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清沂幫格林太太收拾餐桌。他瞥了一眼客廳茶几上的糖果罐,隨意問道:「格林太太,萬聖節快到了,是不是?」
「哦,你真是後知後覺!我以為你要到聖誕節才意識到這一點兒呢!」格林太太打趣道。
清沂尷尬地摸摸鼻子。萬聖節對於他來說是最沒意思的節日,除了要送出一些糖果之外,什麼也得不到。
「張,你是不是不想回屋子?」格林太太用抹布擦了擦手,問道。
老人的眼睛像是能看穿一切。清沂只好點點頭:「暫時不想回去……」
「那好吧,來,幫我找一下老花眼鏡,《生活大爆炸》要開始了!」格林太太興致勃勃地拉著清沂坐到沙發上。
清沂翻了個白眼。噢,該死,是喜劇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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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清沂回家、關上門的時候,他也忍俊不禁,只因為他老是不自覺地回想起《生活大爆炸》裡的台詞。他覺得自己笑得好似神經病。
然後,清沂的笑容慢慢褪去,就像是人皮從血肉上剝離一般。無論如何,現在的自己再度是孤單一個。本以為自己的心夠堅強,不需要任何人的陪伴,但現在身處這間空屋,很明顯地感受到孤寂。
自己的心,變得弱小了……既學會尋找安慰,也學會逃避問題。難道不是一發生了不愉快的事情,就想和格林太太談心嗎?難道不是害怕上線後面對殘酷的事實,才死也不想回家嗎?
清沂走進房間,注視著電腦與全息頭盔,猶豫許久,才打開電源。他看著屏幕,心裡卻希望公寓忽然斷電。
嗯……先看看論壇吧。清沂這樣對自己說道。
論壇上的新置頂帖,自然是《奧爾奎拉的勝利》,發帖人是八卦教主。除了此次戰爭的遊戲視頻之外,他還很慷慨地將白頭鷹、六月陽光的戰術佈置給分享出來,讓人隨意評價。清沂連忙關掉了這帖子,他怕自己心裡會滴血。
另一篇帖子就是《白骨暴君的圖鑒》。該帖子裡匯總了六月陽光的屬性、裝備以及爆出物品(重點就是這個)。玩家們都很感興趣,因為六月陽光畢竟是第一個被殺死的死靈王者。爆出物品如下:黑紅淚滴(第一次被爆時)、聖骨、靈能火花、白骨護符。
黑紅淚滴:這是只有死靈生物才會流下的眼淚,其中凝聚了強烈的死氣。可用於生活職業(煉金、製藥、鍛造、附魔等的原材料),可用於戰鬥職業(死靈系魔法的施法材料)。
白骨護符:由白骨暴君的靈魂精華凝結而成。智力+2,受到骷髏類怪物攻擊時,傷害減少40%。死亡時可以選擇損失當前等級的50%經驗值原地復活,每三天能使用一次。在死靈樂園裡,環境削弱固定為35%(放在儲物囊中即可生效)。
又大爆了啊,不過幸好沒把「死靈王者的意志」這種東西爆出去,否則自己有得頭疼了。清沂看完這篇帖子,發現自己比想像中的平靜。
好吧……
清沂戴上頭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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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清沂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正身處「等待之城」的復活點——凋零之樹的小墓場。施勞德?佈雷面帶冷笑地站在面前。
「晚上好,親愛的陛下!我想我必須和您談談,有關任務的事情。」
「好的。」清沂有氣無力道。
「在之前,您成功打下了奧斯吉利亞,我也如約給您任務獎勵。但是,商人最重視的是到手的利益,而不是只能看一下就了事的臨時展品。您懂我的意思嗎?我不希望平白無故地失去已經到手的資產——雖然那名義上是您的資產。要是下一個任務您也隨便打下一個國家,然後再將之拱手相讓,您依然能得到我的任務獎勵,可是我呢?我得到什麼?因此,您違約了。」
「我沒有故意鑽任務漏洞。我也是真心實意想保住奧斯吉利亞的。」清沂辯解道。
「噢,噢,噢,無辜的、可憐的陛下啊!」施勞德輕輕搖著頭,看著清沂,就像看著一隻螞蟻。「事實上,您就是違約了。我不會收回任務獎勵,但我要對您實施懲罰。還記得任務失敗時會怎麼樣嗎?沒錯,要麼付給我20萬金幣,要麼失去一座城市。能讓您二選一,連我自己都覺得我太仁慈了,真的。」
施勞德?佈雷的懲罰正是系統避免玩家鑽空子的措施。假如清沂花錢從生靈玩家處買來一座城市,等任務完成後再賣回去,這就屬於一種用非遊戲手段來鑽空子的行為,必須制止。事實上,清沂只能選擇支付20萬,因為他捨不得放棄現有的任何一座城市。白雪城、艾辛格、「等待之城」都是羅伯特留下來的寶貴遺產,清沂絕不會將之托付給任何人。
但這樣一來,當初賣掉奧斯吉利亞所賺的錢就沒有了。清沂明明還答應各位會長,要將錢(39萬金幣)一分不少地退回的,現在可怎麼辦?在遊戲中根本湊不出那麼多錢啊?難道說,要將現實貨幣投入遊戲中、兌換成電子貨幣?現在的20萬金幣等於2萬美金,也就是近17萬人民幣。需要投17萬人民幣進遊戲嗎?
清沂有些茫然。
他雖然有錢,但從來不將錢投入遊戲,總想著用自己的遊戲本領解決一切。他認為,網游是一個相對公平的競技場,用現實中的資源去佔得優勢,是一種非常可恥的事情。正因如此,他建立城市時才向施勞德?佈雷求助,才能得到很多可供賒欠的物資,最後還落得受人掣肘的局面。這算是咎由自取嗎?
「陛下?需要我幫您做出選擇嗎?」施勞德?佈雷笑著問,將清沂的思緒喚了回來。
清沂揮揮手:「我決定了。你去庫房提取20萬金幣吧。」
施勞德馬上鞠躬:「您真是太慷慨、太大方了!要是每個顧客都能像您一樣,那就再好不過了!那我先離開了哦?」他口頭上這樣詢問著,實際上已經開始向庫房跑去了,動作跟嗅到魚腥味的貓咪一般敏捷。
然後,清沂默默起身,向手工作坊走去。
然而手工作坊裡,不見那個矮矮壯壯的身影。所有的爐子都停了,幫工們麻木地站在原地。這座昔日充滿活力、熱火朝天的作坊變成而今的模樣,讓清沂有種陌生感。
陌生感過後,就是一陣淡淡的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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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一位尊敬的大人!小店能迎接您這樣的大人物,真是……真是……真是歡迎光臨啊!」
「誰說我只會修皮鞋的!我會是最好的工匠大師,一定會的!」
「當然不能了,大人!只有鋼鐵,才是男子漢的象徵啊!」
「陛下,我什麼都不記得了,哈哈哈!」
「那當然,我手下的都是男子漢,隨便哪個走出去都是頂天立地的鐵匠大師!」
「就算不行,只要我努力,也一定行!我是男子漢費馬,沒什麼是做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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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沂眼眶發熱。死靈生物怎麼會發熱呢,一定是錯覺。
漫步到獸巢時,清沂的心更是被揪緊了。往日那個可靠的身影已不知所蹤,那鮮明的紅色爪印也慢慢被冷風所抹去。野獸們靠在一起,嗚嗚悲鳴著。聽見這嗚嗚的聲音,清沂更是受不了,他一秒鐘也呆不下去了。
「宿主,你沒事吧?」
「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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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名法蘭吉,主人。」
「吾銘記於心。吾會在下一次進階時有所成長,請您拭目以待。」
「吾不是牲畜。主人說,吾是戰士。【三重苦刑】!」
「主人,吾……吾太無能了!吾不配做一個戰士,吾不配,吾不配,吾不配啊啊啊啊啊!!!!!」
「主人,吾讓她逃了。」
「當然能。吾還沒死,就還能戰鬥!」
「主人的恥辱,吾日後定當為您洗刷!」
「沒關係,盡你最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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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著過去的片段,清沂悲從中來。他已經記不清了……記不清法蘭吉曾多少次力挽狂瀾,記不清法蘭吉曾多少次傷痕纍纍。被黑色鋒銳砍斷腿、被火眼巫婆燒得渾身水泡、被芝諾砸斷脊椎骨、被史迪奇團長切開臉頰以及打碎頸椎……那麼多的痛苦,這隻大狗都堅強地忍耐下來,它的意志力不是鋼鐵,而是遠超鋼鐵!
或許……就這樣死去的話,倒也不錯,最起碼在以後的日子裡再不用承受痛苦了。這個戰士已經走完它光彩而輝煌的一生,相信它,它,它也是再無遺憾了……
清沂慢慢走進鬥獸場。果然也是一樣,鬥獸場裡再也見不到那個說話放肆的人。觀眾席上一個人都沒有,彷彿這座建築物裡本來就不該有人。
沃特波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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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別擺出一副提防壞人的表情嘛。我可是一點惡意都沒有的哦,小哥兒。從白骨海洋中部來嗎?」
「我喜歡這個地方,現在趕快來談一下吧,老闆!」
「老闆,心領了,用慣了老東西了。」
「啊,死了,因為是廢物嘛。不管它了,反正想養幾隻就能再養幾隻的。」
「好吧……就算打死了也還能送去手工作坊、變成死靈獸,我一點都不可惜,真的,一點兒都不會覺得可惜的……開始……」
「死過一次的人,是不會怕死的。老闆您還猶豫什麼?要放在以前,您早就單槍匹馬往對面沖了!」
「老闆!路上小心,我隨後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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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沂木然地邁動步伐。
為什麼當時不堅持把屬下遣送回「等待之城」呢?不,為什麼要發動狗屁戰爭呢?真以為在戰爭中就光是自己殺死別人、而別人不會殺死自己嗎?!多麼無知啊,張清沂!你下過最錯誤的決定,就是向生靈玩家開戰!要是不開戰的話,怎麼會,怎麼會……
怎麼會落到如此田地……
所有屬下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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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您忠誠的僕人、丁香騎士娜芙在此覲見。」
「陛下,我的軍隊在哪裡?」
「你們都給我聽著!從今天開始,老娘就是你們的軍法官,老娘的話就是絕對的命令!誰敢給我違反軍規,我非把它吊在陽光下曬三天,三天沒死那你以後打我耳光都沒事!」
「我的靈魂之火,將為陛下而消散,這是一個騎士的覺悟。」
「陛下!您為什麼要瞞著我!當時我真以為您是個昏君!既然您打算進攻,就應該事先和我配合才對嗎?!難道我不值得您信任嗎?!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寧可辭去指揮官一職!」
「向前、向前、向前!!!別給我停下啊!誰敢停下,我就殺了他!」
「逃跑?……我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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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向城主府時,清沂忽然想起一句詩……
為什麼我的眼裡常含淚水?
那是因為,愛得深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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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啊,今日一更)
(十二月一日快到了,謝謝妹子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