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到用來待客的繪圖室門前,清沂頓了頓,這才手持權杖、大步進去:「羅伯特,聽說有一位客人來到了我的領地?呵呵呵,這可真是榮幸之至啊!」
老不死的馬上站起來,拋給他一個表示讚賞的顏色,笑呵呵地起身道:「陛下,您來的正好,剛才還和佈雷先生提到您呢!」
「哦,叫我施勞德就可以了,尊敬的羅伯特先生!這片廣袤土地的主宰者、六月陽光陛下啊,施勞德?佈雷在此向您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客人趕緊起立,向清沂行了個脫帽禮。他是一位英俊的男子,約摸是三十歲,鼻子略帶鷹鉤,深陷於眼眶的雙眼炯炯有神,一看便知道是個堅毅果決的角色。他的身形高大而偏瘦,身著褐色風衣和一條邊角都磨損了的粗布褲子,肩上搭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單肩褡褳袋。
看起來……旅行了一段時間嘛。清沂這樣想著,微笑道:「請坐,請坐。我這樣稱呼您可以嗎——施勞德先生?死靈的國度沒有茶水可供招待,讓您見笑了。」
「勞您費心了,我自備了清水和乾糧。」
「那就好。我還擔心您會對我的領土失望呢。」
「恰好相反,尊敬的陛下,這裡的景色也別有趣味,我走過的地方也算不少了,但如此殘酷、如此壯觀的國度,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呢。我喜歡這個國度的一切,特別是這裡馳騁原野、無拘無束的風。」
第一次來到死靈勢力的地盤嗎?清沂隨意敷衍幾句,馬上直奔主題:「對了,不知道您來此的目的是什麼呢?我聽說商人逐利,像我這樣偏僻的小地方,難道也有什麼利益存在嗎?」
「說出來請您別見怪,」說到這兒,施勞德?佈雷有點不好意思了:「我本來是想來薩拉門羅王國一遊的,要知道白雪城可是大陸上鼎鼎有名的商貿城市啊。可不幸的是,『末日交鋒』忽然爆發,當我踏足這片土地的時候……一切都太遲了。」
語氣陡然低沉,很快地,施勞德?佈雷又笑道:「但是,真讓我吃驚!在這片失去生機的大地上竟然還有一個國度!我能感覺到,我們會達成起很棒的交易!」
「是嗎?」清沂淡淡地接口道,「如您所見,這片土地貧瘠之至,恐怕會讓您大失所望。」
「恰好相反,尊敬的陛下。」不知道「恰好相反」這句話是否他的口頭禪,施勞德?佈雷拿起桌面的一份圖紙,饒有意味地笑了笑:「您看看,這就是我需要的。」
那是帕特拉大師畫好的圖紙。圖紙材質是半透明的薄膜,沒什麼出奇,清沂心裡暗道你小子看中的該不會是墨水吧!墨水的主要材料是鬼狼的磷粉、腐爛禿鷲的凝固血塊和變異野草汁。用這墨水書寫時,顏色是偏暗色系的紫紅色,筆跡上還帶著一絲奇異的香氣,低調而華麗,因此得名「紫鳶尾」。最為特別的是,就算在黑夜裡「紫鳶尾」也能閃爍著美輪美奐的紫光,無需照明。
「多麼奇特的墨水!簡直,簡直是天賜的瑰寶!相信我,連精靈會為之發瘋的!」
如果天生就有潔癖的精靈得知這墨水的原料,不發瘋才怪。清沂似笑非笑地看著施勞德?佈雷:「您喜歡的話我可以送您一瓶,但我們的『紫鳶尾』存量也不多,沒辦法和您做交易。」
「千萬別這麼說,陛下。」施勞德?佈雷雙眼開始發光,那是金幣的光輝:「您一定是因為沒有人手,才生產不出足夠的貨物!但是,我可以與您達成合作!您負責原材料與工藝,我負責製造和銷售。不知道您有沒有這個興趣呢?」
興趣自然是有,目前窮得揭不開鍋(雖然死靈生物根本不需要吃飯,也不需要鍋),清沂要想更快地發展勢力,資金鏈是絕對不能中斷的。像現在,總不能所有建築物都只用石頭和白骨吧?想買木頭、玻璃、鋼鐵都沒地方買去,嚴重影響城市建立的進度。但如果手頭上的材料能換成建材,起碼半個月就能讓城市完工。雖然急缺建材,但和商人談條件時絕對不能熱切表現出購買意圖,特別是面前這位一點也不蠢的商人。
思慮了一下,清沂剛要開口,帕特拉大師忽然衝進門來:「商人?老朽聽說來了商人?」
一邊旁聽已久的羅伯特啊了一聲,剛要說話,施勞德?佈雷已搶先開口:「這位大人,我就是那位商人,有什麼可以為您服務嗎?」
「我需要工具,精密的畫圖工具!」帕特拉大師掰著指頭,毫無風範地大聲喝道:「捲尺!三角板!圓規!如果有黑天鵝濕地出產的蘆葦紙——蘆葦紙你知道吧?要防水的、沒有一點雜質的那種,給我弄一箱過來。」
清沂一拍腦袋,很無力地把視線轉到別處。這下可好,帕特拉這個老活寶一下就將講價權推給別人了。可清沂又不能跟帕特拉大師急,事已至此,還能說什麼呢?要求遊戲回檔不成?
「哦,您說的是一百卷裡才出一卷的『凝珠蘆葦紙』,水在紙上能滾成水珠的那種!我當然是有貨源的,可是運過來……您也知道,有那麼一點棘手……」施勞德?佈雷呵呵一笑,瞇起了眼睛,顯得有些狡猾。
帕特拉大師剛要說什麼,又一個人跌跌撞撞地進來:「還,還有我!」這回是斯特潤姆,他差點沒被門檻絆倒,由此可見,他實在是沒有做實驗做得不爆炸的理由。
清沂已經自暴自棄地盯著地面了。
「慢慢來,別急嘛各位,說得那麼多我也記不住呀,請將你們所需物品寫成清單,我一定會妥帖地準備好的。我們一定能達成很棒的交易,嗯,一定很棒。」舔了一下嘴唇,施勞德?佈雷對清沂笑道:「您看,我說得對嗎?」
清沂和羅伯特對望一眼,道:「的確如此。施勞德先生,就讓我的屬下與您談具體的合作內容吧。我有些累了,請恕我失陪。」
說罷,死靈王者頭也不回地離開繪圖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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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沂在城牆上吹了足足一個小時的風,羅伯特才和施勞德?佈雷並肩走出繪圖室,直往城門而來。
「尊敬的陛下!」還沒走到城門,施勞德?佈雷就高聲喊道:「很榮幸得到您的款待。」
「您要離開了嗎?」
「是的!由於交通問題,我需要及早準備,才能在不耽誤您城池建設進度的情況下將物資送來。我很樂意為您效勞,我會以最快的速度與您交割,請勿擔心。」
「我毫不懷疑您的職業精神,施勞德?佈雷先生。」
商人再次摘下帽子,摁在左胸行禮:「您太客氣了,叫我施勞德就好。」
「最後,我想問一個問題:為什麼,你完全不怕我呢?」捨棄了「您」的尊稱,清沂深深地注視施勞德?佈雷的雙眼,像要看穿對方的心底。
「恰好相反,尊敬的陛下……」
施勞德?佈雷苦笑道:「自我踏上這片土地開始,我就嚇得雙腿發抖了呢。只不過為了利益……嗯,一切為了利益!」
聽聞這句話,清沂控制不住似地哈哈大笑,爾後點點頭:「和您談話,我真的相當愉快。需要我的衛兵送一下您嗎?」
「那就再好不過了,您是我見過最好客的君主。」將帽簷拉低,遮住目光,施勞德?佈雷如此回應道。
「希望能再次與您暢談啊。」清沂一揮手,四個正在施工的骷髏兵放下工作,跟在施勞德?佈雷身後。
「我也是。會有機會的。」
目送著商人遠去,清沂久久未語。他兩隻掌骨摁在城頭,右手食指指骨在輕輕敲擊城磚,嗒,嗒,嗒,滿牆頭的靈魂之火都為之輕微顫抖。
沿著階梯,羅伯特拄著枴杖跑上來,狠狠給了清沂腦袋一下:「你耍什麼帥啊!長成這樣也帥不到哪去啊!還不想想怎麼對付?」
清沂悻悻地摸了一下腦袋:「什麼啊,我這不等你出來商量嘛!說說,談的如何了?」
「一切工程物資他都承包了,此外『紫鳶尾』的合作,他佔四成,我們佔六成。」
「還好還好,不算太虧……」自我安慰了一下,清沂忽然一震:「等等!『此外』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在第一期合作中我們光出原料,拿不到任何分紅。嗯……大概在一個月後才會有資金到賬。」
「放屁!又不是只有他才能和我們做生意!」清沂火了。
羅伯特的臉也冷得像塊黑大理石:「很不幸,你說中了。我們只能和他做生意。」
清沂頹然地放下手臂。是啊,薩拉門羅王國已成死地,哪裡還能找到半個商人?如果不和施勞德?佈雷做生意,大家都得坐這兒喝西北風。嗯,雖然因為鐵索山脈的關係,薩拉門羅王國不吹西北風。
「說起來,這傢伙真的很不簡單。聽他的口氣,他是從白雪城來的,穿過了艾辛格。捏死我,就跟捏死螞蟻差不多吧……」清沂有些沒話找話。
「是啊,一個有背景的英雄級npc。」羅伯特也一起看著遠方,不知在想什麼。
「英雄級!!!」清沂真是吃了一驚:「不可能吧!」
「我沒看錯,雖然他還不知道我已經看穿他的實力……你以為,在『末日交鋒』後,一個普通商人能穿過星輝洋,然後登陸,逕直找到我們這兒?再換句話說,一個普通商人,有膽量進入白骨海洋與我們談生意嗎?只怕一見面就失禁了吧?」
「那,他的意圖是?……」
「你問我我問誰去?總之不單純是為了生意就是了。他偽裝得很好,把堅毅和果決展示給別人,造成『他不會耍手段』的假象。你以為他是個奸商嗎?不,我反而覺得他的開價很公道,根本不像是從我們這兒擭取利益,反而像是火中送炭來著。」
「按你這麼說,他是另有所圖嘍?」
「沒錯,他盯上你了。」羅伯特肯定地說,「你最好加快步伐,否則……後果你也清楚。」
「那我現在該怎麼做?」
「用【靈魂呼喚】通知那四個骷髏兵,刺殺他。」
輕描淡寫的這一句讓清沂一驚:「什麼?明知道對方是英雄級npc——」
「我們知道,但是他不知道『我們知道』。」有些繞口地解釋著,羅伯特又恨鐵不成鋼地敲清沂一枴杖:「要讓對手以為你是某種人,而且是他最不會提防的那種人,懂嗎?你剛才的表現很出色,十足是一個新生的王者,會一點點交際、一點點權術、一點點談判技巧,還有一點點小脾氣。但是,這樣的你很有威脅。」
清沂試探性地問:「如果……加上一點點莽撞、一點點小心眼、一點點不知天高地厚呢?」
羅伯特很是欣慰地拍拍清沂的肩膀:「那你就是一個不足為懼的草包君王。作為敵人,這樣的你是最好不過的了;作為盟友,也會是個容易控制的傀儡。所以,你必須刺殺他,作為一種形式,而不是抱有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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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牛皮靴子和白骨發出沙沙聲響,施勞德?佈雷輕捷地走在白骨上。
「這裡的風真難聞……難為它們能忍受得了?啊,我忘記了,它們是一群連鼻子都沒有的可憐蟲。」很有些鄙夷地掃視了一下身邊的四個骷髏兵,施勞德?佈雷揉揉鷹鉤鼻子。就在這時,四個骷髏兵身形一頓,從四個方位、四個角度同時向他捅出一劍!
「滾!」
伴隨著一聲洪亮的呵斥,四個骷髏兵就被震碎,施勞德似乎不曾出手!他不屑地對著枯骨吐出一口唾沫,扯了扯稍微下滑的褡褳袋。啪地一聲,羅伯特贈送的一小瓶「紫鳶尾」被隨意扔到一邊,在白骨上爆出一團顫巍巍的紫花兒。
「唔,這個骯髒的國度……得趕緊離開才行,得了鼻炎就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