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斯坦特,首都。
陰雲半散不散,染得天空一片烏七八糟。而天空下,城市的好幾個區域被抹平,再沒有道路和民房的區別,連廢墟都不存在,只有冒著黑煙的片片泥濘。在這些區域邊緣,才能看得見廢墟與屍體。一個個居民死相極其恐怖,皮膚融成膠狀物,露出皮下黃色的結締組織與紅色的肌肉組織。最詭異的是,他們全都擺出摀住耳朵的姿勢,無一例外,彷彿在死前聽見來自地獄的聲音。
「請安息吧。」
正義舞曲走在廢墟中,隨意潑灑自己的血。他左臂似乎被折斷,只用繃帶簡單掛在胸前。連【聖療術】都不捨得對自己用,他卻又一次消耗「神聖之血」。他腳下那流光溢彩的光環再一次變幻紋路,形成聖人背負十字架行走的圖像。被他的血珠濺到,屍體都將手放下,然後平躺,再自燃起來。火光裡,一個個純潔無暇的靈魂插著光的翅膀,飛向天上,連陰雲都不得不為他們讓路。也許是為了迎接這些新的神民,天國門扉隱隱開了一角,灑落萬丈金光。
瓊尼則一瘸一拐地走著。他的狂熱和興奮都已收斂,臉上只有萎靡。他有氣無力地踩爆屍體的頭,將一顆顆感染了死氣、轉向藍色的靈魂之火踩碎。人的大腦是最脆弱的部位,因此,人的頭骨必須是人體最堅硬的部位。因此,當**朽爛後,弱不禁風的靈魂之火往往也在頭骨中點燃,而不是在胸腔或者骨盤。不過在哪個部位都沒用,瓊尼照樣踩得啪啪啪響,一下一個准。這些靈魂不會去到天國,而是散碎為靈子,沿著不可見的軌跡進入冥界。
當然,死者裡中也有幾個是生前就真心實意地崇信光明神的,靈魂散發金光,竟也不需要正義舞曲救贖,便歪歪斜斜地朝天外飛去。
而手腳斷折的奧利弗還是仰面躺著,一寸也沒挪過。他根本沒辦法移動,所以眼睛被酸雨灼瞎了,臉也被毀了。他嗆聲大哭,因為巨大的憤怒、悲哀、淒苦充塞在他體內每個角落,很痛苦,比那些纏繞在內臟與骨骼上的死氣更讓他痛苦,簡直讓他痛不欲生。他終於明白,自己的心志始終沒有英雄那般堅定。歌聲能抹去負面情緒,但更像是迷幻藥,只能起到一時的作用,始終不能長久。
而奧利弗&bull奎恩認清楚了:無論以前還是現在,自己都不是強者。真正的強者能勇敢地面對一切,在經歷諸多苦難後仍不屈服,能自然地綻放笑容——
「哈哈哈!亞斯坦特這下子元氣大傷了吧!」看著最新的置頂帖子,清沂樂得合不攏嘴。
今日亞斯坦特首都爆發了一場大戰,其禍端是個名為陰天歌者的英雄級死靈生物,參戰者是代表教廷的「候補聖徒」瓊尼和「偏執狂」正義舞曲。死靈對教廷,算是一場陣營衝突。雖然和弦演奏者與音爆射手沒有如大家預料般開戰,但這一場戰鬥也非同小可,首都居民死了兩成有餘,首都各項政務、工作都陷入停頓,如不是之前居民們紛紛離開城市,只怕後果會更嚴重。當然,陰天歌者身為眾矢之的,被諸強者合圍殺死,讓清沂有點同病相憐。他心想:以後我打過去,幫你報仇!
下一篇帖子是來自「閃光」無病呻吟的,帖子標題是《我又一次成功脫逃了》。他自拍了一張截圖,圖片上他笑瞇瞇地擺出了個勝利手勢,其背景是大瀑布「天國的怒馬」,意味著他又翻過鐵索山脈、回大陸南邊了。這帖子固然沒什麼營養,但成為熱點的地方在於其他大神的跟帖:
「喲!我好想學,求指導!」搖滾扳機發了個「淚汪汪的小狗」表情。
「(引用樓上)你好笨,法師系的逃跑技能,戰士系哪裡能學?」雲消雨逝的語氣老實不客氣。
「(引用樓上)戰士本來就不應該逃跑。」烈火雄心很少跟帖,這時候倒站出來了。
「根據這幅截圖,我已經推算出你的位置了。」黑白二進制道。
「(引用樓上)頂,膜拜大神。另外,跨服務器發言就是麻煩,我輸了n次驗證碼了。」江花火連馬甲也不開,跑過來湊熱鬧,複製黏貼了搖滾扳機的表情圖片。
「(引用樓上)你過來嘛!換國籍就好了!」烈火雄心翹首以盼。
「(引用樓上)你忘了人家的職業模板和「華夏」服務器掛鉤?換了國籍那還有什麼意思?給我回去吃藥!」自由頭等艙插話。
「那我過去!」烈火雄心不依不饒。
「(引用樓上)**!過你*!要過一起過!」自由頭等艙的話被屏蔽了。
「組團打六月陽光,有興趣的私聊。另,百寶袋,快點還人情。」白頭鷹道。
「(引用樓上)」百寶袋道。
「烈火,你不報名?」白頭鷹道。
「(引用樓上)死靈裡只有一隻超階魔獸,而且還笨得拿不到法則,和它打沒意思。」烈火雄心實話實說。
「大家都很精神啊,單獨約會的季節又到了嗎?」斷髮言。
本來大神們都已經在版聊了,斷冷冰冰的一句過後,眾大神作鳥獸散,只留下這些散發燦爛光輝的字句供普通玩家瞻仰。
清沂看完跟帖,笑也笑過了,便留了個心眼。與白頭鷹再度開戰之事,已是板上釘釘,可到底有誰能支持他打仗呢?塞魯維加?畢格鮑沃?亞斯坦特?還是薩拉門羅?清沂倒不秫打仗,一來是因為斯考爾晉陞英雄,謀略更加成熟穩健,想贏或許不易,但起碼不會輸;二來是因為一打仗,軍備的價格就火箭似地往上竄,銷路還得大開,對大張旗鼓生產「碎銀」精工軍備的黃昏帝國來說有益無害。
他忍不住笑了。
被劇毒之格拉海德逼得退軍、被白頭鷹的騙術坑殺、被雲消雨逝、八卦教主、搖滾扳機、自由頭等艙擊潰、被正義舞曲、瓊尼、史考特&bull桑瑪斯滅掉被接踵而來的困難磨練,他的神經已經堅韌得和麻繩一般。放在以前,白頭鷹隨意一句話都得讓他廢大半心思琢磨,現在也覺得沒什麼了不起,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是了。這可能就是江花火說的,隨著眼界不同,境界也不同了。雖然以前是死靈王者,現在也是死靈王者,但清沂知道自己成長了很多。他從「不合格」的王者變成「勉強合格」的王者,其中酸甜苦辣,旁人難以知曉。
到了而今的位置,他不能過多思考自身,更應該思考國家的發展。的確,他一直想以自身的力量保護、庇佑屬下,可到現在他才明白,與國家、與團隊相比,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黃昏帝國越強大,他才越有底氣說「保護大家」。所以他現在根本沒去練級(頂多是訓練保命用的戰技),而是與布瑞恩、斯考爾一起積累家底,等待厚積薄發的時刻。
想到這兒,他趕緊上線,彷彿遲上一秒就會折壽似的——
在一個隱蔽的山谷裡,矗立著一座黑城堡。城堡外圍是一個大花園,以黑鐵欄杆與石像鬼雕像做圍牆。花園裡的枯籐依依不捨地纏在欄杆上,透著幾分荒涼。
許多穿黑袍的法師魚貫進入城堡大門,雖無人維持紀律,卻都保持沉默。他們有老有少,有胖有瘦,無一例外的是,他們的眼睛都放著綠油油的光,臉色慘白,彷彿餓了大半輩子。他們或提著乾枯的死人頭,或拿著散發黑霧的魔法書,甚至有幾個執著傳出哭號聲的黑色魔杖。這裡聚著的都是見不得陽光的邪惡法師,有見識的人一看就明白:這黑城堡是黑暗教會的總部。
城堡內部很陰森,只有零星幾點火光,似乎吝嗇燈油錢。走廊狹窄,兩側牆壁似要將人夾扁,也不知牆壁後是什麼樣的所在,竟佔去那麼大的空間。時不時就有些東西從穹頂爬過,發出尖銳的吱吱聲,讓人寒毛豎起,可再舉目望去,只看到一片燈火無法照亮的陰影。然而這一切都無法影響邪惡法師們的行進,因為這就是他們的家,他們回到這兒,比在外面安心多了。
走廊的盡頭是一扇掛著紫黑色簾幕的門,穿過它,法師們來到一個大廳。大廳相當空曠,站兩三百個人都不在話下,恐怕就是它佔據了城堡的大部分空間。大廳另有五六個門,門上也掛著紫黑色簾幕。而在大廳中央,有一個直徑二十米的、深不見底的池子,難以想像它是以人力挖出的。池子邊上固然有欄杆,但也有一個活門,大概時不時還得有人被扔進去。濃郁的暗元素猶如池水,幾乎溢出池子,誰也不知底下到底是什麼情況。
法師們圍繞池子站好,並離池子遠一些。有個聲音嘶啞的法師舉起一本冊子,開始點名,被點到的低聲回答。冗長的點名終於結束後,法師合上冊子,自言自語道:「有五個人缺席,呵呵呵。」
其他法師心知肚明,大半都低著頭笑。
亞斯坦特的支部撞上鐵蹄騎士團,被「候補聖徒」殺個片甲不留。聽聞此事後,拉斯普丁大執事便借口身體不適,不曾露面,因為他的獨生子格裡高利正是戰死者中的一員。除此之外,四個拉斯普丁一系的親信也隨少主一起犧牲了,損失不可謂不小。
點名後,就到了慣有的入會儀式。被推薦的人走到池子邊上,將附有自己一點魔力的鮮血滴進池子,便可算是有話語權的新執事了。雖然這只是一個儀式,並無任何實際效果,但多年以來,這池子也被滋養出了不得的恐怖氣息。
儀式完畢,嘶啞喉嚨的法師又跺了一下魔杖,厲聲道:「會議正式開始。最新消息,白骨暴君的分身忽然掙脫控制,襲擊了以靈魂法師狄塞爾為首的護送隊隊員。倖存者僅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