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格溫尼將軍犧牲,騎兵軍團全滅……這接連噩耗傳到皇宮時,奧爾奎拉國王手一鬆,權杖滾落在地。他張張嘴,剛想說些什麼,便有淚水從眼角淌落、濕潤他皺紋深深的臉龐。
劇毒之格拉海德上前,用花劍一挑,便把沉甸甸的權杖挑到手上。他將權杖向國王一遞,皺眉道:「我還沒死。」
「你能做什麼呢?」國王望了守護英雄一眼,慢慢道:「你以為憑一己之力,就能制止白骨暴君?他不是普通的死靈王者,而是冒險者,是能死而復活的,無論多少次都能捲土重來。就算你殺了他一個屬下,他還能製造出千千萬萬個屬下。可是,我們輸不起……要過多少年,我們的人口才能恢復原來數目?要過多少年,經濟才能有起色?」
格拉海德把權杖扔在國王腿上:「我只懂武道,其他東西和我說了也沒用。」
「武技、魔法的戰鬥不能決定一切,在和白骨暴君的對峙中更是如此。我們已經輸了兵力、輸了計謀、輸了應變……什麼都輸了。承認吧,我們完了,奧爾奎拉完了。」國王搖搖頭,輕輕撫摸權杖杖身,語氣蒼涼悲哀。
「那我就和這片土地一起死。」格拉海德道。
國王驚愕地抬頭:「你身為英雄,就算走也沒人攔得住你,不必……」
「閉嘴。」格拉海德的長槍抬到國王面前不到三寸,似乎下一秒就會捅下去。他狹長的眼睛裡放射毒光:「奧爾奎拉是在你手裡敗亡的,你沒資格和我說話。」說罷,他便轉身離開大殿。
這時,一旁的「光頭大臣」瑞米才上前,遲疑道:「陛下,我們還可以指望冒險者……為了任務,他們一定會拼盡全力的!雖然去亞斯坦特的路已經被阻截,但我們也可以自鐵索山脈撤退!」
「你是說,放棄多路迪維斯,放棄奧爾奎拉,然後在他國組建流亡政權?這和當年被放逐的先祖又有什麼不同?!」國王抬手,擦去淚痕,淡淡道:「奧爾奎拉人,總得有自己的尊嚴吧……」
「陛下!千萬不要亂想!雖然其他國家與我們並不是盟友,但也——」
「沒有用的,就算流亡國外,我也只會成為他人傀儡,再也沒有尊嚴。當年先祖一路向南,走了多少路、吃了多少苦啊,他都沒投奔任何一個部落,就是因為他還有骨氣;他不肯寄人籬下,寧願在一塊陌生的土地上獨力耕耘,這才有了今日的奧爾奎拉。縱觀我奧爾奎拉上下,格拉海德、林格溫尼、史迪奇……哪一個不是鐵骨錚錚的男子漢?!若我不與國家共存亡,哪裡能對得起他們的犧牲!」
國王揮揮,瑞米。格拉海德說得對,我就是讓領土淪喪的千古罪人。我當然不必死,但我沒有苟活的理由。」
「謝謝您,陛下。」
瑞米像得到解脫似的,眉頭舒展,臉上清氣洋溢。他呵呵笑道:「那麼也允許我與您一起,看看最後一次日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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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路迪維斯城下已徹底成為一個修羅場。
面對生靈玩家的攻勢,斯考爾的指揮完全出乎清沂意料。他竟然讓陣容變得鬆散,也不用任何軍隊技能,甚至不動用陰雲鐵騎,只是讓死靈生物與生靈玩家混戰。如他所願,雙方絞纏在一起,打得難分難解。
清沂愣了:「你這是幹嘛?」
「這瞎子都看得懂吧,我分散兵力,好將對方的兵力也一片片分割,打亂對方的指揮。」斯考爾相當淡定。
「骷髏海戰術不是用人數的優勢去虐待對方嗎?分散兵力的話,怎麼能集中優勢?」
「白癡皇帝,你覺得咱們三萬不到的人數能虐待五萬玩家?你看小說看多了吧?」斯考爾聳聳肩,語氣揶揄:「哦!咱們偉大的六月陽光皇帝,他只是派了三萬士兵就打得對方潰不成軍!哦!他用一些毫無頭腦的中低級兵種就擊敗了五萬高級玩家!哦!他是那麼睿智和英明,再說下去我可能受不了啦……不,哈哈哈哈,我受不了啦,我真的忍不住……哈哈哈哈!」
說到後面,斯考爾又趴在清沂手臂上狂笑不止,還要抬頭擦擦眼角淚花:「喂,哈哈哈,這不好笑嗎?」
「呵呵呵,很好笑。」清沂冷冷道。「好吧,既然人數、等級上都不佔據優勢,為什麼你還要做自取滅亡的事情?就不能想想兵種克制的方法嗎,比如弓箭手克制步兵什麼的?」
「哪裡自取滅亡了,我在引導咱們走向勝利!你說兵種克制論倒也沒錯,可你看看對方的兵種——冒險者起碼有二三十個職業,還是不按編制出動的!這怎麼克制?」斯考爾振振有詞:「我給你講個有趣的故事,你保證沒聽過。這是發生在『華夏』大陸的:從前啊,有個將軍和國王賽馬,用三匹馬分別比賽三場——」
「這故事我聽過了,說重點。」清沂打斷道。
「就不能給點兒面子嗎?!話說你怎麼知道『華夏』的事,難道你聽吟遊詩人說過?……」斯考爾不滿地哼哼:「我的方法和那位將軍一樣,用最好的兵種對付敵人的中級兵種,用中級兵種壓制敵人的低級兵種,然後用低級兵種拖延對方的高級兵種。很簡單吧!在『不朽軍旗』的效果下,所有被殺死的敵人都會成為咱們的一員,也就是說,咱們犧牲了一個低級兵,但能保住高級、中級兵不犧牲,同時還換取了敵人的中、低級兵——換句話說,咱們白賺了一個中級兵,但對方損失了兩個士兵!慢慢積累優勢的情況下,咱們可不就贏了麼?!」
「理論上是可行的……按你的打法,要打多久才能打贏?」清沂又問。
斯考爾仰頭,望天:「反正咱們是不用休息的,在對方沒有援兵的情況下,起碼得連續打十?十八個小時後,對方的等級就全面低於咱們,再也沒辦法礙手礙腳。」
「十八個小時?!」清沂情不自禁地吼道。
斯考爾連忙道:「當然,這只是理論上的。畢竟就算咱們不怕辛苦,對方也怕啊,總不能讓人家不吃不喝地陪咱們打仗吧?所以,四小時以內應該可以結束戰鬥。」
清沂歎了口氣:「最好快點兒打完吧,我還要補覺的。嗯?怎麼我方的死傷比對方大呢?你不是說咱們還白賺一個中級兵嗎?」
「啊啊……」斯考爾撓撓頭:「我只是說出這個策略並為此開頭而已,我可沒說自己是策略的執行人啊?執行人是你,不是嗎?」
「我?」清沂再一次愣了。
「你看啊,你的【靈魂力場】能囊括各個死靈生物、並對它們做出指示;你的【靈魂之眼】能看清楚靈魂強度、鑒定某個體的等級。這兩點一結合,可不就只有你最適合執行該任務嗎?」
「你系統的,那怎麼不早說!」清沂兩眼噴火,急急忙忙地開始操縱。
這一瞬間,三萬骷髏都身子一震,彷彿一個極端強大的力量扯著它們的脊樑骨,讓它們身形拔高兩寸。它們不再原地站著地和敵人拼刀,而是猿猴一般後退、閃避。它們的動作和玩家一樣敏捷,在戰鬥技巧上也與玩家無二。它們彷彿沒有仇恨值,上一秒剛劈完面前的玩家甲,下一秒就能衝向身後的玩家乙。
很多玩家還沒打上兩下,就驚訝地發現骷髏竟然轉移攻擊——這他媽可是boss才有的特性啊!然而更鬱悶的就是:打骷髏時甚至打不死對方,明明等級比自己低,但各種閃避、格擋、卸力玩得卻比自己更溜!最討厭的就是明明把骷髏打到殘血了,它呼一下就閃了,換了一個新骷髏上來,可骷髏都長得差不多,哪裡去分辨哪個才是剛才的對手?!
鬱悶啊,鬱悶!!!
三十秒後,這種情況詭異地消失了,骷髏們又恢復傻傻呆呆的模樣,被滿懷仇恨的玩家們一刀劈碎。在經驗到手的一瞬間,玩家們都集體呆滯一下,連爆出的金幣與材料都沒去撿。剛才是程序人員在測試新怪物模板嗎?既然在調試系統,為什麼不暫時停服?
另一邊廂,清沂癱軟在陰影王座上,有氣無力:「三萬個!斯考爾啊斯考爾,我發誓,等我打贏這場仗,我絕不會和你呆一塊兒!你不就是想獨掌軍權嗎,行,我知難而退,我都給你,求你別折騰我了!」
斯考爾歎道:「別這麼說啊,親愛的白癡皇帝,你看,你不是辦到了嘛?嘿嘿,『世界上從來沒有困難的事,假若你有心去做』。自從你在奧斯吉利亞打出那漂亮的攻城戰後,我就覺得:哎呦,雖然打法不正規,但也很好用嘛!哈哈哈!」
好用你系統啊!清沂扶額,懶得罵屬下。剛才他眼前一遍遍出現血盆大口,但他還是咬著牙堅持下來。他的頭痛得就像有刀子在裡面跳踢踏舞。他現在就算閉上眼睛,也能看到一片不停閃動的圖畫——切換三萬個視角的後遺症。人體果然有很多潛能正等待發掘,老奶奶為救孫子而掀翻汽車、飛行員為躲避北極熊而跳上三米高的機翼……清沂以前總對這些事抱懷疑態度,今天他也體會了一把什麼叫超越極限。
「喂,為什麼『不朽軍旗』轉化出來的都是骷髏?幹嘛不是殭屍、幽靈?」清沂實在不願想起滿視野的數據,只好和斯考爾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來。
「你是白骨暴君,所以你的『卑劣之血』也只能轉化出骷髏。也不用灰心喪氣嘛,骷髏雖然防禦比殭屍低,適用性比幽靈低,但還是很不錯的嘛!」斯考爾嗤嗤連聲,拚命忍著笑。
(薛多:「宿主,要我幫你揍他嗎?」)
(清沂:「謝謝。以後這種問題不用問我。」)
在黑色拳頭不停捶打斯考爾那身老骨頭的時候,清沂又進入戰力全開狀態,這時距離他解除狀態,剛好三十秒,所有死去的玩家都已復活為戰鬥單位。和npc不同,從玩家屍體召喚的骷髏是100%投誠清沂的,所以清沂心裡一片舒坦。
持續三十秒後,休息;
等待三十秒後,開工;
……
「我不行了,再這樣下去我就被強退了。」清沂艱難地道,眼裡火光黯淡,像是柴薪不足。「接下來,只能靠你了……」
斯考爾一點兒也沒憐惜他的白癡皇帝,哈哈大笑地用力拍他肩膀:「你在開玩笑嗎?這種局勢我想怎麼打就怎麼打,你放心好了!嘖嘖,說真的,你太強大了,我以為你堅持不了十分鐘呢!」
現在是十一點二十七分。與生靈玩家交戰半個小時後,清沂兵力仍有三萬,但已全部是高級兵種;生靈玩家們只有稀疏的幾千,再沒有人敢支援戰場,或者說再沒有人敢送死。戰場慢慢地冷清下來,陰風刮過,讓人遍體生寒。
慢條斯理地用十分鐘完成掃尾工作,斯考爾帶著大軍前進。然而他在來到城下時,又忽然罵了一句:「什麼!護城河!多路迪維斯居然搞護城河?!喂,白癡皇帝——」
他再看白骨暴君,只見對方身影慢慢模糊,然後消失。
「啊……這就是『強退』吧?跟變魔術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