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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羽翼漸豐 第一百七十二章 槍聲 文 / 千江花火

    有光明,就有黑暗。光線越熾亮,影子就越濃郁。光明和黑暗在此消彼長的對峙下,持續了相當長的平衡局面。但有那麼一天,黑暗以奇跡般的速度膨脹,掩蓋了一切光明。

    12月19日。

    這就是死靈法師,德弗?布裡(death?bully)的君臨!

    一夜之間,帝國被陰雲和黑風統治,無盡的死靈生物如潮水般淹沒了城鎮,將活人變作它們的同伴!沒有憐憫,沒有慈悲,德弗?布裡就這麼揮動他的權杖,屠殺自己的同胞!

    精靈和獸人只能在屠刀降臨在頭上前疏散國民,而人類付出了幾個省份的代價才把德弗?布萊克的死靈大軍攔截。死者在法師的手上變成士兵,悍不畏死地向人類發起一次又一次的衝鋒。當時的大型非戰鬥性減員,就是因為很多士兵要和死去的親人作戰而精神崩潰。德弗?布萊克帶來的不單純是死亡,還有絕望。人們已經哭得麻木了,眼睛裡再也流不出眼淚,轉而流血。

    這就是淚干之夜的由來。

    這個節日沒有慶祝活動。也許有人會哭,也許有人不會哭,也許有人會和我一樣,坐在屋頂,默默看著空曠的星空。

    ——《哥特大陸風土人情志?淚干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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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餐時分。

    摘下頭盔,清沂打電話叫了一份披薩,然後瀏覽論壇。

    「福音」論壇上倒是沒有值得關注的消息,無非是「在大陸南海岸發現幽靈船隊」或者「鐵蹄騎士團來襲」。說到鐵蹄騎士團,那就太有意思了……這些來自「哥特」的外來者將異端(甚至包括玩家)釘在鐵十字架上焚燒,公然與諸多異端為敵。掉級的玩家在復活後與騎士團發生衝突,但再次被打得滿地找牙——騎士團首領似乎是英雄級npc。

    然而「哥特」則真真正正地發生了大事。之前教廷派出一位大主教、打壓血族帝君黯眼,當所有人都以為「灰燼之城」要毀於一旦的時候,一位神秘的死靈法師出手將大主教趕回樞機處。但這件事還沒完,不知黯眼和神秘死靈法師達成了什麼協議,死靈法師竟然為他掀起了一輪死亡狂潮!被死靈魔法召喚出來的骷髏以恐怖的速度四面進擊,將死亡樂園的疆域不斷擴大、擴大、再擴大,目前教廷正苦苦支撐。經過教廷方面的證實,那死靈法師其實是一位大巫妖(英雄級),正是曾經發動「淚干之夜」的德弗?布裡!

    這叫什麼?……這叫撞大運!如果有這麼一位大高手陪著自己打仗,別說奧爾奎拉,就連鐵索山脈以南都會成為清沂的國土!

    但更逆天的是「華夏」鬼雄、刀兵無忌。據當地死靈玩家透露,刀兵無忌已於前些日子在招魂台召喚出一位英雄級npc!這和黯眼的情況又有所不同,黯眼可能還要付出代價,或者德弗?布裡不會全心全意地給予幫助;但刀兵無忌可以任意指揮對方!在這新助力出現後,豐都也正以高速往外擴張!

    啊哈,這下非常好。戰鬥力比不上黑色鋒銳、指揮能力比不上白頭鷹,現在運氣方面也是大敗虧輸啦。

    不過清沂很快就調整好心態,繼續安靜地翻看網頁。事實上,他除了初看新聞時有過兩三秒的動容外,已不會在臉上洩露任何信息。雖然家裡只有他一個人,他沒有掩飾的必要,但這是很好的心理暗示。他暗示自己:是的,我很冷靜。這方法不是哈佛教給他的,也不是羅伯特逼著他學的。他只是在一次又一次痛苦和波折中自然而然地去習慣、去適應。就算一時無法冷靜,只要控制好面部肌肉,並通過一定的心理暗示,內心便能很神奇地古井無波。只要保持冷靜,什麼問題都不再可怕,雖然……依舊會痛苦。

    從現在開始,就算眼前出現幻像,他也不能再流露出一絲軟弱。軟弱者是留不住屬下的,唯有強者才能保證無人背叛。

    叮咚,叮咚!

    門鈴響了。清沂正吃披薩呢,這時也不得不起身開門。門外的是住在樓下的朵拉。朵拉盡量裝作落落大方、實則略有忐忑地問:「嘿,張,我家有聚會,你來不來?」

    只是談幾次話,就有被邀請的資格了?

    見清沂不說話,朵拉又趕緊加了一句:「都是年輕人,雖然雜了一些。」

    「可我不知道能談些什麼話題啊。我甚至完全不知道該做什麼。」清沂忍不住笑了,解釋道:「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從來沒參加過聚會。」

    「那你就更應該去了。我看看……你喜歡什麼?」

    「我喜歡玩《乾坤》。」清沂不假思索。他雖然沒有其他愛好,但他短暫停頓後,道:「我去吧。」

    「真的?」朵拉明顯也沒猜到這種答覆。她反覆確認過清沂的神色,才由衷地笑道:「太好了,那現在就下來?」

    清沂做了個「拜託」的手勢:「我的披薩還沒吃完呢。」

    五分鐘後,清沂來到朵拉的屋子,被鄭重其事地介紹一番。這次開場也非常順利,因為這兒竟然沒有歧視華人的傢伙。大家都很樂意和這個中國人談話,然後問有關中國的事情。沒錯,清沂雖然不能談籃球、談時尚焦點、談電影,但他可以談中國;在場的人沒有誰比他更瞭解中國,但又好奇地不停詢問中國之事。他時而傾聽,時而微笑,時而娓娓道來,成為聚會中的小焦點,但誰又知道這個男生其實不擅長與人交往呢?

    朵拉完全不敢相信眼前景象。只會拒人千里之外的張已經死了,此處的是一個風度翩翩、在社交場合進退自如的張。當然,這也許和她把小狗關在房間裡有關。

    「嘿,那是你的男朋友?很有眼光嘛!」一個女伴與她耳語,揶揄之色溢於言表。

    「只是鄰居而已。」朵拉嗔怪地道,但又忍不住多望清沂兩眼。她很快補充一句,更像是自言自語:「他真的很好嗎?以前不是這樣的啊……」

    「真不是男朋友?那我可就試試嘍?」女伴大喜過望。

    朵拉無奈道:「去吧去吧,聽說他是廣東人,他要吃兔子或蛇的時候你可別埋怨。」

    整個聚會在和樂融融的氣氛下結束。在漸小的搖滾樂中,年輕人三三兩兩地出門,有幾個女孩子則依依不捨地離開(她們臨行時和清沂交換了msn與郵箱地址)。清沂留到最後,倒是有些對聚會意猶未盡的意思。

    「我幫你收拾東西吧。」

    「謝謝。」

    關掉音響後,這間屋子也不是那麼糟,甚至有些可愛了。清沂俯身撿起食品包裝袋,將之塞入垃圾桶。

    朵拉忽然說話了:「今晚辛苦你了,張。」

    清沂扭頭看她。她也看著清沂,一雙眼睛清清亮亮,彷彿不會沾染塵埃。清沂便笑了:「能參加這個聚會,我很開心。」

    「真的嗎?」朵拉又看了他一會兒,才歎道:「我不知道你怎麼想的。也許你真的很開心吧。」

    「我也需要朋友啊,所以我來參加聚會。」清沂走過去,誠摯地望著朵拉:「以後記得叫上我哦。」

    「嗯,好!糟糕,家裡的垃圾袋不夠!」

    「我去買吧。」清沂不容她分說便拉開門,走下樓去。

    「哎!」朵拉跑出門,才發現對方消失於樓道中。她嘟噥著關上門:「你回家拿不就行了嘛……」

    直到腳踏在人行道時,清沂才鬆了口氣。

    自己真的開心嗎?開心!當然開心了。能和眾人談笑、交換聯繫方式、成為朋友,真的非常開心!但總覺得欠了些什麼。

    清沂在路燈下走過,晚風呼呼地吹在他臉上、手上,想奪取他的體溫。他注意力完全沒集中在前面,很明顯是在思索、算計、總結。

    人際交往就是這麼一回事兒,根本不難。

    第一次見面的印象是很重要的。相貌不錯、談吐高雅、氣質非凡的人都能給人留下美好印象,能更容易和他人交流;但身體殘缺、精神萎靡、素質低下的人就很容易建立起惡劣印象。因此,《乾坤》中選了死靈族的玩家都不大受待見,等二轉過後(能變為人形)情況才有所緩和。

    當然,因容易先入為主的特性,人們總會有看走眼的時候。面貌俊美的人可能心如蛇蠍,平庸者也能有金子般的心地,若只憑第一印象就做出選擇絕對大錯特錯。某人是否值得深交得在日久天長的接觸中才能確定,「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正是這個意思。

    黑色鋒銳就挺不錯的,雖然一開始讓人很想扁他。清沂想道。他開始分析身邊出現的人:致命毒刺、超級漢堡王、不明不白都值得信賴;傍水依山起初只是個沒主見的少年,但其實也有堅定的一面,只可惜他選擇堅定地與自己撇清關係。

    想到這兒,清沂忍不住皺眉,然後再強制自己保持漠然。他瞪大眼睛,硬生生將皺下去的眉毛拉平,這讓他的眼神非常可怕。沒有眼皮阻擋,他那雙與別不同的黑色瞳孔散發著寒意,就像兩顆有放射性的石頭,被看上幾眼的人都會死。

    那有沒有自己看走眼的人?

    有。

    初見施勞德?佈雷,只以為對方是個普通的奸商,但他不是。他能捨得蠅頭小利,只為清沂一個承諾;他不需要主動出擊,只需坐等清沂求助。單憑以上兩點他就能在幕後掌控黃昏帝國。清沂完全不知道施勞德的底牌是什麼,也不知道施勞德的算計是什麼,他只知道施勞德有著比他更大的野心。施勞德?佈雷用「奸商」偽裝自己凶狠、瘋狂的一面,甚至還偽裝了自己的過往。

    而在生活中,哈利亦然。一開始清沂以為哈利是個再正常不過的員工,但隨著事態發展,哈利慢慢變成了一個唯利是圖、心懷不軌的人。清沂先是懷疑陶德,然後懷疑愛德華,最後才懷疑到哈利頭上,可見哈利隱藏得相當深。

    想著想著,清沂差點撞在電線桿上。他這才注意到旁邊就是7—11。雖然沒在此買過垃圾袋,但不妨進去看一下,反正家裡可樂也喝光了,可以採辦。

    進去後,清沂挑了一支大可樂,想了想還是把它放好。他腸胃不大好,要是在這種天氣喝冰鎮汽水,保不定會腹瀉。他來到薯片貨架。正這時,櫃檯傳來一聲暴喝:「快把所有的錢交出來!快!」

    清沂扭頭,看清面前這個男人。他實在是下意識地說出「哈利」這個名字,而且說完後才反應過來,對方正拿著一支黑漆漆的手槍。

    哈利愣了一下,然後對清沂開了一槍。這槍打在貨架上,幾包薯片爆炸似地被打穿。當薯片碎屑撒在清沂身上時,他仍沒反應過來。他只聽見砰的一聲,那聲音很小,小得甚至讓人忽略。槍口飄出一道淡淡白煙,彷彿只是變了個小魔術。

    瞬間,極大的恐懼感便讓清沂的腿發抖。他不得不向後靠著貨架,慢慢蹲下,否則發軟的雙足會讓他摔倒。子彈曾離他那麼近!

    「張,你不該出現在這兒。」哈利咧嘴笑了,牙齒很白。

    一張血盆大口在眼前閃現,要將自己完全吞噬。汗珠不停地自清沂皮膚滲出,這樣的天氣帶來一種讓他不適的寒冷感。他覺得胃部開始翻騰,舌下也在分泌大量唾液。不,不行,不能嘔吐。

    砰。

    清沂感覺什麼東西從手臂鑽過去了,然後手臂就是火辣辣的疼。中彈了……但,我很冷靜。他抬起臉,注視黑洞洞的槍口,感覺靈魂要從背後毛孔疾射、逃離即將死亡的軀殼。他強迫自己看著哈利,哪怕自己目眩、頭暈以及流著虛汗。

    「你毀了我的工作。我什麼手藝都沒有,我失業了。如果不是你,我不會這樣。」哈利的手也在顫抖,每一秒內扳機都可能被摁下,這讓他手上的槍非常危險。他的臉色也非常差:「都是因為你!!!」

    瞥見售貨員正撥打電話,清沂相信警察很快會來。他知道自己必須說各種好話來穩住哈利,一定要拖到哈利就擒為止。這是一次危險的交談,其他場合若交談不如人意,只不過損失一次搭訕的機會,但此刻一旦說錯某句話,自己立刻就死。

    這兒不是《乾坤》。

    清沂想辦法讓自己微笑:「哈利,事情本不必這樣的——」

    砰。

    肩膀和脖子之間又是火辣辣的痛,甚至能感覺有液體因壓力關係射出。但清沂笑得更自然了:「你聽我說,放下槍。你現在還沒鬧出人命,為時不晚。一旦殺了我,等待你的會是終生監禁。但你媽媽怎麼辦?」

    聽到「媽媽」這個詞,哈利整個人都震了一下。

    與哈利相處的一點一滴都在清沂腦海裡匯聚,以供他神經飛速分析。他甚至可以看見哈利的前半生:從小就沒有爸爸,媽媽靠著一間雜貨鋪才能養家餬口;自己在貧窮和困苦中長大,飽受歧視,高中便輟學不讀,也對那些高等院校的學生嫉恨交加;錢總是用得很快,只好提高小費,但新來的主管處處刁難,唯有接近他再做打算;自己顏面掃地,但不敢和媽媽說自己失業的事情,唯有來偏僻地方搶雜貨鋪、撞撞運氣,誰知在這兒碰見仇人……

    電光火石的一瞬間,清沂已經抓住重點。他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在說出這句話後不會中彈:「你想想你的媽媽。如果你因殺人而入獄,她一定會很傷心的。你一輩子都見不到她。聽我的,放下槍,你還有機會。」

    「不,一切都太遲了。」

    哈利顫巍巍舉起槍。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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