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地脈神龍（二）
師傅一口氣說了這麼多，我一下子記不過來，只好說：「師傅，你先說到這裡，我要慢慢消化下。」師傅聲音也帶著困意了，他打了個呵欠，說：「要得，我也想睡瞌睡了。」說完他把被子拉了拉，翻了個身就不再說話。
我有個怪習慣，只要是還有不懂的問題，越想就睡不著瞌睡。師傅講的這些我以前從來沒有接觸過，所以越想越有精神，仔仔細細的把師傅的話從頭到尾想了好幾遍，生怕記錯了師傅說的任何一個字……從來只有把不好的風水往好的移，做陰陽這麼多年，我還硬是沒有碰到哪個把好風水移到不好的地方去，這樣做也不曉得會不會遭天譴。就這樣直到雞叫頭道，我才發現一晚上就這樣過去了。白天我不能貪睡，還應該幫到王三娃他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這是我在跟著師傅學藝的時候就養成的習慣，所以我趕緊躺下睡了個囫圇覺。
早上嫂子早早的做好了早飯，我不好意思賴床，趕緊起床洗臉刷牙，接著給師傅打好洗臉水送到床邊，師傅有個怪癖，他必須先洗臉洗手，然後再出他的臥室。這點我一直不能理解，問過他很多回，他也沒告訴我是為什麼，我現在想起這事，又套他的話：「師傅，這麼多年了，你這習慣還是沒變哈。」師傅邊洗臉邊「嗯」了一聲算是回答。看樣子他還是不打算就這個話題多說，我自討沒趣，默默的站在一邊等他洗完臉。
「老大，你昨天晚上好久睡的？」師傅一邊把洗臉帕擰乾，順手叫我拿著。「嗯，大概四點多的樣子睡的……把你教的那些都認認真真的想了好多遍，主要是怕有什麼記錯了的。」我說，「對了，師傅，移走地脈神龍是大動作，會牽涉整個龍脈上的所有風水，這樣做，會不會遭天譴啊？」師傅沉默了一下：「我們學風水是知天命而用之，講的是順應自然道法自然，這樣人為的移動龍脈肯定不好，所以我不是也跟你說了的嗎，不到萬不得已，是沒有人會冒險移動龍脈的。」聽到師傅這話，我有些心上心下的，二公墳山的龍脈不得不移，但是移走了龍脈，會引起哪些後果，會波及多少人……這些都不在我的能力範圍內了。
「師傅，你昨晚上說的那些符咒倒不是很麻煩，我都記到了。但是我怕移走龍脈請走龍神，會牽扯到其他那些不想幹的人……那樣，就算化解了我大爸一家的劫難，我也不照樣還是作孽了嗎？」我很矛盾要不要移走二公墳山的龍脈，憂心忡忡的問師傅。師傅拿起搭在我手桿（胳膊）上的洗臉帕擦了擦手：「我也在擔心這個問題，不過……要是只移小龍的話，那問題不大，不會牽動整個龍脈的靈氣。而且，你也不一定有功力移走整個大龍脈。」「只移小龍？你昨晚上沒有給我說這個。只說了要下的符咒。」我說。
「我說你個娃兒，三四十的人還那麼心急，我昨晚上給你一下子講那麼多，你記得完嗎？今天正好屋裡沒得事，你陪我在附近到處走走，一邊給你講具體移地脈神龍的步驟，一邊看看附近有沒得地形，我老（逝世）了好埋（葬）到那裡。」師傅和所有那些稍微懂點風水的農村老年人一樣，到了七八十歲的時候，就會把自己的棺材做好，地選好，這樣就算突然去世，一切早就安排好了，家裡也不至於手忙腳亂，連棺材都要現做現買。
就這樣，我吃完早飯就和師傅在他附近轉路（溜躂）看地，我從小在師傅家學藝，所以他的那些鄰居也都認識我，看到我和師傅一路，都紛紛和我打招呼：「老大，來陪你師傅……」「好久沒看見你了，老大……」「老大，吃飯沒得……」我一一含笑回話。
一路上就這樣轉到了泡桐梁，泡桐梁是算是一座大山，山腳很多房屋都以它做靠山，山頂早些年還挖出過墳山，我一直搞不懂怎麼有人把墳山放在那麼高的地方，當風還向陽。陰宅屬陰，當然不可像陽宅一般，太過於向陽，一不小心就成了養屍地。輕則出惡鬼，重則出殭屍。我和師傅又提起這事，師傅笑著說：「這就是走向問題了!其實陰陽相濟，環陰抱陽，在山頂有墳山也不足為奇了！風水八卦裡也有山澤之言，所以山頂的風水不一定就不適合葬墳……不過……不過泡桐梁這裡，周圍山勢屬它最大最高，天生一股霸氣。做陽宅犯了孤高之忌，就算飛黃騰達只怕最後也是六親叛離，孤獨終老，不得善終，要是做陰宅更是要不得，這裡出來的惡鬼橫行霸道，活人死人都要被它欺壓。所以你看，這山頂從來沒有住家戶的房子，頂多以前有個和尚廟，現在當然沒得了哈……」說到這裡，師傅頓了頓，像是想起一件了某件事一樣，「老大，你說這個，我倒想起了一件以前我公公還是祖祖的事來了，和這個泡桐梁的墳山有關，是聽我老漢說的，具體是哪個我記得不清楚了。」我對這些事最好奇，聽師傅這麼一說，立刻來了興趣，把地脈神龍的事情馬上忘得一乾二淨：「師傅師傅，你以前怎麼沒有說過。」「那麼多的事，我哪裡能一件一件的都擺給你聽，也是想起哪裡就說哪裡撒。」師傅慢條斯理的說，「哎呀哎呀，師傅你莫掉我胃口，你曉得我最喜歡聽這些事了，你趕快講……」
「你呀……小娃兒脾氣還是改不了。」師傅看了我一眼，說：「這個說起來有點玄乎，也有點嚇人了。而且還和金之明祖上還有點關係。」
「你看那邊，就是山包包轉彎那裡，以前挖出過墳山，這個你曉得吧，其實那都是倉（開）墳以後的那些骨頭棒棒，真正的墳山很久以前就被屋裡我——我也記不清楚是祖祖還是公公，就算是我祖祖好了。很早以前就被我祖祖和金之明屋裡的人聯手破了地，而且不只破地，還倉墳開棺……那個墳山出了草口大王（惡鬼的一種，成了人形，渾身上下全是棕色長毛，專門在正中午的時候出沒），剛才我不是給你說了嗎，這裡的地要是葬人，那出的鬼肯定駭人得很……但是偏偏這裡就被人葬了，不曉得是不是有陰陽先生故意要害人……那個人下葬才七七四十九天，就成了惡鬼，開始還沒得什麼大事，就是每天晚上豬咆狗叫的，雞公（公雞）一到半夜就開始打鳴，整個這片山下的人一天也都覺得煩躁得很，所以那段時間鬧架（吵架）打捶（打架）的也特別多，甚至有人發瘋拿刀砍人，你說要是偶爾一兩家這樣，那正常，農村裡屋挨屋，土挨土的，哪裡沒得個口角呢，但是這次不同，全部的人都一天不得安寧，後來我祖祖漸漸覺得不對頭，就準備看下這周圍是不是出了什麼東西，他先看了老墳山，因為老墳山也有可能風水流轉，或者被人做手腳，好地突然變成惡地，把這片山所有的老墳山都看完了，結果都沒得問題。再看新墳山，新死的人就那麼一兩個，他看來看去也沒看出問題來，當時他也仔細研究了山包包那裡那個墳山，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名堂來。當時我祖祖才出師，也沒養兵馬，所以他只能向別的陰陽求助。金之明一家是風水世家，很早的時候名頭就很響亮，我祖祖於是就請金之明的——大概是老祖祖吧，請他過來幫忙看下究竟是出了什麼問題。」
「金之明的老祖祖本事那是厲害得很，當時他才走到這個山腳下，還沒到村子裡來，他就站定給我祖祖說：『老何，你這裡是新墳在作怪，只怕再慢一步我都莫法幫你了。』我祖祖一聽，也嚇了一大跳，要是金之明老祖祖都做不了的事，那得是多兇惡的鬼怪。不過金之明老祖祖是個實在人，他沒有利用這個機會漫天要價，也沒有提其他的要求，當時連飯都沒吃，就直接派兵馬查究竟是哪個墳山出了問題，結果不用我說，金之明老祖祖的兵馬查到就是泡桐梁這個墳山出了問題。我祖祖一聽，那還了得，不趕緊收了這東西，人畜都要遭折磨死。於是準備好柳枝黑狗血去收拾了那東西，柳枝蹄打鬼，越打越小，黑狗血的作用就更加不用說了。這一場法事也沒費什麼勁，我祖祖他們兩個人悄悄的做了這些手腳，也沒有告訴別人，這新墳是村裡人的，要是大張旗鼓的做法，肯定他們不會同意。當天我祖祖看金之明老祖祖有本事，好說歹說的留他歇了一夜……那天半夜不曉得怎麼突然平地起了三個響雷，響雷過後，整個村子裡一片死寂，半點聲音都沒有。金之明老祖祖一聽到這三個響雷，驚得一下子從床上跳了起來，他喊醒我祖祖說：『白天的法事做得太順，我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剛才那三個響雷恐怕是怪物已經成精，引起雷神震怒了。』他這麼一說，把我祖祖嚇慘六神無主，他是才出師的陰陽，哪裡見過這樣凶險的鬼怪，當下臉色慘白，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這金之明的老祖祖是個大好人，他二話不說，連覺都不睡，立即連夜出去準備牛蹄、鐵屑，桃木劍，又找來木匠的墨斗，還有九根棺材釘，又用干谷草（稻草）做成稻草人，讓我祖祖去問那新墳親屬要了那惡鬼的生辰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