可奈何,更不用說那些外人。至於家族關係這方面,那更不用擔心,誰會在沒有好處的情況下得罪南華宗的人?」
「說來說去,你還不是利用我?」
「誰說的?我明明是利用那個老頭。」
「不要叫師父老頭啦,好難聽的。」
「我偏要,明明收了一堆徒弟,卻說只收了一個,騙盡天下人也就算了,可他卻一直不讓我和你成親,說什麼神功未成,好容易等我們練成了,他又和我爹他們商量著要選什麼黃道吉日,非要等到明年,正所謂是可忍,孰不可忍?」
「所以你就拐我私奔,以瀉心頭之恨?」
「喂喂,難道你不願意嗎?」
「出嫁從夫,我當然要聽你的。」
「……不要推卸責任,答應這個計劃時你還沒嫁給我。」
「周郎你不是在三年前就說我是你的妻子嗎?難道你當時是騙我的?」
「不,那個……」
這兩人便是喬小姐喬清和周家家主長子周異,兩人在拜了一個與眾不同的天地後,從南門出了舒城,然後又繞至北門處的車馬行,坐上預約好的馬車一路向北,走陸路直奔洛陽。
正如喬清所說,兩人之所以做下這種事全是因為周異的些許怨念。事實上,青雲道人早在十三年前便已將喬清收為門徒,同時收入門下的還有周異,兩人自小同門學藝,朝夕相對,早已情根深種,只是由於兩人所習功法互衝,未至大成前無法行夫妻之禮,這才把婚事耽擱了下來,如今周異二十有二,而喬清芳齡也已二十。
如今兩人練功有成,周異忍不住再提婚姻之事,喬清自是千肯萬肯,而青雲道人對於耽誤兩人婚事感到有愧於心,堅持要大辦,可是大辦之下,周異又要再等一年,所以接下來的一切便發生了。
南華宗以道學為本,主張無為,門下弟子多淡薄名利,按照南華宗的規矩,門下弟子成就最低的一個為公開弟子,將來繼任掌門,所以喬清就成了正式的南華宗門人,而周異只是個見不得光的黑戶。
這個黑戶身為周家長門長子,自然不能說什麼「終生不仕」,所以在舉孝廉後,被任命為洛陽令,這正好給兩人一個跑路的目的地。
「周郎,我們的孩子起什麼名字好呢?」
「沒那麼快吧,我們不是前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