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之城」,大街。
「你到底怎麼了?一整天都沒精打采的。」追上傍水依山之後,清沂問。
對方直勾勾地看著他,看得他都不自在了,才道:「六月陽光,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清沂隨口道:「好啊。和什麼有關的?」
「動漫。」
清沂笑道:「啊……這個我不大擅長。」
傍水依山自顧自地說下去:「有一部日本漫畫叫做《生存遊戲》。假設你以一個高中生的身份出現,你即將和已經共度三年的同學去畢業旅遊。可是所謂的『畢業旅遊』只不過是一個騙局,這是由政府組織的一場生存遊戲:全班同學都處在同一個荒島上,每個人都能拿到一把武器,並且可以不被法律苛責地擊殺別人;只有最後活下來的人才是勝利者,也只有他能得到自由。如果某人不經過這種程序就離開該島嶼,會被軍隊射殺,又或者被引爆脖頸上的炸藥項圈……你在這種遊戲中,會怎麼做?」
「當然是殺光所有人啊。顯而易見的吧,既然無法逃脫,那就勇敢地面對——」
「你果然選了這個選項。」傍水依山意味深長地說出這句話後,停頓幾秒,開始切入正題:「我看過論壇了。你殺了一個孕婦……還對她做了那麼不人道的事情。」
清沂哈了一聲,皺眉笑了,仿似聽見世界上最天真最弱智的話:「那又怎麼樣?你可以當她是一段數據,只不過被我按了『刪除』鍵而已。如果這樣想的話,你的難受就是一件多餘的事,一件可笑的事。」
「問題不是我怎麼想,而是你怎麼想!你絕對是把孕婦當成是真人了!也就是說,你是以一個真人為目標,實施殘酷無情的犯罪!」
清沂搖搖頭:「不,說到底,她只是一個npc,你難道沒殺過npc?我只是做了一個玩家該做的事情,請你不要先入為主地指責我侵犯人權。」
「不……」傍水依山也搖搖頭:「雖然那段視頻只拍到你的背面,我沒有確切證據去證明你的殺意……但我感受得到,不,任何一個觀看視頻的人都能肯定能感受到:這不是玩家對npc的冷酷,而是死靈王者對生靈的冷酷。」
清沂默不作聲。
傍水依山又道:「對於我的指責,你就不說些什麼為自己辯解嗎?」這時他的眼裡還是有著希冀的。
「你以為我要和你交代什麼?像個漫畫主角那樣、充滿孩子氣地說『為了達到目的我可以不擇手段』嗎?傍水依山,我們別討論這件事了,不如來談一下奧斯吉利亞?」
「好,好的。誠如你所見,我只是一個未成年人,我說話也總是孩子氣。如果這種罪惡在成年人的世界裡屢見不鮮的話,那我希望自己永遠不會長大。遊戲只不過是一個用來娛樂自己的工具,如果你覺得這樣做就會很快樂,那我沒什麼好說的。我不想再與你合作了,六月陽光,再見。」
傍水依山說完,便轉身離開。他眼裡再沒有一絲希冀。
「喂!」清沂問道:「你說的那部漫畫是有主角的吧,那主角選擇了什麼?」
「主角選擇和同伴一起努力,反抗政府的迫害,最終逃到一個自由的國度。」傍水依山頭也不回,消失在街角。
清沂仍站著不動,很久很久。他的神色很古怪,像是落寞,又像是悵然。風嗚嗚地吹過,想捲起他的披風,但卻不料披風沉重之至,只能微動一下便無計可施了。
「原來還有這個選項啊……嗯,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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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線。
今天格林太太再次發動了【一起吃飯】這個技能,清沂便去了。可是不知為什麼,平日裡覺得很好吃的東西,今天卻讓清沂提不起胃口,哪怕是醃小黃瓜。
格林太太詫異地問:「今天的飯菜不好吃嗎?」
「沒有啊!」清沂笑道,然後趕緊又扒了幾口菜,用力咀嚼:「您看,很好吃!」
過了一會兒,他才低聲道:「今天不知道怎麼了,有些不開心。」
「嗯?」
「我做了一件事,然後一個人就離開了我。」
「那個人?是你的新朋友嗎?」
「應該說是普通朋友,可能,更類似於合作夥伴吧。反正也不能說是多重要的人。」清沂搖搖頭。
「也許對方並不是這樣想呢。」格林太太想了想,又問:「那麼,你覺得自己做的事情是錯的嗎?」
「我不覺得是錯的。就當時來說,只有那麼一個選項,因此我做出了決定。但是,我不覺得是錯誤的事情,在別人眼裡是否是正確的呢?也許還有另一個選項,可以讓所有人都贊同?」清沂有些失神:「我很糾結。我不知該怎麼辦。」
「你需要得到別人的肯定嗎?」
「嗯,不需要。」
格林太太笑了:「既然不需要肯定,那麼,你又怎麼會害怕別人否定呢?由此可見,你還是需要朋友的。」
清沂苦笑道:「也許吧。應該說,我是一個佔有慾很強的人,已經得到的東西,就不希望失去,無論是隊友……還是這個合作夥伴。可是不知為什麼,大家都離我而去。一想到這裡,就有些……難受。」
「張,有可能是你做錯了,也有可能,是他們無法理解你。所謂朋友,就是能互相理解、互相體諒的人。就算你做錯了,也能留在你身邊、幫助你改正錯誤,這才是真正的朋友。」格林太太將一碟小黃瓜推給清沂:「總有些時候,朋友會與你分道揚鑣,那是因為堅持的東西不再一樣,也沒有共同語言。這其實很常見。如果你想找一個永遠不會背叛你、離開你的朋友,那並不容易。」
「是叫我順其自然嗎?」清沂再次苦笑:「那麼,糾結著的事情就不用管了嗎?我做的到底是對的,還是錯的……」
「在適當的時候做適當的事情,這樣就可以了。」格林太太眨眨眼:「快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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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線上。
清沂還沒走出幾步,就感覺胸口一陣冰涼,胸部以下沒了知覺。
嗯?
身體斷掉了?
是被什麼東西斬斷了?
清沂一激靈,才發現那是錯覺,自己仍好好的站在原地呢。但是自己被斬斷的感覺是那麼真實,逼得自己寒毛豎立、冷汗狂流。不,就算是錯覺,也是氣勢帶來的錯覺。這種氣勢,只可能屬於大神。
(「這氣勢……真該死,宿主你是招災惹禍的體質嗎?!」薛多咒罵道)
「你就是六月陽光嗎?剛上線?」一個人來到面前。之所以用「來」這個字眼而不是用「走」,是因為對方根本沒有落地。
對方踩著一把飛劍。
終於明白,為什麼刀兵無忌也要屈服了……清沂無奈地想道,忍著身體的顫抖,開口:「是你,御清鋒。」
「沒錯。」對方跳下飛劍,伸了一下懶腰,神態從容而隨性:「和豐都相比,這裡的空氣質量也相當不好啊……」
這正是「華夏」天位榜上第一名,天刑劍仙御清鋒。雖然傳聞中御清鋒擁有六把飛劍,但清沂只看見剛才被他踩在腳下的一把,其餘的應該是收起來了。不過光這一把就夠了,清沂百分之百肯定,這把劍足夠將他和他的靈魂力場一併切開。
御清鋒的衣袖飛舞捲揚,宛如下凡而來的天神。他的面容很普通,但是卻有種普通人沒有的氣質。這氣質就像是一柄出鞘的劍,鋒芒無雙,時刻給人以強大威懾。他只是往地上一站,便以他為中心吹起大風,塵氛為之一蕩!這人絕對是個強者——就算前方有層層險阻,也不會後退;就算四面都是危機,他也不會逃避;就算被人嘲笑被人辱罵被人瞧不起,他也會堅持心裡的信念!
大丈夫當如是爾!
清沂搖搖腦袋,畢竟怎麼看御清鋒都是敵非友,這當口還是別老想著稱讚人家為好。他遲疑了一下,問:「大神,是來找我的嗎?」
「是啊。來看看你有沒有救。」御清鋒說話也不含糊,直視清沂雙眼,似乎一眼就把清沂看得個通透。清沂被這一注視,差點兒沒往後跳再開【黑刃迴旋】和【白骨領域】。「你的視頻我也看過了,現在你還有回頭的機會。」
視頻?……
「今早八卦教主發佈的消息,可您今天下午就來了嗎?『末日交鋒』之後,國家壁壘的效果減弱了?」清沂不由自主地道。和之前見到白夜流光時一個樣,他又忍不住使用尊稱了。
「雖說也有『末日交鋒』的原因,但縱起劍光能一日千里,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喂,你不要扯開話題,你在視頻裡算怎麼回事?居然虐殺一個孕婦?」
「呵呵,就算是您,不也曾掃蕩過『富士』嗎?既然當時的您站在中國的立場上去屠殺日本人,那麼就沒資格指責我屠殺生靈npc。從死靈王者的角度而言,我不可能放過那個孕婦。」
「絲……」御清鋒吸了一口氣,蹙起眉頭,好似有些為難:「該怎麼說呢?你這麼做,就不怕死嗎?」
「現在還不是我死的時候。」清沂淡淡道:「起碼得等到60級再死吧。」
「60級?你將假想敵設置為大神?該說你『初生牛犢不怕虎』好咧,還是『無知者無畏』好咧?」御清鋒頓了頓,轉了話題:「你知道,目前的死靈玩家保護規則有哪些嗎?」
「『哪些』?不就一條而已嗎?願聞其詳。」
「其實也就兩條。第一條,高過你十級的玩家不能對你主動攻擊;第二條,在你沒有排上『福音』總天位榜前十之前,天位榜上的玩家不能對你主動攻擊——即便他們只高你九級。」
「原來如此……既然您不能對我動手,那來這兒做什麼?恐嚇我嗎?」
清沂話剛說完,一抹劍光已從臉頰邊飛過,他整個人都被打成戰鬥狀態,化身白骨暴君。顯而易見的,血條已經去了一截。這怎麼回事?!為什麼御清鋒可以對我主動攻擊!!!!清沂顫抖著,陷入深深恐慌中,腦內思緒一片混亂。
御清鋒眼神堅決如鐵:「很遺憾的告訴你,那兩條規則對我毫不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