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螞蝗蠱(二)
王三娃見我被師傅罵得不敢說話,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金之明,然後面無表情的說:「螞蝗蠱不發作,是沒法解蠱的。」師傅見我們兩個成心要嚇死金之明的樣子,狠狠的瞪了王三娃和我一眼:「你們兩個給我安分點,我沒喊你們說話,你們最好莫開口!」
饒是如此,金之明還是忍不住了,他渾身打著哆嗦,牙齒格格作響,問師傅:「王先生……是……是不是……真的……真的……要發作了才能解?」師傅緩緩的點了點頭:「對不起,金老弟,我如果不這樣的話,你恐怕也不會願意和我們仔細坐下來談,你們家和我徒弟家的事先在不管哪門都應該有個瞭解,不能這樣下去了……」然後師傅接著補充了一句最黑色的安慰金之明的話,他說:「金老弟,你放心,等下差不多該吃飯的時候,你的蠱就應該發作了。」金之明嚇得臉色慘白,卻還不得不點頭稱是,說這下就放心了。我忍不住就要放聲大笑,師傅橫了我一眼:「老大,你莫在那裡給我閒到起,你去找你祖祖他們有沒得留下來的不要的鼓,把鼓皮給我弄下來。」
「要這個幹啥子哦,我祖祖他們又不是吹鼓手,哪裡找這些東西?」我有些莫名其妙的。師傅不管這麼多:「你不找來的話,金老弟的螞蝗蠱就解不了,這一下就是幾條人命,你自己看到辦。」「我……我祖祖他們哪裡有那些東西嘛。師傅,我家真的沒有!」師傅這不是擺明了為難我嘛。師傅見我不是開玩笑的樣子,盯著金之明,很是愧疚:「金老弟,剛才我也是氣糊塗了,現在這敗鼓皮也不好找,這螞蝗蠱就解不了了。」姓金的本來情緒才剛好點,聽到師傅這話,哪裡還撐得住,他臉色忽地煞白,頭朝後一仰,生生的從板凳上摔了下來……
我一看金之明這樣也被嚇了一大跳,趕緊從後一把托住他,金之明這才沒有摔倒在地上。王三娃也立即過來幫著我把金之明扶到涼椅上躺到。「哎呀,金老弟,你急啥子急嘛,沒得鼓皮總還有其他的東西可以解蠱撒,你這個樣子把我先嚇死了。」金之明要真是嚇死在我大爸家的話,那我一輩子估計都別想過安生日子了。金之明也不搭我的話,躺在涼椅上一動不動的,睜大雙眼直直的盯著房頂,他這架勢也嚇人得很,我趕忙喊師傅過來:「師傅師傅,快點過來,他遭嚇莽了。」
師傅走過來一看,知道是金之明氣急攻心,連忙安慰我們說沒得事,然後在涼椅邊邊挨著金之明坐下,說:「金老弟,你現在吃了這麼多苦頭,老大他們的氣也出了,沒得什麼事,我剛才說沒得鼓皮沒法解蠱本來是想嚇一嚇老大,怕他以後不知道天高地厚給人胡亂下蠱。沒想到你先聽到心裡去了,好了,金老弟,沒的事了,我去另外找點東西,你先躺會。你的螞蝗蠱我既然能下,肯定就能醫好,你放心。」金之明聽得師傅說了這麼一大通話,終於緩過氣來,先是轉了轉眼珠子,接著嘴皮子張合了好幾次,最後才說:「王老先生……我知錯了,再也不亂做手腳了……」說完他又嗚咽起來:「祖祖他們造的孽……我……我不能再造孽了……」哎,他現在才想到這碼事,才曉得不能因為祖上造孽,他就要繼續造孽作怪來保全自己。
師傅也長歎了一聲:「早曉得你要經過這些才悔悟,那我應該早些喊老大找你,也不會惹出這麼多事,害得兩家人都不安寧,遭那麼多罪。」金之明淚流滿面,一句話也不說。師傅搖了搖頭,喊我好生看住他,接著喊王三娃陪他出去一趟。師傅現在寸步不能離開王三娃,他元氣大傷,兵馬全失,金之明布下的邪物還在,一不小心,師傅就有可能出事。師傅先和王三娃去了灶屋找大爸他們,也不曉得說了些什麼,大媽就跑到屋裡翻箱倒櫃的在找東西,然後王三娃在灶屋裡扯起喉嚨喊我去趁現在還早得很,趕忙去井裡打桶井花水回來。
我看了看金之明,他還在默默流淚,說實話,我還是有點怕他趁我不在,又起來做點什麼手腳。我有些不放心的半嚇半叮囑他:「金大哥,你莫亂動哈,一動有可能蠱毒就發作得更快,我去打點水,馬上就回來。」金之明無言的點點頭,我飛快跑去井邊打了桶井花水就往灶屋裡提。師傅卻喊我把水放到堂屋裡去,接著他又和王三娃到了堂屋來,王三娃手裡拿了張不曉得什麼毛茸茸的皮。我有些奇怪,要這個幹嘛?「王三娃,你拿的什麼東西?」我問。王三娃用手抖了抖那東西,嫌惡的說:「我爸爸喊你大媽找的狗皮,也不曉得是哪裡來的,要這些做啥子。」我也沒見過這玩意,「師傅,你要這個幹嘛?」師傅一副我們沒見過世面的樣子:「這些你們都不曉得,可惜還跟到我學了那麼多年的藝。老大,我問你,我剛才喊你找鼓皮,那鼓皮是什麼東西做的?」「有的是蛇皮,有的鱷魚皮,反正是動物的皮,還有用人皮做的呢。」我說。「那就對了,」師傅有些得意的說,「這個狗皮是你大媽不曉得好久以前放留到的,也和壞的鼓皮有些同樣的意思了。你們兩個現在莫給我站到那裡看耍玩意,老大,你給我找個乾淨盆子來,三娃,你把硃砂筆和黃紙給我弄好,我還要畫兩道符。」我和王三娃分頭行事,等我們做好準備後,師傅自去畫符不說,他又喊我把手洗乾淨,將狗皮放在盆子裡燒成細灰灰。那狗皮一燒焦的味道實在太難聞了,我簡直是一邊燒一邊想吐。
好不容易按照師傅的要求燒好了,正想出去呼吸下新鮮空氣,師傅又喊住我:「老大,莫走,還要你做事。你把這井花水和狗皮灰灰和到一起,和一碗給金老弟喝下去。」我開始懷疑師傅是在故意整金之明了,這玩意也能解蠱毒?這麼噁心的東西,不過師傅的話我不敢不聽,還是只能照辦,師傅又把那兩道符燒了化水給金之明喝。估計金之明的肚子等下就要變成一個大水桶。我有些幸災樂禍,這人不給他顏色看,他還不曉得害人害己的滋味。混著狗皮灰的水和好了,灰糊糊的,還散發著皮毛燒焦的惡臭,我捂著鼻子端給金之明,他喝了師傅的符水,現在已經能坐起來了,正靠在涼椅上看著我做這些事。他見我捂著鼻子把水端給他,他也皺了皺眉頭,猶疑的看著師傅,還不太願意伸手接過去,師傅笑笑:「金老弟,事到如今,你還懷疑我?」金之明只能接過碗閉著眼睛仰著脖子灌下肚去。等他喝完,師傅又指揮我趕緊去找個大紅雞公,把它翅膀上最硬的毛拔兩根下來。我又風風火火的跑去拔雞毛,這姓金的把我也折騰慘了。要不是有師傅在,我才不管他死活呢。我心裡有氣,也不管那麼多,到雞籠邊找了兩根看起來是雞公翅膀毛的,拿起就回去了。
等我回到堂屋,正好看到一個非常滑稽的場面,金之明緊張的在屋裡一步步的走,走一步數一步,「師傅,這是什麼意思?」我問。「讓金老弟走一百步路,走完要是肚子裡翻江倒海的想吐了,那就好了。」師傅說。「那現在走了好多步了?」我轉過去問金之明,金之明擺擺手,示意我不要打斷他,師傅也不回答我,這讓我覺得非常沒趣。我無聊的做到板凳上看著金之明在堂屋轉圈圈走趟子,王三娃不曉得什麼時候又跑到灶屋拿了個大腳盆過來,放在涼椅前面,我更加奇怪了:「師兄,王三娃,拿個腳盆幹啥子。」王三娃說:「我也不懂,老漢喊我拿的。」正說著呢,金之明突然一個箭步衝到腳盆邊大吐特吐起來,我立刻噁心的跑到門外站著,王三娃猶疑了一下,本來想跟著我跑到門外的,結果又跑到師傅身邊站定。這金之明哇哇的吐了半天,我也噁心得想吐了。
過了好一會,估計肚子黃水都吐出來了,金之明終於不再吐了,師傅居然說:「老大,你過去把雞毛扔到金老弟吐出來的東西裡。」這不是擺明了要噁心死我嗎?我不幹,「師傅,這麼臭,我一去就要吐,我不去。」金之明聽我這麼說,知道這確實有些為難我,於是用微弱的聲音跟師傅說:「王老先生,我來吧。」說完搖搖晃晃的走過來從我手裡接過雞毛扔到腳盆裡,師傅走過緊張的盯著腳盆裡那一盆噁心的東西。慢慢的,慢慢的,師傅面露喜色,喊我趕緊過去看,我非常不情願過去:「有什麼好看的嘛,臭得很。」師傅瞪了我一眼,我立刻不敢多說,乖乖的到腳盆邊一看:天!腳盆裡赫然兩根螞蝗的樣子!我驚訝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師傅問我:「看好了沒,是兩根螞蝗嗎?」我搖搖頭:「不是不是。」師傅有點惱了:「我明明看到是兩根螞蝗,怕自己老眼昏花才喊你來幫我看的,你又說不是!」我趕緊解釋:「不是,不是,師傅你先莫生氣,我不是說不是螞蝗,只是這個明明就是金之明吐出來的涎水,只是看起來像兩根螞蝗的嘛,又不是真螞蝗。」「這就對了,就是這麼回事。」師傅一拍腦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