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瓜州城外,魏嫡「錚」拔出滴水劍,指著天魔女心口!
楚楓大吃一驚,急忙飛身擋在劍前,道:「嫡子,你……」
魏嫡雙眼一寒,道:「父母之仇,不同戴天!你莫攔我!」
「嫡子,天魔女已非十年前……」
「那又如何?她到底殺來我父母!」
「嫡子,人死不能……」
「楚大哥!」魏嫡雙眼一黯,道,「我自幼無父無母,孤苦伶仃,幸得師父收留,養育我**|com|我羨慕別人有父母痛愛,我卻連父母模樣都不知道,我經常問師父我父母在哪,她每次都是說有朝一日會帶我去見他們,我一直都等著這一日。我十六歲後,我不敢再問師父我父母在哪,因為我怕,我怕師父不再像以前那樣回答。楚大哥,你知道有多難受麼?我連想像一下他們模樣都不可以?你知道我背著師父偷偷落過多少次淚麼?我知道師父一直都在哄著我,但我還是懷著一絲希望,希冀有朝一日師父會突然帶我去見我爹娘,就是見一眼我也心滿意足!為什麼?天魔女,為什麼你連這一絲希望也不給我!」
魏嫡望著天魔女,眼裡除了恨,更多的是哀痛。
晶瑩的淚珠從她雙眼滲出,滴在手中之劍上,再順著劍身滑至劍尖,滴落在地。
楚楓心中劇震,他看著魏嫡,第一次看到她如此脆弱、如此酸苦的一面,或者她內心跟自已一樣,同樣埋藏這許多的辛酸苦痛,只是用仙子般的孤高清傲來掩飾著。
「嫡子……」他剛要開口,身後一隻玉手忽然執住他衣袖,是天魔女,楚楓轉過頭,天魔女道:「弘竺說得沒錯,我既然已漂泊山林十年,又何必再現身出來!」
楚楓心頭一震,魏嫡同樣一震,她完全感受到天魔女語氣所流露著的蒼涼氣息,這是難以形容的淒清孤寂。她銀牙一咬,輕叱一聲,踏前一步,滴水劍向前一送!
楚楓聽得後面劍鋒破空之聲,霍然轉身,冰冷的劍尖擦著他肩膊而過,直刺向天魔女心口!
但讓他吃驚的是,天魔女卻一動不動,望著冰寒的劍鋒刺入自己心口,完全沒有閃避的意思。
「不要!」
楚楓大呼一聲,情急之下雙掌齊出,「轟!」正正拍在魏嫡心口上,將她一下拍倒在地!
「嗡!」楚楓頭腦一片空白,呆呆望著躺倒在地的魏嫡,完全僵住了。
魏嫡慢慢站起身子,慘然一笑,嘴角滲出一絲血漬,慢慢將滴水劍插回劍鞘,慢慢轉過身,一句話也沒有說,一步一步慢慢離開,帶著孤單落寞的身影。
她每一下動作,都仿似一口錐,一下一下刺入楚楓心中,讓他一下一下刺痛,他望著魏嫡單薄的身影,知道自己這一掌已經把她的心擊碎了!
魏嫡的身影完全消失了,楚楓仍茫然望著,卻始終沒有追上去,他知道自己一舉步,將永遠失去天魔女!
風呼呼吹過,有點寒冽,是朔風麼?只有朔風才會寒冽中帶著哀涼!
楚楓終於轉回身子,望著天魔女,雙眼強呷著兩滴淚水。
天魔女默然道:「你不該出手!」
楚楓再忍不住,一頭伏入天魔女懷中,強呷著的兩滴淚珠也滴落下來,滴在天魔女衣襟之上。
天魔女沒有作聲,只輕輕摟著他寬厚的肩膊,將頭貼在他面頰上。
「天魔女,你告訴我,我那掌有沒有傷著她?」楚楓強忍著潸潸而下的淚水,喃喃問道。
「你那掌沒有傷著她,卻傷著她的心。」天魔女輕聲回答。
楚楓沒有作聲,腦海恍然掠過西湖畔魏嫡仿如仙子下凡般飄然而來的樣子,自西湖第一眼對望,魏嫡之樣子就深深印在了他心底!不過這一切都隨著自己一掌而粉碎了,魏嫡站起身子時那慘然一笑,他永遠不會忘記!
楚楓忽然抬頭道:「天魔女,不如我們回到賀蘭山下,陪著小魔過那無憂無慮的日子算了。」
天魔女心中一驚,因為她聽出楚楓語氣竟然滿帶著心灰意冷、志氣消沉,這是從未有過的,她開口道:「你說過要與我仗劍江湖、逍遙天下的,你怎忘了?」
楚楓一愕,道:「天魔女,你不是想退隱江湖、過那淡泊恬靜的生活麼?」
天魔女道:「男子漢大丈夫,豈能言而無信!你說過要帶我仗劍江湖、逍遙天下,就一定要我仗劍江湖、逍遙天下!如此才不失男兒本色!」
楚楓被天魔女幾句話說得熱血沸騰、豪氣頓生,剛才頹唐消沉之意一掃而空,豁然道:「沒錯,我下山本來就為了仗劍江湖、逍遙天下!走!我們現在就返回中原,那裡才是真正的江湖!」
「好!我們上馬!」
天魔女飛身上了小烏,楚楓卻沒有躍上玉瓏雕,卻飛身落在天魔女身後,雙手箍著她腰姿,將面頰枕在她背後一把長髮上。
天魔女道:「你不騎那馬?」
楚楓道:「這樣不好麼?」
天魔女笑笑,一揚疆繩,小烏長嘶一聲,四蹄一放,乘著天魔女和楚楓,絕塵而去!
小烏剛消失了身影,一條人影卻閃了出來,是一位蒙面公子,左手執著一把紙扇,他望了小烏消失方向一眼,嘴角浮出一絲陰冷之笑容,然後飛身躍上了玉瓏雕,一拉韁繩,卻朝著魏嫡消失的方向疾馳而去!
楚楓和天魔女乘著小烏一路奔跑,楚楓靠著天魔女身子,頭枕伏在她秀髮上,竟不知不覺睡著了。
他很累,他已經好幾日沒有合過眼了,他實在需要好好睡一覺。
天已經入黑,天魔女沒有投棧,卻讓小烏徐徐慢下來,但仍踱著步,她怕驚醒楚楓。
不知過了多久,楚楓慢慢睜開眼,耳邊「嗒嗒嗒嗒」響起一下一下的馬蹄聲。小烏正在一處樹林中慢慢踱著步,自己仍然坐在小烏上,仍然是摟著天魔女,仍然枕著天魔女香肩,
楚楓見四周已是夜色茫茫,開口道:「原來我睡了這麼久?怎不投棧?」
天魔女道:「我見你睡著了,所以……」
楚楓湊近她耳邊道:「你怕驚醒我?」
天魔女一笑,忽問:「你睡得很香,是不是給你那不聽話的肚子鬧醒了?」
楚楓那肚子確實在「咕嚕咕嚕」作響,他咬著天魔女耳根道:「天魔女,你敢挖苦我!」
天魔女咬了咬嘴唇,微微嬌嗔一聲,道:「我們在這先休息一晚吧。」
兩人下了馬,楚楓道:「你來生火,我去打幾樣野味!天魔女,你喜歡吃什麼?我什麼都能弄得到!」
天魔女帶著些許俏皮道:「我要吃龍肉,你能弄來麼?」
「可以,你等著!」
楚楓一閃身掠走了,走了好一會,見周圍灌木叢生,而灌木上纏繞著石南籐,舉目皆是,他心中暗喜,慢慢順著石南籐尋找,尋了一處又一處,終於,他發現了一條蛇,很粗大,正滋滋吃著石南籐的花葉。
楚楓從地上抓起一把沙土,慢慢靠近過去,將沙土一下撒在蛇上,那蛇慢慢蟠起來,蟠成一圈一圈,不動了。
楚楓閃電般一伸手,捏住了蛇頭,將它慢慢提起。
這蛇龍頭虎口,黑質白花,背上有二十四個方勝紋,腹旁有念珠斑,尾尖有一佛指甲,原來是蘄蛇。
楚楓彈了彈蛇頭,道:「不好意思了,今次要吃你了,誰叫你不跑呢!」
他轉身正要回去,卻見前面似有些許粼光,他走過去,原來是一個小水潭,潭水很靜,也很清,映照著天空皎潔的明月。
楚楓望著潭水中之明月,想起了魏嫡,同樣清麗皎潔,魏嫡仿似就躺在水中向自己招搖著手。
她現在怎樣呢?她還好嗎?她是不是在恨自己?
他癡呆出神地望著潭面,腦海不住浮現出魏嫡身影,潭面亦慢慢浮現出一道人影,是魏嫡!
「嫡子!」
楚楓心中一陣驚喜,正要驚呼而出,卻猛然頓住,因為他看清這潭面之人影是蒙著面的,而且已經舉起右手,五指如鉤,向自己劃下來。
……
魏嫡茫然走著,白衣如雪的身影在蒼茫夜色下顯得有點單薄。她不知自己走在什麼地方,往昔一幕幕在腦海中閃過,西湖邂逅、古蕩棋局、西湖山林、荒原墓塚……
這是她腦海中第二次掠過這樣的情景,今次卻更讓她心如刀割。
她是偷偷背著師父追來的,自從月牙泉她隨師父冷月返回滴水劍派後,即閉關苦練下一層滴水劍訣,她果然天資過人,七七四十九日後,滴水訣再上一層!
她一出關,馬上要尋天魔女,冷月怎樣都不肯讓她下山,但魏嫡不顧冷月之命,偷偷下了山,她聽聞楚楓和天魔女去了大漠,於是一路追尋而來,其實她也不清楚自己是為了追殺天魔女,還是為了見楚楓一面!
她千里迢迢追至大漠,當第一眼見著楚楓時,她才發覺自己原來不是為了追殺天魔女,自己追蹤千里不過是為了見楚楓一面,不過楚楓那一掌已經將她心擊碎了,她不恨楚楓,亦不恨天魔女,心裡只有黯然哀傷。
她不敢回滴水劍派,因為她無法面對師父冷月,她不知有什麼地方可以去,只有茫然走著,然而她又好想見到師父,冷月是她唯一的親人,她好想伏在冷月懷中,痛哭一場!
「噠嗒噠嗒噠嗒」身後忽然傳來一陣急速的馬蹄聲,由遠而近,還夾著些許叮叮之聲。
魏嫡心下驀地生起一絲驚喜:她聽出這是玉瓏雕,因為玉瓏雕的馬鞍上掛著幾枚玉石,奔跑是會互相碰撞而發出叮叮聲響。
莫非是楚楓來尋自己了?魏嫡雙眼閃著無限企盼!
「嘶!」
玉瓏雕掠過她,停在她身前,但坐在馬上的卻不是楚楓,是一位蒙面人,正是當日在洛川一處小叢林暗算她的那個蒙面公子。
他望著魏嫡嘴角那一絲血跡,雙眼現出一絲陰笑,慢慢道:「仙子深夜獨行,不若本公子送仙子一程!」
說著飄身下了馬,有如風中飄雪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