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改頭換面術
余石匠看了我一眼,好像在責怪我大驚小怪,又好像奇怪我怎麼不曉得師傅的用意,總之,他的神色很複雜。我一時也有些慌了,我沒想過余石匠會木經書上的東西,也更沒想到師傅是喊我來學這玩意的。「余師叔……我……我……」我囁囁嚅嚅的小聲說:「我師傅沒有給我說是喊我來學木經書的。他啥子都沒說,提都沒提你練過木經書……」「哦。」余石匠又是一陣沉默,我被他這種間歇性沉默弄得快要發瘋,往往話說到緊要關頭的時候,他總是「哦」一句,然後就沉默沉默,剛才那些小混混娃兒在這裡鬧事的時候也是,鬧了那麼久,我去了還說了那麼多話,他最後才說了總共五十字不到的話。好像他說的每個字都要先想得仔仔細細的,一個字一個字的斟酌好了才得開口。想到這裡,我突然一下恍然大悟過來,是的,余石匠練了木經書,害怕出口傷人,所以每說一句話都要先考慮好了才敢說。
這麼一想,我立刻不敢急噪,也不敢抱怨他說話慢。幸好,余石匠又開口了,他說:「哦……沒給你說我練過木經書……那……那是啥子意思呢……總不會……」他這次說話速度比剛才更慢,我心裡急得冒火得很了,師傅不明不白的把我支使過來,結果這個怪人半天都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師叔,總不會啥子?」我盡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假裝平靜的問他。「算了,算了,你先跟到我收破爛,過兩天你就明白了。」「師叔,我糊塗了。為啥子要收兩天破爛才曉得要做啥子?」「……」余石匠又一陣沉默,過了半天,他說:「老大,你師傅喊你來,自然有他的道理,我喊你跟到我收破爛,也有我的道理……還有,你既然是王清河的徒弟,我……有個不好的習慣……你莫見怪,我每次說話都要想好了才能說……不然……」果然和我猜想得一樣,余石匠沒有直接說不然要怎麼樣,我連忙點頭,表示:「我曉得,師叔我曉得你的難處。」
余石匠默默的點點頭,起身往外走去。我趕忙跟在他身後。這個余石匠,硬是奇怪得很,我不曉得他要喊我幹啥子。見他走到那個堆滿各種廢品的屋裡去,我也跟著進去,他整理散亂的東西,我也跟著莫名其妙的學著他的樣整理。就這樣亂七八糟的過了一下午,余石匠一直都不說話……好不容易到了晚上,余石匠簡單的弄了點吃的,我也不假裝客氣,呼哧呼哧的幾口把飯吃了。就到一旁坐著去。
余石匠話少得可憐,我雖然不是話多的人,可是目前這樣的情況,讓我實在有點不知所措。他說讓我跟到他收兩天破爛,這又是啥子意思?難道是師傅覺得我沒吃夠苦,所以來體驗下人間疾苦?這很明顯說不通,我小時候家裡並不是很好,從小就幫父母下地幹活……「老大……」我正在胡思亂想,余石匠突然喊我,我連忙回答:「師叔。」余石匠突然用十分柔和的聲音說:「老大,你不要覺得不自在,在我這裡就和在你師傅那裡一樣。」說來也奇怪,他這話剛剛一落音,我立刻覺得渾身舒泰,剛才的不安一掃而空,這和和師傅講的文老頭的路數簡直一模一樣,看來余石匠的本事也應該和文老頭差不多。這時候余石匠也吃完飯了,他麻利的收拾碗筷去洗,我跟過去幫他燒火熱水。「老大,你師傅只有你這麼一個徒弟嗎?」余石匠問。「不是,王三娃——就是他兒子,也是他的徒弟。」我一邊回答一邊往灶裡加了把柴。「哦……那嚴格說來,就只有你這麼一個徒弟?」余石匠若有所思的說。「應該是吧,反正我沒聽他說過還有什麼徒弟,而且我從小跟到他學藝,也沒見到還有其他啥子師兄師弟。」我說。
「我曉得了,沒得啥子,我就著,用手試了試水溫,「得行,莫燒火了,水可以洗碗了……」我心裡總覺得余石匠問我還有沒得師兄弟這句話好像有來頭,不過師傅從來沒有提起過他還有別的徒弟,王三娃和我親如兄弟,啥子話都給我說,但也從來沒有聽他說起過。「師叔,聽你的口氣,好像我師傅還有其他徒弟?」我試探著問。「你師傅的事,我哪門曉得……晚上你就和我擠到睡。」余石匠顯然不願意繼續這個話題,我只好無言的點點頭。
睡瞌睡的時候,余石匠的興致突然高起來,他半披著衣服坐在床上,說:「老大,你師傅能在這時候記得喊你來找我,我很歡喜得很……白天我想了一下午,在想我要不要告訴你一些事情……」除了有關法術道教外,我其實對別人的事情並不是很想曉得,看余石匠的樣子是準備擺有關他自己的龍門陣,我敷衍道:「如果師傅覺得為難的話……」我話還沒說完,余石匠斷然道:「也不是啥子大事,只是想起一些奇怪的東西,當龍門陣擺。你記得到就記。」他這就奇怪了,既然是閒話,為啥子又說喊我記得到就記呢?「師叔,你要擺啥子?」我問。
「老大,以前古時候有個叫李林甫的人,你曉得不?」余石匠問。「曉得,是個唐朝的宰相,當到人一套,背到人一套。明裡一盆火,暗裡一把刀。」我說,「這些故事也是師傅給我講的。」「哦,你師傅講過?」余石匠有些疑惑,「他哪門給你說的。」「這又啥子好說的嘛,就說他是個壞人。都還是我當小娃兒的時候的事了。」我以為余石匠會有這樣的興致來給我擺這些,當下暗示他我已經曉得。「你師傅就只說了他是壞人?沒有說其他的?」余石匠現在說話不像白天那麼斷斷續續的,想必這些事情他下午都想好了,打好草稿的。「沒有,小娃兒嘛,師傅就擺這些哄我們耍,哪裡還有啥子。」我說。「那我這麼說吧。你曉得我是練過木經書的。我也不可能有閒心給你講故事,擺閒龍門陣。」說到這裡,余石匠話鋒一轉,「唐朝的時候道教盛行,其中有很多古怪的法術。」一聽到法術兩個字,我立刻來了精神:「師叔,李林甫還會啥子古怪的法術嗎?」「你莫打斷我,只管聽就是了,不然的話,我一回答你的話,我就又要想半天要說啥子。」余石匠嚴肅的說。我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唐朝古怪的法術很多,道教支派木蓮派就是專門研究這些的……至於李林甫,他沒當官以前就是木蓮派的人。他用了一種奇怪的法術,可以隨意改換自己的容貌。在皇帝面前,他一笑,立刻讓皇帝覺得心裡舒服得很;他只要一開口提出的要求,皇帝都覺得合理,好得很,所以他在皇帝那裡很容易就討了個宰相做。而在下屬面前,李林甫從來不給人笑臉,為了顯示他的威嚴,他只要聽到哪個說了不中聽的話,馬上黑臉——哪門給你說呢,他一黑臉,看到的人就覺得他是個青面獠牙的妖怪,見過的人沒得哪個不嚇肝膽俱裂,哪裡還敢和他作對……李林甫算是把這個法術用得最登峰造極的一個人,現在也還有人會這玩意。老大,說不定你過不了多久就會碰到。」「我哪裡會碰到這些人,我又不結交當官的。」我說,「師叔,你說了半天法術,還沒說這究竟是哪門練的呢。」「哎……人生哪門說得準,你說你碰不到這樣的人,難道就真的不會碰到……本來這些禍害人的法術就不應該傳下來的,哎……算了,你師傅不是外人,我也不當你是外人。所以就告訴你……李林甫練的是木蓮派的改頭換面術。這個法術練完需要三年時間。需要的東西有黃紙符咒,八哥(鸚鵡)老鷹孔雀黑狗爪,另外再請些鬼神。八哥要找學人話學得最好的,這能讓人巧舌如簧;孔雀也一樣,找最漂亮的,這可以使人覺得練法術的人容貌美麗。然後把一隻活八哥一隻活孔雀放在一起燒成灰,裝在罈子裡用符咒封好,在地下埋七七四十九天,最後再把它們和丹砂煉成丸子。每天三顆,一壇吃二十一天,所以要多準備些孔雀和八哥。第一年,每天早上在太陽剛出來的時候,面朝北方,請來壓陣的小鬼。北方是王者方位,面北相當於每天在王者面前施法,讓他認同你,這裡的王者泛指一切地位高的人。而小鬼經常跑腿當差,伶牙俐齒見風使舵,用它們來壓陣可以助長法力。這些準備妥當後,符水送服孔雀八哥丸,最後再把小鬼送走,不然小鬼長時間不在陰朝,會有巡邏官出來找它們,那樣的話,請鬼但不送鬼的人要背時(倒霉)……這樣每天如此,不能間斷,一旦有間斷,必須從頭再來。一般練滿一年的人,他就算是臉上長了個大窟窿,看見他的人都不會覺得害怕,都會覺得這個人好得很。他不管說啥子,一般人都不會拒絕。這一步就是所謂的換面——讓所有人都不能拒絕你。第二年,把老鷹和黑狗爪按照前面的方法燒成灰埋在地下,每天正午太陽當頭的時候後,面朝南方,請來惡鬼助陣,符水送服。這就是李林甫發怒生氣時候的青面獠牙。第三年,將孔雀八哥和老鷹黑狗爪交替吃,以便可以隨心所欲的用喜怒哀樂,控制別人。」