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7日,刻有雄鷹——薩拉門羅徽記——的船隊自南方而來,穿過赤道帶,抵達拉爾哈雷恩。薩拉門羅王國的重建工作正式開始,而薩拉門羅的大王子也即將登基,成為第八世的國王。雖然擁有國器才能算是一國之君,但對於大王子殿下無法接過權杖與王冠一事,各國外交部都隻字不提,只顧著熱情洋溢地獻上祝賀詞。
不過,這位儲君在踏上陸地後卻沒有第一時間為首都選址,或分派權力,而是親自來到「斷裂之環」,坐小船來到「等待之城」,隨從僅為五人。一直滯留白雪城、在銷金窟享受血精靈風情的二皇子殿下接到消息,不得不趕來與兄長見面。[|com|]
「唉,你怎麼和人家起衝突了呢?六月陽光陛下雖然是死靈生物,但也是一位王者,你必須心存敬畏,言談中不可褻瀆。你要知道,他之所以忍讓你的行為,全是因為父皇曾對他的栽培之情啊。」在議事大廳,大皇子深深地歎了口氣,似乎一點兒也沒興致說話卻又不得不說。
「哼哼,哼哼。」二皇子雙腳翹著,擱在桌子上,對哥哥愛理不理。
兩位皇子相映成趣,雖然面部輪廓都很像,但個人風格卻截然不同。兄長面容乾淨,氣度雍容,只是眼神不免柔和了一些,讓他欠缺霸氣。而弟弟留著絡腮鬍子,看起來倒更顯老氣,眼神放肆,舉止粗魯,野得不行。一個如水,一個如火。
看著弟弟這副目中無人的態度,大皇子微怒,想要勸誡弟弟,這時喬恩特總管進來了。大皇子趕緊起身相迎:「日安,喬恩特叔叔。」
「日安。您已經長大了,殿下。」喬恩特按下嘴角,壓抑自己的微笑。
大皇子沒有在意對方泛青、冰冷的皮膚,一把握住對方雙手,動情地道:「不,無論什麼時候,您都是我的喬恩特叔叔。」
本來這個場景是很溫情脈脈的,但二皇子一句話將氛圍扯了個稀巴爛:「咳,怎麼是你來了?六月陽光到底見不見我們?」
「殿下,」喬恩特轉向他:「剛剛接到消息,陛下已離開黑石山谷。」
「什麼?!」二皇子抬手,習慣性地想拍桌子,發現自己腳還擱在桌子上呢,只好先放下雙腳,再拍桌。不知是為了昭顯什麼還是掩飾什麼,這回他拍得特別大聲:「你們把我晾在這兒大半個鐘頭,然後隨便一個借口就能敷衍過去?照我看,他肯定是躲起來故意刁難我們吧!這就是卑劣者的待客之道嗎!」
喬恩特總管不卑不亢:「我們並無此意,殿下。六月陽光陛下是一位冒險者,而人盡皆知,冒險者是最坐不住的。雖然老臣也多番勸導,但陛下就是喜歡四處遊蕩,絲毫不把職責放在心上。」
大皇子搶先一步攔住弟弟,免得他說出什麼聽不得的話,然後尷尬地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先行離去了,等六月陽光陛下有空的時候再說吧。難道是因為弟弟冒犯了他的緣故?我會再寫一封信,請求他對我們倆兄弟的原諒。也許下一次,他願意見我們也說不定。」
喬恩特總管只是笑著,眼神卻微不可察地流露出一絲擔憂。果然,二皇子聽了這話,火的確是不發了,怒卻淤積在牙關和眉頭裡,明顯是對六月陽光懷恨在心。
「對了。」出聲打圓場的大皇子邊走邊問:「喬恩特叔叔,娜芙也和您一樣復活了嗎?」
「是的。」
「為什麼我想要見她一面,她都不肯呢?」大皇子有些黯然:「五年的時間,莫非她已把我給忘記了嗎?她不懂,我不介意她是否死靈生物,我只是想再看看她倔強的臉……」
「死靈生物絕不會忘記一切的,殿下。也許您不介意,但她目前已是黃昏帝國的死靈軍法官,見與不見,意義都不大。以前的婚約就作廢吧,您也是時候開始選妃了。」喬恩特道。
大皇子沉默一陣子,聲音低沉:「是我失態了。也許,忘記彼此會更好。」
「切,那種女人有什麼好的,給我我也不要。」二皇子扯扯大衣的衣襟,讓領口更加挺括,並特意加快腳步,走在二人前頭。二人對視一眼,唯有苦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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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27日,清沂感覺很壓抑,很暴躁,因為小蜜蜂速遞的主頁又一次被黑了。當一模一樣的笑臉圖片在眼前耀武揚威時,清沂真有點想把顯示器給【黑刃迴旋】。
「見鬼,他以為我們是好欺負的!」陶德出奇憤怒,面紅脖子粗地在辦公室裡走來走去,其他同事都下意識地閃到一邊。他又對推門出去的清沂大吼:「你去幹什麼?!」
「呼吸新鮮空氣。」清沂丟下倦倦的一句,掩上門。
冬日的空氣很冷,冷得人會情不自禁地減少呼吸量,免得吸進一腔冰冷。然而清沂需要這種冰冷來讓他保持理智。在這個季節就連乞丐和妓女都不會站在風中的,他卻一動不動地站著,引來路人的注意。他不在乎別人怎麼看,他腦子裡滿是剛才專業人員對他說的話:「我只能給三個建議,一個是請大型網絡保全公司為你們製作專門的防火牆和信息系統,第二個是報警,第三個是向對方認輸。」
唯一的可選項,是認輸……
沒錯,對抗白頭鷹和生靈大軍,就算1%的勝機清沂也會嘗試,因為虛擬世界裡沒有真正的死亡,失敗大不了捲土重來。但現實中,哪怕有1%的可能會導致死亡,清沂也不願輕舉妄動,因為這關係的不只是他一個人,更關係到員工及員工家屬的人身安全。所以,他既不能無視對方的恐嚇、建立防火牆,也不能報警。他沒有選擇。
昨晚李墨和他通電話,讓他關掉網站算了。
他很想大叫一聲,但最終,咆哮只能在心底迴響。汽車和行人在這條街不停穿梭,其中沒有一個是會願意聽他發瘋的。當他雙手都凍得失去血色時,他回到辦公室,告訴專業人員——「把網頁刪除了,域名也幫我賣掉吧」。雖然主頁才建立了不到半個月,但大家都有些不開心,壓抑的氣氛一直到下班時才結束。
回到家後,清沂下意識地看看地板,沒發現恐嚇信。他有氣無力地關上門,吃了碗方便麵,然後上線。他面前的景象逐漸清晰。
現在他身處奧斯吉利亞城。這個城市算是比較完好的,所以薩拉門羅人重建時只需要修葺一下城牆和地磚就好。居民們被分配了各自的房屋,然後分頭打掃衛生。失去活性的葬禮黴菌變成普通的塵埃,被掃掉、送進下水道中,在碎銀湖底積澱。雖然天氣很冷,但民眾們卻有足夠的熱情為這座城市加溫,幾個小伙子甚至穿著短袖來搬磚頭呢。當然,不全是薩拉門羅人在這片土地上辛勤修建,其他國家也發佈了任務,讓冒險者們前來幫忙。
而清沂的目的就是混雜在冒險者當中,進入亞斯坦特。他保持和生人無異的面容,盡量不被人注意地前進。他循著刻在牆壁或木板上的暗號,來到了黃昏教的辦事處——某個裁縫店。
「我要一個速度最快的交通工具。」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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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石山谷,「矛盾之城」,指揮部。
邋遢大叔斯考爾坐在煙霧中,狠狠地咬著煙斗。他一邊顛大腿,一邊表情陰沉地道:「白癡皇帝發什麼瘋了,難道真的變白癡了嗎?這可是整個灰燼曠野,比咱們黑石山谷都大,他不心疼我還心疼呢!」曾經被他當做代步工具的死靈獸蹲坐一旁,因久未戰鬥,鬆弛的兩頰往下垂,顯得分外可笑。
娜芙坐在牆邊,長長的左腿架在同樣長的右腿上,下身曲線畢露。她略仰著頭,雙手一下一下地掰著馬鞭,視線不知飄到哪塊屋瓦上。而法蘭吉則埋頭撕扯著一具屍體,搞得地板上全是污血。
見沒人搭茬,斯考爾眼睛轉了轉,問法蘭吉:「大狗,你怎麼看?」
「主人做的事情自然有道理,吾從不質疑。」法蘭吉卡吧一下,堅硬的顱骨部分被一下啃破,腦漿像奶凍似的擠出來。它幾口吞掉口中的東西,又極有耐心地伸長舌頭,舔著地板,將營養全部吸收。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斯考爾鄙視道。他看看娜芙,問:「小丫頭,剛才薩拉門羅的皇帝在城外叫你,你怎麼不去?聽他的口氣,你好像還是他的未婚妻?」
貌似走神的娜芙扭過臉來,冷然道:「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呃?」斯考爾滿面堆笑:「看起來小倆口還有矛盾啊,說來聽聽?」
「我不會原諒他,永遠。」娜芙捏緊拳頭。
法蘭吉停止進食,全身骨甲外凸,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女騎士身上。斯考爾拍了拍躁動不安的死靈獸,示意它鎮定一些。
娜芙的鐵手套傳來扭曲、絞碎之聲,她的聲音依然平靜:「就是因為他,我的人生留下一個永難忘卻的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